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无论隔壁多么紧张心跳, 文长安和熊花糕这里还是十分安宁。卢陈既然谢绝了庆祝生日的好意,她们便简单吃了晚饭,早早地上床休息, 以弥补连日来的辛苦和兴奋。可是最该早睡休养的人却辗转反侧。 “看来有琴大夫真是有两下子啊。你都有力气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了。”文长安闭着眼睛说话, 催促熊花糕睡觉。 “我是想着瑛姐和知情……呼……兴奋得睡不着!” 闻听此言,文长安难免奇怪。她索性坐起问道:“人家过生日,你兴奋个什么劲?!” “呼咳……在这方面你真是……纯洁到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解释……” “啊?!” “你先睡, 我写点东西就睡。”熊花糕真的起身下床, 披衣点烛坐到桌边, 用力咳了两下, 抽开上次找字帖时她嘱咐文长安不要打开的抽屉。抽屉里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书册。看书名像是小说故事。几年前她搬到这里来, 远离了市井, 自然交不到朋友。她是读书人, 为了精神需求最低限度的保障,从牙缝里挤出的钱换成了各式各样的书籍, 其中相对便宜的小说类占得最多。 《眠山艳史》、《岐山风月志怪传》、《寻爱大咸海》……熊花糕的指尖掠过这些文名就概括了内容的故事, 抽出了最下面的空白薄册。这是父母还在时给她囤的纸册。多年以来这些纸册已经被她用完不少, 现在要省着用, 只有喷薄到忍不住的灵感才配得上珍贵的纸笔。翻开比当年买来时还要泛黄的页面,熊花糕化墨提笔, 把脑海中的兴奋变为文字。 “一个是文秀坚定内心强大的天生领导者,一位武艺高强温柔心细的江湖女侠守护者, 在这个美好夜晚命运碰撞……柔韧的绳子一圈圈缠绕雪白的双腕,像绑出自己的心结。薄纱覆盖住双眸, 是呼之欲出的爱恋……哎呀呀, 这可不敢被她两看到!”虚弱的熊士女喘着气都要坚持创作,描绘邻居在自己故事里的夸张设定, 嘴角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只是她把这辈子的灵感都搓在一起也想不到,她自认为过分的不能让朋友看见的没有底线的想象,正在隔壁真实上演。 柔韧的细绳一圈圈缠绕雪白的双腕,手帕折成整齐的布条蒙住双眼。陈洛清为了成全卢瑛被误解的心愿,心甘情愿束手就擒被绑在床头。落日马上进山,屋内急速地暗了下来。随着阳光的谢幕,倦鸟归巢,虫鸣暂熄,屋外的嘈杂像是被夕阳一并带走,连风声都在适时收停。 一片宁静,心跳就震耳欲聋。 卢瑛想遮住耳朵,可刚要抬手就反应过来,堵上耳朵是挡不住心跳的。就在她昏沉的关头,那种已经有点熟悉的拧痛又突袭在心与胸之间。这次痛感没有转眼消失,而是变成沉重的焦躁感压在胸口,让她觉得恶心。卢瑛想逃出去吐一吐,可是陈洛清都已经绑好待杀了,是不是该给人家一个痛快? 卢瑛总算不再逃避,决心一鼓作气给陈洛清也给她自己一个了结。 夜幕前最后一点余晖,勾勒在陈洛清起伏的胸膛上。在黑暗降临之前,她早已看不见卢瑛的脸。双手被束缚,双眼被蒙。这种行动被限制,感官被剥夺的体验,对她来说是前所未有的,引起了身体本能的不安和强烈刺激。