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真没想到直接封公了!我们还以为最多先封个侯……” “哼……”陈洛清轻哼冷笑,并不多看漆盘上的公爵冠服。“父皇不会允许哪位公主一家独大。他需要女儿们互相制衡。如今大姐倒下,该轮到二姐了。我,就是制衡二姐的唯一人选。” “看样子陛下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并不会因此处罚二殿下。”晋阳忿忿不平,可惜姐夫白白拼死闹一场。“他就是宠爱二殿下。” “按那日情况,父皇本就不可能给大姐二姐定下手足相残的大罪。如今这个结果,预料之中,该满意了。” “不管怎么说,您也封公了。明面上可以和春涧宫平起平坐!”晋阳激动又小心翼翼地伸手,抚摸崭新的公爵官服,半开玩笑道:“您为何推掉新修的宫殿?不想要枫林院和水榭亭台吗?” 冬夜深了,寒风吹在紧闭的窗阁上打转,没有找到缝隙不能钻进屋内拉扯烛火,晃动不了述说真心的坚定目光。 “我要的是临光殿的枫林庭院吗?我要的是春涧宫的水榭楼台吗?诸位,你们知道我要什么吗……”陈洛清在床榻上跪起双腿,正襟危坐,难得对此刻在床前的几位如此严肃。“我要的是远川的储君之位,我要的是执掌权柄的那把椅子……” 鸦雀无声,克制的沉重呼吸盖不住每一道嘴角扬起的笑意。 “我要的,是天下!” “备选人生开始了……”阎蓉喃喃自语,眼里闪烁着亢奋的光芒,仿佛即将面对世间最大的赌局。 “诸位,陈洛清此生许国!你们是否愿意与我同行?” “你欲何为?”阎蓉问道。 “让远川变强……” “你欲何为?!”其他人异口同声,大声叩问君主的决心。 “让远川变强!让我远川的子民能吃饱饭穿暖衣!自尊自爱,识字知礼,勇于公战耻于私斗。有法公平,有法能依。贵族权贵不敢草菅人命,庶民百姓不用流离失所。远川的男人在战场上功有赏伤有养。远川的女人不用为娼为妓!礼崩乐坏,乱世烽火,我愿做快刀,为远川劈出一条能走的道!诸位,可愿再助我一臂之力?” 阎蓉甩开衣袍,单膝跪地,拱手昂头:“为图殿下之志,我等愿效犬马之劳!” 屈婉晋阳覃半云皆跪拱手,掷地有声:“矢志不渝,绝无二心!” “我不要犬马。”陈洛清摇头,伸出右臂张开右掌:“我要志同道合的姐妹!” 四只右手依次拍上握紧。屈婉又在最上面加左手:“这是归流一!” 陈洛清脸上绽开笑容,忍痛也拍上左手:“卢瑛。” 如今可以回答晋阳的那个问题了。卢瑛不是大公主的人,不是二公主的人。 卢瑛是我的人。 “殿下,现在要做什么,请您吩咐。” “第一件事就是……蓉姐,我要吃糖!”伤痛劳心,又到了陈洛清不吃糖感觉撑不下去的地步了。 “噗……我这就去拿。” “对了,问你们个问题,要说实话。我之前睡觉打呼噜了吗?” “没有啊。”大家皆摇头。 陈洛清苦笑:“我就知道,她造谣……” 总账上再添一笔。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一盏幽灯, 一杯苦酒。浇出沮丧的愁肠。 春涧宫素日里勤于公务的主人这几日破天荒地啥也没干,关起门来沉迷于酒与乐。夜已深沉,舞乐还未停。悠扬的丝竹青钟声中没有欢笑, 倒映出桌案后失意身影。 殿门突然大开, 寒风把薄竹珺推进来,闯入陈洛瑜朦胧醉眼中。 “都退下吧。”薄竹珺擅自发号施令,平静语气中似乎压抑着怒火。 舞女乐人们见二公主殿下默然, 便收了乐器, 躬身退下。