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缩了缩手指。 下一秒就见到这纸筒伸到她的下巴面前,而池不渝正在用一双又大又亮的漂亮眼珠看着她。 “我才不——”崔栖烬说。 “的乐观~”那女生呕了一下,然后又接了一句重复的。池不渝用纸筒拍了两下掌,闹腾腾的。 “我真的——”崔栖烬强调。 “的乐观~”小孩也咿咿呀呀地跑着调接了。池不渝笑眯眯地撑脸看她。 “这不行——”崔栖烬不认输。 “的乐观~”老人也哼着接了,还说一句“快点嘛,就差你个人咯。” “的乐观~”另一个比较害羞的女生也接了。咸逐负 “的乐观~”池不渝把调子带了回来,声音软软的,像是在哄她。 崔栖烬难以置信自己真的要加入,可最后还是自暴自弃地阖眼,抬抬下巴, “的乐观。” “这才对咯!”“好嘛!”“Good!”“你看撒,人还是要整齐才得行嘛!” 话落,周围响起热闹嘈杂的回应,是一阵友好且特别骄傲的笑声,还伴着几下稀稀拉拉的掌声。 仿佛她接了这一句。 她们这一个小团伙就可以直接前往格莱美拿奖。 崔栖烬怀疑地睁开眼。似乎没有人发现她的动作。 干呕的女生虚弱地躺回到了被子里,喂芒果的女生给她掖了掖被角,小声地说“肚子还痛吗”;小孩迷迷糊糊地在老人怀里戳戳下巴,哼“婆婆我头晕得人都要没得咯”,老人骂道“说些锤子”,却还是抱着小孩摇了摇…… 实际上她们是病友,有效期只有一个夜晚。但刚刚似乎所有人都忘了这是一个急诊科病房,有人发烧,有人肚子痛,有人腰扭伤,有人烦恼孙女不吃八宝粥还要调皮,有人害羞担心自己的朋友肚子痛得难不难受…… 却极为有默契地接唱一首《别找我麻烦》,好幼稚,好怪,好傻,好滑稽……也许有一天回过来记起这段,崔栖烬会不忍直视地认为——这又是自己的黑历史。 但此时此刻,她意外地没有这样觉得,只觉得好像所有人都在努力地赶跑乌云。像动画片里才会发生的事情。 下颌突兀地传来湿滑柔软触感。崔栖烬再次嗅到了山茶花的气息,她恍惚间回过神来,隔着镜片,看向近在咫尺的罪魁祸首—— 池不渝正在很认真地给她擦着脸,一边很小着声音哼着歌,一边打了个哈欠。 这会池不渝头上丸子头已经散了一大半,一些杂发乱乱的散在颈下,脸上的妆应该也只是匆忙卸了洗了一下,是完全素颜,唇红红的,睫毛没有翘到根根分明,下巴边边好像还新冒了一颗痘出来,不大,但是也红红的…… 恐怕池不渝得知之后要气炸。 崔栖烬盯了好一会,忽然想到那个画面,不由得笑出声。 池不渝动作一顿,十分怀疑地看向她,“你突然笑什么?” 崔栖烬懒懒地枕着下巴,“不是你让我要乐观吗?” “是哦。”池不渝大概是真的信了,笑眯眯地拍拍她的头,讲,“你看,大家都说要乐观一点嘛~” “我没有不乐观。”崔栖烬强调。 她只是不像池不渝,每天有那么热情有那么乐观来面对人类。 她不像池不渝,不会因为每天的天气状况而感到烦躁。她不像池不渝,就算闹出一些莫须有的麻烦,会觉得不解决也OK。 她不像池不渝,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状况,慌乱之后也会想要重振旗鼓。 池不渝从记不起“120”的号码,到能在整个急诊科跑来跑去,挂号拿报告给她买芒果连轴转,最后一句牢骚都没有,还能将整个病房里的一场阴天变成“乌云乌云快走开”。 但崔栖烬不知道——原来“的乐观”后面还可以继续接“的乐观”,一首歌一直唱同一句词,也不会有人来捂嘴巴。 某种程度上,池不渝也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事。 “崔木火,你的腰今天也和你一起过生日。”池不渝的声音突然跑到了她脑子里来,甚至有点严肃。 “什么?”崔栖烬回过神来,怀疑自己听错。 池不渝叹了口气,终于将她的脸擦干净,将湿纸巾一扔,双手在床前杆撑着腮帮子看她,语重心长地说,“医生说你的腰像是四十岁人的腰了已经,你知不知道?” 崔栖烬轻咳一声,“没有那么严重……” “有!”池不渝支起下巴,“我刚刚拿着你的片子去,这是医生的原话,你不信等会让她自己来跟你说。” 崔栖烬下意识往病房门口看了一眼,说曹操曹操到,穿白大褂的医生踩着步子进来,手里还拿着她的片子,微微蹙眉。 紧接着,又弯下腰来,连着在她腰上连按了几下,简单地给她查体,说, “没有伤到骨头。就是普通的肌肉扭伤,先吊完这些水,差不多就明天早上可以回去,你等会,我再给你开点药,拿着回去吃,记得啊,在家一定要卧床休息,至少这俩礼拜都不能做剧烈运动,家属最好是准备一下轮椅……” “医生你再和她说一下那句话。”等医生说完这些,池不渝又在旁边偷偷怂恿。 崔栖烬无言地抿抿唇。 “什么?”医生没反应过来。 “就那句,您刚刚和我说过的哇。”