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考完试那晚,姚平安又请她吃饭。 潘云修在吃穿方面不会折腾,也没那种世俗的欲望,家里有什么就穿什么,碰到什么就吃什么。 因着没露富,姚平安时常忘记这是潘家千金,买奶茶也常双份给她带。 潘云修早习惯被她照顾,也不惊讶,跟着去了炒粉店。 吃饭时,姚平安才告诉她,原来她在开水房痛哭的惨样被萧沉萸撞见,次日萧沉萸发给她一个文档,里面有两门专业课的押题。 押到的那些点全考了。 潘云修第一反应是问:“那你提前准备了吗?” 姚平安瞪着眼睛:“肯定准备了啊!那些点加一加,占了百分之八十的分,我反正觉得考试稳了。” 潘云修哭笑不得。“原来那份文档才是让你情绪稳定的法宝。可是……你就没怀疑过,沉萸或许押不准呢?” 姚平安愣了愣,眉毛微皱:“怎么可能?虽然我跟她没有你们那么熟,但我知道,押不准的题她不会给我的。” 潘云修笑话她:“恐怕有些人是被美色所迷吧?” 姚平安倒坦然,脸颊稍红:“有一点。”旋即郑重起誓:“我最信任的还是沉萸的能力!” 潘云修当时也只随口调侃。 信任萧沉萸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她对萧沉萸的‘骤然平庸’早有怀疑。甚至可以说从未相信过。 首先,萧沉萸在她心里是博古通今的存在,初中和高中她已然是见证过的。大一学的东西,把初三的萧沉萸拎过来答题,也未必得不了满分。 只是她没想到,周围的人都那么笃定萧沉萸是学傻了。她又辩不过人家,这些怀疑也就暗藏于心了。 然而不久后,王今沣请来一位当代作家,办了一次研讨会,发来新的课题任务,每班都要分组写论文。 那时才大一,王今沣已经够手下留情了,准许三人一组。 班里轰闹一阵,大家已经找到组员,拉好群聊。 最后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潘云修早定下了姚平安,因着那时与萧沉萸还没太熟,就呆着未动。 贾霖看了看后排无所事事的萧沉萸,面带不屑地挑走了潘云琢。 萧沉萸便自动归入她这一组。 潘云修还是高兴的,半个学期过去,也只有一个期中成绩作为参考,这些人竟把萧沉萸说得那么难听。潘云修咽不下这口气,誓要在这次课题里脱颖而出,带飞萧沉萸,让那帮人闭上嘴。 理想很丰满。 现实则不很给面子。 她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姚平安憋出了三千字,一个重点都没有。 小组面临危机。 潘云修觉得很对不起萧沉萸,这下要连累萧沉萸和她一起躺平任嘲了。 要知道王今沣那嘴贱的不一般,阴阳怪气不说,用词很讲究,气也气不起来。 为了逼出身体里的潜力,她把姚平安和萧沉萸全都叫到校外的二十四小时咖啡馆,准备在这夜写出惊动文学界的论文来。 结果显而易见。 一杯咖啡下肚,她翻了翻书,开始打盹,没多久睡得人事不省。 姚平安更是直接往沙发上一躺,书盖在脸上,呼呼大睡。 等潘云修想起还有正事要做时,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四点。 她一个激灵爬了起来,胡乱翻了翻书,摸着鼠标看文档字数:0 。 他大爷的,明明梦见写了三千字! 她直起腰,满心颓丧地打了个标题。 转眼一瞧,见姚平安睡得很香,萧沉萸的电脑跟前没人。 她担心出了什么事,治安好是一回事,万一倒霉遇上意外? 刚准备去找店员问,就见萧沉萸从卫生间回来,眼圈有点红,眼睛里的红血丝颜色极深,神情却不凝重,轻手轻脚坐下来,小声道:“我这儿有一篇,你看合不合适?” 说着将电脑推到潘云修跟前。 潘云修原没当回事,可一眼落在页面左边的章节导航上,几个标题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看完后,潘云修可谓是神清气爽,叹道:“我再上五年学,也不一定能写出这样的论文。” 她也不知怎么,觉得那时的萧沉萸再没了距离感,贴近些笑道:“藏这么深?” 萧沉萸轻一抬眉:“没藏,这是网上犄角旮旯找到的素材,我拼了一下。” 潘云修心霎时凉了凉,笑容还凝在脸上:“网上找的啊……” 萧沉萸对她的反应很疑惑:“有什么问题吗?我看别的组也这么做的。” 潘云修暗暗说,你不一样。你不能。 但她也没办法,属实是没能力写,连上网找资料都找不明白,生怕跟人写重,无奈之下,只得采用萧沉萸的这份拼接文。 不过是小组作业而已。 潘云修这么安慰自己。 万万没想到的是,王今沣在下堂课上大大称赞这篇论文,并印发下来给所有同学看。 