崔栖烬关了手机,也没再发新的微信过去,车内只剩池不渝的丝带在芒果味的风里荡漾,缓缓飘落,甚至翩飞着,终于停落到她的手背。 丝带与风缠绵,起起落落,不肯离去。忽然之间她连动一下手指都觉得痒。恰好车开快开进爱情迷航街,不知是哪一家唱片店在放S.H.E的《热带雨林》,拐角之后太阳顿时像一张大网劈天盖地而来,周围椰树在风里呼呼地刮着叶子,或许是因为成都的风在这个季节竟然有了烘热的气息,像热带,这辆车仿佛闯入热带雨林,遇见无数只迷人而神秘的独特热带蝶,它们扇动翅膀,裹着她们奔涌前行…… 而前排的池不渝则在这场幻梦中咂巴了一下嘴,毛茸茸的后脑勺往后蹭了蹭,在睡梦中哼哼唧唧一会,在一片日光里很应景地跟唱一句“穿梭在热带雨林”,十分含糊,应该是梦话。 陈文燃被她逗得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又生怕自己把人吵醒,憋着声音噗嗤噗嗤笑,等笑完了,又忍不住感叹一句, “水水儿真是有好乖嘛。” 崔栖烬微动手指,米黄丝带缓缓从手背滑落,所有幻觉在顷刻之间收束。她还是觉得手背好痒,好像有一只热带蝶在其中停留过,便在她皮肤深处留下某种不可违背的印迹。以至于她捻着丝带眯着眼往外望,抬头便是一片明亮慷慨的瓦蓝…… 忽而发现今天真的没有了乌云。
第23章 「阳光椰子」 在医院折腾了一整个晚上, 车先开到了池不渝的住处,池不渝下车的时候哈欠连连,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家。而崔栖烬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陈文燃试图在这件事上为她伸出援手, 被她婉拒之后, 左思右想, 抓耳挠腮, 最后试图劝解, “要不你还是别洗了?万一在浴室里不小心滑倒又送医院了呢?” 对于此人提出的疑问,崔栖烬只操控着轮椅,轻慢地在房间里打转,灵活地收拾衣物,并勒令陈文燃站立在界限之外,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不可能。” 陈文燃拿她没办法,站在界限之外冷呵一声, “犟种!” 崔栖烬懒得和她争辩,在要洗澡之前将人赶了回去。 已经是大年初六,年假差不多结束, 建筑公司忙起来从来不看法定节假日, 陈文燃请了半天假过来, 下午的确有个会要开,没跟她继续耍嘴皮子, 只临走前嘱咐, “我求你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不要不认输, 直接一个电话喊我,我和冉烟马上就能赶过来, 再不济也还有水水,对了,晚上饭怎么吃啊?这几天你还去不去工作室啊,要是去工作室怎么去啊,我劝你还是别去了,趁此机会给自己放个病假……” 唠唠叨叨的,一堆问题。崔栖烬一个没回答,很敷衍地答了一句“我知道了”,将人赶去开会。 腰伤病人要求自己独立洗澡的确困难。但对崔栖烬来说,让第二个人参与自己的洗澡过程,或者是在这样一个夜晚过去,身上裹挟着濡湿雨水、消毒水、汗水和各种陌生气味的情况下,选择不洗澡……她宁愿忍痛。 她自诩自己的忍痛能力算强,可整个洗澡过程并不太顺利,她只能扶着墙勉强站立,用很短的时间冲了下头发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背着身子给自己贴了张膏药。 再出来的时候痛得姿态扭曲,脸色苍白,再小心翼翼地坐到轮椅上,大喘了几口气,头发勉强擦干,实在是没精力再吹。 第二件事,是给手机充电,在微信里找到陈文燃和池不渝,要求她们将医药费账单发给自己。两个人都没有马上回复,她蹙紧眉心,忽而找不到第三件事可以做。 按照她的日程规划,这个时间点她应该是在另一头的工作室完成工作。 她对一切都分类严格,包括工作空间和生活空间。于是即便算是自由职业,也不会将工作和生活混为一体,而是租了一个独立工作室,距离住处有一整条街的距离,以隔绝自己一不小心就产生人类共通惰性的可能性。 与此同时,在一个项目时间内,她规定自己的工作时间是从早上九点到中午十二点,中午十三点到下午六点。其他事情都会暂且搁置在这个时间段之外再进行处理。 因此经常遭到诟病——陈文燃讲她工作起来总是找不到人,就跟死了一样。 但显然,她现在的腰部状况并不允许她久坐,医生也建议她卧床休息。 崔栖烬看了看时间。11:43,她刚吃过陈文燃买来的牛奶面包,暂时不饿。靠枕支撑着腰部受力位置,不知是不是刚刚吃过止痛药又贴了膏药的关系,缓了一会,腰部好受不少,她控着轮椅往躺椅那边走。 到了阳台门口,想起自己还没有喂龟食,控着轮椅转了回来,发现龟食被放在高处,而沙发上还扔着一大堆药物和食物,她蹙紧眉,实在是对没有按类整理的一切都无法忍耐,操着心将这些都收整起来,然后又瞥到地毯似乎歪了一个角…… 于是莫名的,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开始是总觉得有哪里要收拾,后面是特意控着轮椅在屋子里转圈,检查到底有哪些东西还需要调整,有哪些事情还没有做。 