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桥康复时又累又厌,只能分心看段思远读书时的低眉敛睫。 她如置身事外,看书看的认真,翻动书页小心细致,书角连褶皱都没有。 眼尾有点垂。 唇角有点垂。 分明是张厌世脸,偏偏抬眼又顷刻温柔。 翁桥眼睫垂敛,说:“很明显。” 段思远太沉默温和了,于是那一点点沾染上眉梢的欣喜都格外显眼。 翁桥没再说话。 忽然记起有天段思远推他看月亮,那姑娘坐在他身侧的草坪上,仰头看月亮,很浅很浅有一瞬流过的笑意和眼底浸润的温柔。 翁桥没见过人这样看月色:“喜欢月亮?” “不喜欢,”段思远说,“是喜欢的人…爱看月亮。” 喜欢的人…爱看月亮。 这话依然深刻。 翁桥听房里安静,身边的人问他:“那…下午继续做康复,我去跟康复医生说一声,要他有空过来,你看好吗?” 翁桥点了头。 弧度很小、极其细微。 段思远转身出了病房门。 翁桥回头看她,看她背影清瘦,如当年沉默着在黑暗里掉眼泪一样弱小。 她那时强忍住哽咽,孤身睡在陪客躺椅上,连扯纸巾擦泪都不敢,囫囵用袖子蹭掉。 地下二楼有她养育之恩无以为报的父亲。 骨骼脆弱的人。 爱而不得很多很多年。 *** 闻遥度过的是很无聊漫长的一个下午。 从体育课开始,觉得很没意思。 明明平时跟段思远也不怎么接触频繁,偏偏她今个儿出了校门,闻遥心就活络了。 总想…见见她。 傍晚时分,闻遥坐在观景台上最高层,腿坠离地面,一晃一晃,一派轻松悠闲。 严佳佳要回寝室洗头,闻遥终于良心觉醒,没再扯她。 陈正泛坐在她身边,热心地陪着自己喜欢的女生。 闻遥挑挑眉,没拧开矿泉水瓶盖,陈正泛想伸手帮忙,闻遥用牙咬开了,然后咕噜咕噜猛灌几口。 陈正泛想,这姑娘真是一点儿都不在意形象。 可是陈正泛喜欢闻遥,于是她的嘴硬和耿直,在他眼里是几乎冒粉色泡泡的可爱。 可能年少时的喜欢就是这样,情人眼里出西施。 闻遥灌完水,瓶盖一拧,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问身边的人,悄悄压低声音:“诶,你知道学校监控死角在哪里吗?” 听说一班有男生会偷溜出去上网。 “就…西南角那个小门那呀。” 陈正泛也出去过,他好奇道,“你问这个干嘛?” 闻遥虽然行事乖张,却和他们这种吃过处分的男生不一样。 闻遥过河就麻溜把桥拆了,捎上水瓶,站起身,捋捋裤腿说:“不要你管。” 眉眼肆意到不行。
第42章 补2 她问监控死角的企图很明显, 陈正泛非要问个不停:“你要溜出去上网?” 闻遥想,你才上网呢! 她脸一板,“你管我?” 陈正泛脸皮一直不薄:“不是吧, 说说怎么了, 我又不是别的人,你跟我讲讲嘛。” 闻遥越走越快,陈正泛跟得也紧。 闻遥想, 这个男人好八婆啊! 她“啧”了一声,捂着耳朵,不听不听, 钻进了女寝, 摆脱了陈正泛。 她对主动黏上来的男生毫无好感, 甚至隐约有几分年幼时被尾随的恶心和惊慌感。 晚上上完夜自修之后,拜托室友帮忙打个掩护,闻遥摸到了西南角的小门那, 那里经常有男生翻出去,围栏上的钝角都被磨平顿了, 有棵矮矮、壮壮的树。 闻遥回寝室换了一身黑衣服,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要不是场景有限制, 她连口罩都准备好了。 她拍了拍粗壮的树干,然后看到树影里藏了一个人。 他就猜到闻遥会等回寝室之后偷溜出学校,在这里守株待兔, 果然守到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陈正泛跳出来“嘿嘿”地笑,说:“被我抓到了吧!” 闻遥当下的感觉, “宛若一个智障”这话都在夸他。 闻遥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反手就要揍人一顿, 被陈正泛扯住手腕,平时爱笑爱玩的男孩子劝她:“我就知道你要翻/墙去网吧,女生少去网吧这种地方玩。” 他口吻带着说教的味道。 他们学校后街有个网吧,是他们学校里所有爱玩的男孩子心照不宣的秘密基地,打游戏、熬夜通宵、距离很近,是很爽,可是对女孩子…尤其是这样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来说,太过于危险了。 “网吧里鱼龙混杂,闻遥,你听你陈哥的,别去。” 里面有像他们这样逃课的同校学生,也有附近职高、技校的男生,更有社会街头游荡的混混,叼着烟、吐着烟圈、黄头发、手臂上黑黑绿绿好大几片纹身。 陈正泛一开始因为过于乖男生的长相还被恶意调侃过。 