尽管才大一,但论文好坏也是能分出来的。 同学们都很敬佩潘云修,王今沣也难得收起了毒辣的嘴脸,看她的眼神那叫一个柔情似水。 她们三人中,萧沉萸考试擦及格线,没理由文学基础都一塌糊涂的人能写出这样的论文。 姚平安入学是年级倒一,她的高考分数较别人低了许多,只因地区分数线低,才能上兰宜大学,教育资源不平均,兰宜市的学生接触到的东西多,她还在适应当中,应该也写不出。 剩下的便只有潘云修了。 同学们在研究课题时没少读专著,对寻常论述自是烂熟于心,这篇论文中的见解真是耳目一新,不免要对潘云修刮目相看。 快下课时,王今沣意味深长地道:“文学带给大家的东西很多,并非学了文学就要去撰文授文,而是以小见大,由细节到整体,更为系统地看待一切事物,训练出侦探一样的思维。这才是文学的专业壁垒。” 潘云修对王今沣满心愧疚。 人常说学文的人感性,但王今沣实际是刀子嘴斧子心,硬邦邦一块,讲课时,从未见她感慨过书里某个人物的悲惨命运,她只管客观地道来一切。 她在座谈会上回应这件事,说人物命运是小说家操心的事,她作为研究者,另有任务。 而她交上去的这篇论文却让王今沣说了那些话。 潘云修生怕日后生变,真相会让王今沣气出个好歹,便跟去了办公室,和王今沣坦白。 王今沣却思索片刻,摆摆手说:“哦,知道了。” 潘云修觉得她没理解自己的意思,重复了一遍:“老师,我是说,这篇论文是网上找资料拼接的。” 王今沣指了指办公桌:“你看的书叠一块儿还没这桌子腿高,你说是你写的我也不能信。” 潘云修道:“……” 被请出办公室后,潘云修越想越不对劲,回去后没日没夜查那篇论文的来处。 一无所获。 她慢慢有个猜测。 那是萧沉萸自己写的。 并且,王今沣也知道。 四年中,萧沉萸不动声色帮她的事多了去了,她便明白了些什么。 可萧沉萸这样做,想来有自己的原因,她也不再执着询问,而是选择配合。 姚平安大约也发现了这一点,押题一事从未向外人说过。 潘云修好多时候都不明白,别人认为萧沉萸颓废也就罢了,为什么这些大人们也不怀疑呢? 最令她不可思议的是,连萧玉痕都隐隐对萧沉萸失望。 可如果不能接受一个人看似糟糕的一面,那应该也没有资格享受这个人的好吧? 要是萧沉萸得像萧元漓那样讨好所有人才能得到好名声,那她宁愿明珠蒙尘。 *** 开车回去时,萧沉萸察觉有辆车好像在跟着她。 临时换了路线,甩开些距离才找机会拍到了那辆车的车牌号,放大图片一瞧,发现是熟人。 将车开到别处停下,给顾媛打电话。 半小时后,顾媛来接。 还以为出了事,顾媛惊魂未定,“沉萸小姐,下次出门还是我送你吧,很久没见你开过车,万一生疏了……” 萧沉萸笑着应下,“今天是和潘蓉吃饭去了,她怕生,我就自己开车了。” 顾媛一颗心仍旧悬着,“昨天我还看到一个新闻,有人开保时捷故意撞人,最近出事的多,小心总没坏处。” 萧沉萸点头,又寻思着说:“媛姐,要不你有空了带我练练车?” 顾媛失笑:“沉萸小姐怎么也想学车了?前不久秦小姐也说要……” 车内蓦然静下。 顾媛一颗心差点跳出来。 该死。 迟早被这张不把门的嘴害惨! 明知道沉萸小姐和秦荔关系不好,非要提一句,上赶着让人记恨。 顾媛很是忐忑,下意识想要道歉,可又不知怎么说,悄悄从后视镜观察,却见萧沉萸神色如常,不过有些好奇:“秦荔也要学?那没什么怕的,媛姐你到时候多教我一点技巧,我跟她比一比,最好赢的她哭不出来。” 语气轻松玩笑,俨然是真准备如此。 顾媛一颗心放回肚里的同时,心里纳罕道:明明这句话也不怎么温和,可就是与从前不同了。 是的。 确实不同了。 顾媛是个心思细腻之人,即便没有成家,双亲也早早过世,可她对亲人之间的相处很是敏感。 从前萧沉萸那么专横,究其原因还是害怕萧玉痕的那份爱分成三分,怕自己不是萧玉痕的首选。 她能瞧出来,萧沉萸是个不会弯腰的人,她真的在意谁时,势必要成为那个人的首选,否则就不会让自己变成选项中的一个。 这些天以来,她却不再刻意针对谁,像是妥协般放过了萧元漓与秦荔。 可顾媛却有个不能言说的猜想:她也许不再对萧玉痕有期望,只当这个母亲是母亲,而非颠沛流离中交心的好友。对于这位艳丽乖戾的萧公主而言,无所求了,自然平和了。 她略有后怕地道:“一定,一定。” 回去后,萧沉萸让人去开她停在外面的那辆车,自己上楼去了。 孙缇想请她去看看新来的厨师,她也称累不下来。 “别墅区管理严格,他进不去,只能在你外出的时候盯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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