将要感受的未知触感以对卢瑛的期待为前提,让她非常兴奋。此刻她沉默地等待,在忍耐中积攒极度快乐之前的情绪。 今晚对她来说,就是新婚之夜。 陈洛清不是特别讲究仪式的人,在虚礼和实用中她更偏向于本质事实。所以在她看来,与心爱之人的重要夜晚只要感情达到了,也可以这样朴实无华。不过,现在也不算朴实无华了。 紧张,刺激,心跳。 卢瑛猛然发现,她听到的轰隆轰隆不光是自己的心跳,还有陈洛清的。这不奇怪,陈洛清的心跳她已经在过去几十个夜晚听过无数遍,总是那么强劲,充满活力。此时她油然而生出强烈渴望,想趴下身去,再听一次。太阳彻底落山,月亮还没来得及爬上树梢,屋内陷入短暂的黑暗。暗处好下手,任何一个心有杀意的人都会觉得现在是好时机。能不看见被杀之人毙命那刻惊诧的痛苦和奔涌而出的红腻血液。 可惜卢瑛偏偏不合时宜地眼尖,在失去光亮前,已经把陈洛清的样子看得太过真切。 就像含羞待放的花朵…… 花朵在脑海中瞬间篆刻,留下深深的印迹,卢瑛刹那冲动,几乎忍不住抱上去亲吻那鲜艳欲滴的花瓣,细嗅以情与欲磨碾交融的芬芳。她狠狠咬唇。血珠从牙尖下渗出,压制住她身体的情不自禁。 要杀就杀,心怀歹意还去碰她,那是侮辱。士可杀不可辱,何况是金枝玉叶。卢瑛深吸一口气,不再拖延无休止的煎熬。她挪身靠近陈洛清,跪坐在她身体两侧,准备下手。可是刚刚才想定的不碰人家的决心在两个身体互相靠近时又即刻动摇。手不由自主地垂下,抚摸在陈洛清脸颊。 “卢瑛……” 陈洛清呢喃,像清水一样清澈柔滑。她终于等来爱人的触碰,在紧张兴奋中蓄积的情感找到了宣泄的缝隙,克制又真诚地表达。 可卢瑛没有回应。她揪着心疼躲开了陈洛清找寻她手的亲吻,双手下移,松松握住了颈脖。 掌心下就是咽喉,卢瑛能清晰感觉到陈洛清喉头的微颤。 是感觉出杀气吗?是猛然醒悟开始绝望吗? 卢瑛瞪大眼睛,在黑暗中紧紧盯着自己虚握的手掌,汗水沁出发根。 只要现在用力收紧双手,陈洛清的心脏眨眼就不会再跳动了。最难的一关就过了,也算不违前誓…… “哈,痒……” 卢瑛愣住,汗水刹那变冷汗。她不明白为什么陈洛清不害怕,她不清楚顷刻就要死的人正在期待即将要扑来的幸福…… 她不知道,其实根本就没有杀气。 卢瑛双手不敢离开,抬肩用衣服抹掉流进眼里的冷汗。 下手,下手! 她催促自己赶快了结一切。这是多么容易的事啊!陈洛清毫无防备,无从挣扎,只要手上用力就可以立马杀死她! 可是,可是……又怎么下得了手! 卢瑛搜变全身也找不到掐掌的力气,颓然垂头。她曾以为她愿意生死效忠的那个人是国家的希望,是远川未来的凤凰,所以她愿意千里刺杀来成全主公的理想。可当她越了解陈洛清,这种想法就越动摇。这位看得见摸得着的三公主,是不是也是羽翼还未丰满的凤雏,总有一天会展翅翱翔在岐山之上? 月亮悠然登上天际。月光交替夕阳从窗口洒在床上,流淌在陈洛清鼻梁嘴唇上。晚风起,温软地揉搓树叶冬草。月色风声恰好,不管卢瑛愿意不愿意,都往她心里强揉进宁静安谧。这是她这几天久违了的安定。好像这样的夜晚,有陈洛清在,家就在。在自己家里,这种安心是情不自禁,不是自欺欺人可以倒转的。 一百天太少。朝夕之间,想和陈洛清过千千万万个这样的日子。想陪她顺流而下,看过千里万里。想与她一起历尽辛苦登上连天大山,手摘星辰。想和她一起,去她想去的地方。想陪在她身边,过她想过的日子…… 卢瑛双手僵持不动,眼中波光迭起,已经看不清月色中陈洛清的脸庞。 她喜欢的,我也喜欢。她追求的,我也想去看看。 泪水涌出眼眶,滴在她身下之人的唇边,烫得陈洛清心尖猝然刺痛。 “卢瑛,你怎么哭了?” “知情,我好……”心里话太过汹涌,卢瑛实在说不出。她松开双手,抬袖猛地抹掉眼泪,俯身虔诚地吻在陈洛清唇上。 洛清,我好爱你。