这种感觉让她暂时忘记自己是个腰伤病人,反而十分满意自己对轮椅的操控能力,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孩童。 想到这个比喻,她十分不满地停住。 结果忽然之间一栽,她从轮椅上倾倒,摔到了地毯上,腰被重力扯了一下—— 肩压到地毯上,一时之间天地掉了个个,她茫然地眨眨眼,还没完全吹干的头发落到脸上,很痒,一时之间都没能站起来。 门铃声就是在这种时候响起的。 难道是陈文燃又回来了? 她在原地抿了抿唇,维持着一种类似孩童学步摔跤时的姿势,缓了好一会,也没能撑坐起来。 下一秒门外响起按密码的声音。 不行。不能让陈文燃看到。 于是她又竭力地撑了撑上半身,却还是在腰部刺痛下不敢贸然行动,于是只能灰心丧气地维持着这个姿势。 密码按完了,门没有被打开。按错了?还是有人走错了?直到门外传来一声熟悉的“咦”。 崔栖烬还没反应过来。 门外那人又重按了一遍密码,这遍速度很快,“嘭”地一下,门打开了—— 她和门外的人四目相对。 崔栖烬栽卧在地毯上,侧躺着,头朝下,肩挤着脸,茫然地眨一眨眼。 池不渝穿一身新中式牛仔服,戴了副材质细净的框架眼镜,刚洗过的头发绑了个公主头,满脸错愕。 果然,她们一旦同时出现在同一个空间内,就会上演一部特别滑稽的动画片。 池不渝先反应过来,一脸严肃地退出门外,把门关上,重新按密码开了一遍,再进来的时候发现崔栖烬还是这个姿势,大惊失色地关上门,像只企鹅似的奔过来,然后—— 竟然顺势将头一歪,与头栽在地面上的她维持着平视,按常人来说这是很不可思议的角度,但放在池不渝这里似乎又很正常。然后池不渝就维持着这样的视角,一本正经地问她, “你摔了多久了?” “没多久。”崔栖烬刚刚尝试着撑坐起来,又失败。于是只能自暴自弃地用这种姿势,跟池不渝讲话。 无言地眨了一下眼,问, “你怎么来了?” 池不渝也隔空跟她眨了眨眼,然后特别小心地把她扶了起来,再放到轮椅上,严肃地讲,“我刚刚洗完澡洗完头发,在床上眯了一会,怎么也睡不着,还老是梦到你摔得四仰八叉跟你家小乌龟一样的,就想着过来看看……” “结果你还真的摔了!” “……所以你刚刚以为你还在做梦?” “就是。” “……”崔栖烬不太明显地扯扯嘴角,“那你怎么知道我家密码?” 池不渝绕到她身后,手扶着她的轮椅,“陈文燃同学告诉我的,她说以备不时之需,万一你没动静,我就直接破门而入。” 大概是刚洗过澡,池不渝身上的味道很新鲜,有一点点椰香沐浴液味,还有一路走来衣物晒过阳光的气息,她像是刚刚烤过的小小一片的烤椰子肉。 这种味道伴着她微微晃动着的发梢,疯狂窜入崔栖烬的皮肤。 她攥着电动轮椅手柄,想要脱离池不渝的味道笼罩范围之外,可这时又被池不渝特别轻巧地推走,轮椅滚动的声音响起,甚至这块小椰子还在她身后问一句, “不过,我刚刚还是按错了一遍,762813,什么意思哦?” 果然电动轮椅在手动面前还是只能认输。崔栖烬认命地放弃,任由小椰子的气味窜入鼻尖,心不在焉地说, “没什么意思,随便按的。” “啊?这样不会不好记吗?” “不会。而且,任何一串字符一旦被赋予某种意义的话,就很容易被破解,这很危险。” 池不渝似乎觉得不可思议,“那你所有密码都是随便按的?” 崔栖烬“嗯”一声。 “每个都不一样?” “为什么要一样?” 所有权限都设置一样的密码?这对崔栖烬而言极其危险,绝对不可能。 池不渝大惊,“那你这些都还记得住?” 崔栖烬反而觉得她奇怪,“难道你记不住?” 池不渝抿抿唇,“当然记得住。” 崔栖烬有点诧异,但还是点头。 结果池不渝又丧丧地叹一口气,“记得住才怪啦,一个人的一生这么多密码,要是全都不用一个,我怎么记得住。” 崔栖烬被她逗笑。 池不渝被她笑,也不恼,只是“哼”了一声,讲你是怪胎才每个密码随便都乱按,然后又无所事事地在房子里晃了两圈,摸到她的头发还是湿的,不太满意地说, “怎么还是湿的哦,头发洗了不吹干对脑袋不好。崔木火我来给你吹头发吧!” “不用……”崔栖烬第一反应是拒绝。 可话说到一半,池不渝已经开始到处在房子里晃,“你家吹风机在哪儿呢!” 今天日头正好,又是正午,这会太阳像是分了半个到她的房子里,到处都是。池不渝刚洗过的头发也在融融太阳下飘来飘去,细细软软的,发尾有点自然卷儿,和阳光一样,像烤椰子味道的蒲公英,走一步,落下点什么,最后在她房子里到处留下烤椰子的气味,不容人拒绝。 崔栖烬动了动唇,觉得自己还是要拒绝。可池不渝这时已经从浴室里踏出来,笑眯眯地拿了吹风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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