他一个一米八往上的高个子男生都会被…怀着恶意和猥琐的目光扫视,更别提闻遥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文静柔弱的女生。 陈正泛不可能放任闻遥跳进火坑的。 闻遥几次三番踩上树,她本身满身皮肤娇嫩,在树上擦蹭本就疼,又被陈正泛扯下来,掰着手腕,直直揽着手臂。 闻遥气死了,推人打人拍人,/拳头不停,把陈正泛推搡到安全距离之外:“你有毒吧,我什么时候说了我要去网吧!” 我靠! 气死她了! 最生气的是,她眼下发火都只能压低嗓音! 闻遥揉揉自己的手腕,眼尾被气到洇红。 这话就让陈正泛很诧异了:“那你出去干嘛?” 在他眼里,出校门除了去网吧,别的事情都没必要呀? “反正不去网吧,我要你管啊!”闻遥说,“我十岁之后,出门玩,连我爸妈都不问我去哪里,你算老几?” 这话着实有够扎心。 陈正泛强调:“我担心你啊。” “用不着。” 闻遥才不在乎眼前这个人的感受。 她生来任性死了,谁让她不开心,她便也想发设发要别人比她更不开心。 直到消气。 尽管…陈正泛出于满腔关心,但是闻遥就是被莫名其妙触动了火。 她不适应不适应不适应死了! 她讨厌这种无孔不入的关心。 夜风乍起,树叶簌簌。 两个人静默站在原地,此刻男寝女寝已经熄灯闭寝,再回去要被阿姨骂一顿了。 陈正泛垂眼不看闻遥,闻遥偏着头、侧着眼,看着水泥地上的人影,不置一言。 闻遥一点点平静下来。 “你去哪,我送你。”陈正泛打破僵局,故作轻松地说,“反正现在也回不去寝室了。” “就是闻遥,你的脾气实在是太差了,我被你凶得…都有点难过了。” 闻遥沉着眼眸,她说:“对不起。” 陈正泛缓了缓,说:“没关系。” 他知道闻遥脾气不好,却也是第一次被这么对待。 闻遥从小被放养长大,生性不羁,又被养得任性娇纵,最受不得别人絮絮叨叨的关心和密切的关注。 小时候…白书研和闻晋城两人树下花前,看闻遥自个儿胡闹,摔了也不说她,被猫挠了也不讲她,花盆和最爱的花死了也不责备她。 摔了,看她自己拍拍灰尘爬起来。 被挠了,带她去打疫苗,打完后看小朋友接着和猫闹。 花死了,白书研只手把手教闻遥再一点点把花种起来。 “我们阿闻种的话,肯定比奶奶种的要漂亮很多!” 闻遥呆了一下,然后声音小小的、很稚气,扯扯白书研的袖子:“奶奶,对不起。” 她把花弄坏了,她还陷害路过的野猫。 白书研手上沾满泥,笑得毫不顾忌,糊了孙女一脸。 她不说没关系。 她说:“我们阿闻乖的来。” 闻遥没再笑,自顾自磨红了手翻出了学校,陈正泛想要帮她撑一撑,女生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 陈正泛到底是个男生,动作干净利落紧随其后。 闻遥先翻出了学校,才意识到不知道段思远在哪里。 这倒也没什么困难,闻遥掏出手机,翻了翻聊天。 闻遥:远远~ 闻遥:我想来找你。 段思远总能秒回她。 段思远:不可以,太晚了。 段思远:我明天就回学校了。 闻遥发了张插腰笑的表情包。 闻遥:晚了。 闻遥踮脚,拍了张照片,照片最下面是学校的围墙,然后是全然漆黑的整个校园,只有路灯和行政楼零星的几扇窗户亮着。 闻遥“哈”了一声。 闻遥:我已经在学校外面啦! 段思远低低合了合眼,无可奈何似的叹口气,病房里的翁桥问她:“怎么了?” 这副头大头痛又有点着急的样子。 段思远:你在那里别动,我过来找你。 闻遥:没事,不用不用。 闻遥:你现在方便语音吗? 段思远愣了愣,看了看翁桥,单人病房隔音效果不错,翁桥让她请自便。 段思远:可以。 没几秒,闻遥的电话打来了,隔着手机轻快的语气。 “远远远远。”刚接通就是闻遥活泼的声音,她像个粘人的小朋友,“你现在还在医院里吗?” 段思远无奈说:“对。” 闻遥想,深更半夜,孤男寡女。 虽然那位男同学是个病号,但是怎么想怎么不妥。 “那…我来找你呀!” 她说得好轻易。 段思远正色问她:“你打算怎么过来?” “打车?”闻遥想了想,冲电话外面的人说:“陈正泛,你是不是有电瓶车呀?开电瓶车送我行不行?” 陈正泛? 那个…男生? 段思远想,原来不止…闻遥一个人。 稍紧绷的心弦松了松,夜太深了,她实在不放心一个姑娘家半夜打车或者走那么远过来。 陈正泛也才记起来,网吧门口他停了一辆小电瓶,方便跑路和通勤,他准备很久了。 “有呀,小意思,我带你。” “陈正泛带我去,你在哪呀,我导航过去。” 电话那端男生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到段思远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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