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花糕就爱看陈洛清成竹在胸的样子,随之激动起来,拽紧双拳问:“干坏事不能少了我啊,我能做点什么吗?” “当然。花糕,我们没有足够的钱买全套的颜料。我需要自己做一些。我一会写张单子给你,你看上面有哪些草植是附近能采到的,你帮我标出来。” “行!我直接帮你采来吧!” “那最好了。”陈洛清决心下好,动员做好,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我明早就去市集,补充所有必须之物,然后就开干!” “哈哈,说干就干!对了知情,今晚到我们家挤挤睡不?” “不了。我就到桌上趴趴。有琴大夫说了,顺利度过最危险的头两天,我就能上床挨着她睡了。” “趴桌上睡不好,到时候没精神。” “没精神才好。”陈洛清侧首,月光被鼻梁挡下阴影,遮住了笑意。“疲倦就是最初的铺垫。” 还没执笔,已开始作画。 月沉日升。深睡的人以撒娇换来一夜好眠,到清晨睁开了眼睛。 “又是这味呢……”卢瑛用力扭头,看到床边明显不是陈洛清的身影。 “你对这味道怎么这么有意见呢?人家清灵草还没长成熟就被割来救你命,你都该给人家磕一个。”有琴独也睡足,吃饱烧肉和米饭,精神重新抖擞。陈洛清见有琴独醒了便放心下来,一早就去市集了。有琴独一个人好做事,蒸了清灵草熏透了整间屋子,准备给卢瑛换药。 “有琴……大夫……”卢瑛深知自己的命是有琴独救回来的,又感激又自愧。“谢谢您……” “我没什么要你谢的。你要想谢就去谢你那三个妹妹。” “她们……” “哎呀,烦死了!话这么多呢。换药!”有琴独可不像陈洛清那么轻柔,粗犷地把第二个枕头塞进卢瑛头下,把她肩背垫起,扒开衣服。 这三下五下疼得卢瑛想咧嘴,但她只是略皱起眉一声没吭。有琴独才不管她疼不疼,自顾自解开了她伤口的纱布。 “嗯,还不错。通红新鲜,没有烂肉……所以说清灵草真是个好东西!”有琴独把手中牒里调好的药膏用木片挑了,涂在卢瑛伤口上。 “嘶……”这下实在忍不住,卢瑛轻吸一口气,咬牙憋出满头汗。 “疼啊?” “还好。” “那就忍着。疼是正常的。”有琴独涂完药,又把一撮草药粉撒在伤口上。“这是晒干的清灵草碾成的粉,对伤口很有好处,能不让它烂掉。如果觉得有灼烧感也是正常,忍着。千万别拿手乱抓。” “嗯。”对方不是陈洛清,卢瑛绝不会喊疼,任由有琴独上药包扎。 “伤口如果不烂,其实好愈合。难的是你体内有毒,要把它们排出去。你得喝不少药了。” “有琴大夫,如果是排毒……我家的武功……我爷爷以前吃过中毒的亏……特意琢磨出一套运气内法……有助于解毒……我可以试试……” “哦?!”有琴独惊奇又好奇。“那你试。等等……我先取血对比。”有琴独取针,扎进卢瑛脖子取血,滴进碟中药汁。“试吧!” 卢瑛勉强把衣服裹好,然后撑住右手,努力让自己坐起,盘腿闭目提气运力。汗水,逐渐渗出额头肩胛腰腹,直至打湿衣服。 “哦……用出汗来排吗?”有琴独观察卢瑛虽汗流浃背但面色平稳,并不打扰,耐心等着。 一个多时辰后,卢瑛力竭,倒回床上。有琴独立即上前把脉,点头道:“并无紊乱,至少无害。”飞针再取血,滴进另一碟子,仔细对比。 “真的有些微好转!你们习武之人好神奇!”有琴独惊喜,脱口道:“那就简单多了!你可以用这个内功什么的配合药物来解毒,很快就……啊,对了,不行……”她想猛然想起什么似的磕住了口。 “您说……” 有琴独略微犹豫,还是如实说出不行之处:“不知道你妹妹有没有跟你说。我要用你含毒的血给熊女做解毒的药。你如果解毒太快,她的身体跟不上。那你的血就失去了效用。”这话就算搁着有琴独来看都是很过分的。为了给别人解毒,就不让卢瑛快点排毒,这听起来实在有点…… “原来如此,好啊……那我就不整这个了,就麻烦您靠药给我解毒了……” 卢瑛毫不迟疑地答应,出乎有琴独的意料。她作为大夫,必须要跟卢瑛说清楚其中代价。“如此,你现在痛苦虚弱的感觉要持续好些天,喝药来排毒还是慢的。” “没关系……您好厉害啊,居然能以毒攻毒……诶?!花糕中毒了?”卢瑛终于从虚弱中清醒过来。陈洛清没有与她说过,熊花糕是中毒不是病。 “你不知道?”有琴独心说她们果然不是真的姐妹。“她不一直都那样吗?是因为小时候中毒了啊。” “是这样啊!居然是中毒……您能帮她解毒真是救她一命!我的血,您随意取……要咋取?割开血脉放吗?” “……你和你妹妹是真对付啊!一个被窝睡不出两样人啊!用针就行!我刚刚不是取了吗!” “有琴大夫......放弃内功解毒这件事请不要告诉知情......虽然她绝对会赞同,但是我怕她担心。” “行啊......谁是知情?”