第七十七章 一百天, 等到这样的夜晚,铺垫了多少内心口号,不杀个人似乎都过不去。但卢瑛用杀心换了个吻。错过了这个时机, 身下这个女人, 她是再杀不了了。 杀,是杀不了了。爱,有多爱, 答案此时说不出口也没有关系。卢瑛有更赤诚的表达方式。 她的指尖离开了人家颈脖上的血脉, 十指相交握住了陈洛清的掌心。她伏平身体, 亲在了刚刚想下死手的地方。 做不了封喉颈上刃, 那就化为指柔, 柔到缠起所有不敢看不敢想的爱恋。 “嗯……卢瑛……” 陈洛清呢喃, 握紧卢瑛的手。仅仅在这个浅吻下, 动不了看不见等不来的不安就获得全面治愈。她喘息着轻唤爱人的名字,脑海中根深蒂固的基本理智好像正被难耐的渴望搅散, 化成说不出口却红在脸上的情絮。正当她本能地要在有限范围内表达身体深处正翻滚喷涌的爱意时, 卢瑛解开了她手腕上的绳索和蒙住眼睛的手帕。 “怎么呢?”陈洛清双眸湿漉漉地望着卢瑛, 像花朵上晶莹的露水。月色如此温柔, 照得她眼中迷惑都如水一样熨帖心间。 卢瑛把这些与此时无关的物件掷到床下,顿时全身卸力, 倒进陈洛清怀里,趴在耳边撒娇:“我想你抱着我。” 陈洛清抱紧她。她埋头胸前, 耳鬓厮磨。 求抱得抱,求爱得爱。一个放弃自己使命的人, 在失败之后却可以心想事成。陈洛清当然不知卢瑛决心让渡了什么, 才换来爱意尽情交融的夜晚。 毕竟所谓放弃使命,背信弃义, 离主公而去这些想想都要命的事全部和三公主无关。卢瑛想通了,僵硬的身体终于被月光化水,绕着心尖欢欣雀跃。月亮在屋外照河山,洒进窗里拢亮只有两人的小小方寸。小凤凰背靠万水千山,怀里只有她,眼里只有她。她只能用此生来报了。 至于那些要命事这辈子下辈子会有什么报应,她通通自己承担。远川古老传说代代相传,不忠不义,要下地狱。这就是她遵从内心的代价。今晚,卢瑛还是杀了人的。 她杀了过去的自己。 新生是献给爱人。之前的泪,早已晕散,是空白画纸第一点墨染。两人一起再执笔,把那朵花瓣露水饮尽,用最珍视的心意带着它绽开,小心翼翼地采撷花开后的果实,含在唇间,一人一半,虔诚吞下不用说出的誓言。 初夜的画卷终于完成,月光更浓了。两人互缩怀里躲开枕头上流淌的那道明亮。卢瑛第一次体验爱的作画,画得十万分地真心实意。即使她是习武之人,消耗体力都巨大。她身体疲倦,还撑着不休息,搂住陈洛清不住地抚摸脸颊和长发,好帮她平缓身体极度兴奋后的余韵。 陈洛清不像卢瑛情绪经历了起起落落。她就是紧张又开心地度过了自己的新婚之夜。其实不光是今天,她至认识卢瑛的第一天起,从这个救命恩人身上得到的就是安心快乐。虽然偶有小争吵,但每天更新的新鲜期待感让她深深沉迷其中。如今她早不把卢瑛当恩人看待,又在今晚亲力亲为让两人关系发生质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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