池不渝有点着急。 崔栖烬被她逗得突然笑出声,腰扯着一动,痛意袭来,她连忙滞住。 池不渝赶紧凑过来,面露担心,“怎么了怎么了?” 医生也皱紧眉心,给她调整了一下姿势,看了看她们两个,“腰伤可不是小事,你们两个不要太不严肃。” 池不渝瘪瘪嘴,老实巴交地点头,“知道的知道的,要准备轮椅。” 崔栖烬敛了一下唇,“轮椅就不用了吧?” 医生眉心皱得更紧,“当然要!” 池不渝像条小尾巴似的附和,“当然要!” 崔栖烬不讲话了。 医生连着嘱咐了几句,放心地转身。池不渝看了一眼医生的动向,便放心地朝崔栖烬这边,毫不突兀地做了个鬼脸。 等医生走出去了,崔栖烬忍不住说,“池不渝,你像小学生。” 池不渝不服气,“崔木火,你的腰四十岁。” 崔栖烬冷呵一声,“你撒谎,刚刚医生明明没有说。” 池不渝突然卡住,腮帮子瘪了瘪,有点不服气,但又再没话可说,只干巴巴地过来,给崔栖烬盖了盖刚刚医生掀开没盖回去的被子。 停战半天,又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崔木火,你小娃儿得很。” 崔栖烬还想再继续反驳,这时正好腰痛了一下,醒悟过来觉得好幼稚。 她怎么会和池不渝争这种事? 她决定和她休战,“池不渝。” “怎么了?”池不渝有些茫然。 崔栖烬动了动唇,很突然地问了一句,“你刚刚……为什么要重新回来。” 池不渝打了个哈欠,声音里沾了些困意,变得软乎乎的,“因为我说了,我是一定会回来的哦。” “我不是说的这个刚刚。” 崔栖烬耐心地说着,“是刚刚还没打120的时候,你怎么会突然又折返过来?是不是在我家里忘了什么东西?” 池不渝又打了个哈欠,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个刚刚哦……” “就这个刚刚。” 池不渝犯困地眨了眨眼,“应该没有忘东西吧。” “困了?”崔栖烬问,“你要不要睡会?” “那你呢?”池不渝看着她,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要来担忧她。 “我这瓶还要很久。”刚刚医生顺便给她换了一瓶吊水。这瓶容量更大。崔栖烬催着池不渝去睡觉,“我也要睡一会。” “那我去睡一会哦。” 池不渝说,不太放心地往那排躺椅走,“刚刚我回家,看到外面突然下好大的雨,然后我放下loopy杯,脱了外套,看到里面有一瓶宝矿力……” 大概是又想起她问的问题,这会还像是在汇报行程似的说,甚至还是从回家的第一秒开始说。她就是有这种话痨体质。 “宝矿力?”话题被扯开,崔栖烬已经不在乎这件事,只漫不经心地看着池不渝找躺椅。 “对,宝矿力。” “这瓶宝矿力怎么了?过期了?” 池不渝很缓慢地摇摇头,整理了一下躺椅,缩了上去,躺椅是蓝色的,很大,想必是用来给病人吊水的,此时一排都是空的,反而显得池不渝整个人小小的,声音也变小了许多, “宝矿力……” 池不渝无意识地咂巴了一下嘴,不讲话了,像是直接睡着了。这个人入睡速度是真的好快,应该没什么会留到第二天的烦恼——崔栖烬理所当然地想。 此时已经是凌晨,急诊还不算太安静,病房里又有一床被推了进来。一大群人,闹哄哄的,一个戴口罩的男生被扶着从她们之间经过,崔栖烬听到男生哀嚎一声,鼻尖皱了皱,再去望池不渝,却不停有人在她面前穿梭,池不渝变成小小一个影子,双手环着手臂,缩在这些重影的另一边,和她像是隔了一整条马路。 崔栖烬看到池不渝身上连盖的东西都没有,不太放心,先是自己挣扎着抬了下脚,结果立马呲牙咧嘴地回到原地。狼狈间视线晃了两圈,最后晃到隔壁床的老人那里。 微微抿了一下唇,纠结着怎么开口。抱孙女的老人大概注意到, “要帮哈忙撒?” 崔栖烬来不及细想,摸了摸自己脱下来的大棉袄,虽然淋了些雨,但到救护车上就因为要查体脱了下来,又在病房里吹了那么久,至少里面是干的。 她松了口气,将棉袄递给老人,“请您帮她盖一下。” 等老人十分利落地接过,又察觉自己的语气似乎不太得体,补一句,“谢谢。” “这有啥子好谢嘛。”老人一边说,一边去给池不渝盖衣服。 新进来的病人阵仗很大。穿蓝色手术服和白大褂的医生穿梭来穿梭去。隔着这些不断略过的人影,崔栖烬看着老人将棉袄很严谨地给池不渝盖上。 而池不渝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很乖巧地缩在躺椅上,说一句“谢谢婆婆”,老人摆手说不用谢,手指往崔栖烬这边指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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