第八十五章 “知情是……是我的……” 卢瑛还没和有琴独掰扯清楚, 伤口上的药物就开始强力发作,让她的脑筋和口齿一起含糊。她转眼晕进沉睡。 这一觉不知睡到了什么时候。待她感觉眼前忽然有模糊人影晃动时,周围好像已经大亮。 “媳……”卢瑛随着眼睛的睁开, 赶在嘴巴前看清了身边人, 甜蜜瞬间冷却,冻成硬邦邦的语调:“长安啊……” “瑛姐你醒了啊!”单手端碗的文长安见卢瑛转醒,惊喜得放下碗, 双手拽肩小心地把她抱起。“哎哟, 我来看看好点没啊。” “咋是你呢……” “咦, 看你这个意思, 看到我很失望啊。我还特意洗手洗脸换了衣服才进来的。别狗咬……嗯……不识好人心哦。” 这嘴利索的, 闹得卢瑛头更晕了。于是她格外想念温柔的妻子。 “知情呢……” “知情在外面和花糕用花草做颜料呢。所以是我来给你喂饭。” “做颜料……”卢瑛醒到这时觉得周身清爽, 之前出的汗都不见踪影, 不免有看似合理的推断。“长安,你给我擦了身子?!” “我?没啊。” 卢瑛松了口气:“哦, 那是知情……” “她也没啊。她回来以后一直忙着, 还没进来呢。” “啊?!”卢瑛这口气是跌宕起伏, 苍白的脸都激出几片红晕:难道是有琴大夫……这也太……那啥…… 所以说伤病多思, 她总是胡思乱想,殊不知她的裸体在有琴独看来, 和擦洗半扇猪肉也没什么两样。 “来,瑛姐吃饭, 我喂你,啊……瑛姐张嘴, 张嘴瑛姐……” 卢瑛眯眼冷对, 忍痛抢过了勺子:“别啊了,我自己吃。” “可是知情说要我喂……” “她要你喂我, 她自己咋不来?做啥颜料啊?” “知情在带着我们赚大钱!”文长安得意地抿嘴,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亮。“她要画画了!” “啊,她终于要卖画赚钱了……”卢瑛自是相信陈洛清有这技艺,只是没有想到她是要仿别人作假。“就这么忙吗?” “倒也不光是忙的缘故。她说现在不能打扰她的心境。她连饭都不吃,她说她要饿着。她现在是米焘!” “她是蜜桃?!”咋还带口音呢?啥乱七八糟的啊?! 卢瑛脑子又乱了。她无力多想,胡乱吃完甜粥,倒头再睡。 忙到没有时间来看我,只有梦里见你了,大蜜桃子!饭还是要好好吃嘛…… 想法总是美好的,可惜事与愿违。陈洛清要入画,分身乏术无法入梦,还要用所剩不多的额外精力为卖画之人解惑,以安其心。 “知情,我不是不相信你啊……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瞧热闹。我就是瞧着你这个画纸,也太差了吧!这能卖二百两?!” “米焘三十岁之前一直受困于贫苦。”熊花糕的书桌方椅被搬到卢陈家院子里。柴扉大开,清风穿院。书桌上,做好的颜料蕴开在她们吃饭的大小碗碟里,明显和昂贵不沾边的泛黄画纸用卢瑛的匕首压着,权当镇纸。纸笔旁有一小瓶酒,已经开盖,散发出浓烈的酒气。“他又嗜酒好云游,不擅赚钱。所以他三十以前的画作,颜料通常为不值钱的草植颜料,画纸也是廉价纸。他弱冠之年曾游历燕秦山川,我看过他的游记。”说完,陈洛清提起那瓶酒,仰头咕嘟咕嘟灌下。 “喂,那是烈酒啊,你就这样喝……唔!”文长安担心陈洛清上次喝薄酒都能醉倒的酒量,可还没来得及上前扶她,就被熊花糕捂着嘴费力拖走。 “别……呼……别打扰知情……咳……我们去家里做饭!” 陈洛清一口气饮尽烈酒,扔掉瓶子,颓然倒在椅子里。疲倦、饥饿和酒劲,交糅着催她闭眼,夹起清风翻开她记忆中那本游记…… 再抬眼时,她看见的不是家门口随风起伏的黄草,而是千万里山重水复之后燕秦天涂山的云海。 携酒登万丈,夜宿天涂顶。 缺吃少喝,饿着肚子提着酒,历尽千辛万险累个半死爬上天涂山顶。现在定性为隽永清秀派的米焘,也曾有过这种豪情万丈的行为。 陈洛清累倒仰卧,昂首看天,笑不自禁。 “世人见高山巍峨,艰不可攀。天涂星河,又有几人见过……” 眼前长天夜幕,头顶星宿璀璨。陈洛清爬起,站于天涂之巅,张开双臂,让山风把自己吹透。她没有去过燕秦,还没有机会游历天涂山。但她确实通过米焘的眼睛,看见了天涂山壮美的夜景。她看见漫天星海,在了无人迹的山巅闪耀整个夜空。她看见风起云涌,翻腾如海市蜃楼。她看见奇林怪石,她看见山石缝里一支枯树。 山有木兮木有枝。它也曾绿油油地生长,从起心动念到万念俱灰……彻骨的疲倦一下把陈洛清袭倒。 二十岁的米焘,不知道还有十年贫苦,要历尽人间艰辛…… 山风又起,枯枝也随之摇曳,摇出一抹不令人察觉的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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