陈洛瑜好像无所谓舞乐中断, 也不看薄竹珺, 伸手执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殿下喝了这么多天, 还没喝够吗?” “薄师傅是来笑话我的吗?”陈洛瑜端起酒杯, 对薄竹珺笑道:“笑话我这个被最喜欢的妹妹当众捅了一刀的傻瓜。” “殿下, 请您放下酒杯,振作起来!” “我不喝做什么呢?朝廷有了新公爵。我不必为政事累死累活的了。我就当为洛清庆贺了。”说完, 她仰头喝尽, 却不小心呛到, 轻咳一声忍住不适。 薄竹珺岂能看不出她强颜欢笑, 叹口气道:“哎,殿下, 世事如棋局,局局常新。一局之胜负说明不了什么。何况殿审卢瑛没有任何实际证据, 您应对得很好,陛下也没有因此对您有不利处分, 谈不上败, 为何您如此沮丧?” “谈不上败?”陈洛瑜抬眼,眸中悲恨交加:“还要怎么败?洛川依旧在临光殿安然无恙, 洛清在殿上哭了几回,就一步到位封了公!我们苦心经营一场,倒给别人做了嫁衣!”陈洛瑜难压怒火,奋袖把酒杯掷碎在薄竹珺脚边。她至从封公以来,遇事在父皇的默许下一直顺风顺水,难有这样的挫败。挫败若不常有,偶尔一碰往往让人惶恐。怒火之后,陈洛瑜的眼神闪烁,像是不愿回忆起当时场景,又不得不想。“洛清……洛清被父皇抱下殿时好像瞪了我一眼……冰冷……凶狠……我从来没见过她有这样的眼神……”叱咤沙场的大公主倒下了,远川一夜变了天。可暴雨之后,是默默无闻的陈洛清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头,转眼就要平步青云,这让陈洛瑜如何咽下这巨大失落。 薄竹珺蹙眉。她听说三公主是晕倒了才被国君抱去御医院,又怎么会瞪陈洛瑜。想来是陈洛瑜大受打击后的恍惚错觉。二公主的脆弱出乎她的意料,此刻也只能尽力安慰。 “殿下。卢瑛已经被关入天牢。即使现在顾忌天象不杀她,相王大典之后她也必死无疑。至于三公主,她毫无势力,封公不过是陛下给她的安抚,不足为虑……” “不……不……”陈洛瑜伏在案上,用力摇头,眼里泛起泪光:“没有这么简单……卢瑛,我把她当做妹妹……她却在最重要的时候当堂背叛我……她一定是早就投靠了洛清!和洛清演一唱一和演这场苦肉计,除掉大姐,除掉我!洛清……” “三公主……能有这谋略?”薄竹珺听陈洛瑜越说越离谱,不禁脱口打断。对于卢瑛的临阵倒戈,她有不同看法。卢瑛会如此决绝地转变,并不是因为三公主,而就是如卢瑛在殿上所说,因为春涧宫用了庞桃的毒。卢岳骁的孙女,自然不能容忍陈洛瑜与隋阳勾连。只是没想到卢瑛居然是卢家后人,春涧宫一点都没查出她的真实来历,藏得够深。 “要么就是她运气好!”陈洛瑜通红着双眼死盯着薄竹珺:“事实就是她封公了,还在父皇那里搏了大大的好感。而卢瑛,还活着……” 薄竹珺见陈洛瑜浑身愤恨,颓然已不见,放下心来:“就算如此。殿下要坐以待毙吗?把江山拱手让给三公主?” “她妄想!”陈洛瑜捏紧右手,一拳砸在桌案上!“她从未受过父皇重视,朝中无人,只会画画写字,凭什么和我争?!公爵也是父皇看她可怜才给她的。我走到今日,早就没有退路……我拭目以待,我和她,谁才是天命所归!至于卢瑛……”她缓缓吸气,凝视薄竹珺,眼神倒真是冰冷凶狠:“我等不到相王大典结束。我要她马上就死!” “您要她死在天牢?” “背叛我的妹妹,我不再需要,不想再看见!她说她是将门之后,您也尽情展示您的本事。让我们见识一下薄师傅的隋阳手段。”撕去所有假笑的伪装,只有恨在咬牙间淋漓尽致。 “在下遵命。”薄竹珺藏手于袖,笑得仿佛人命已经拿捏在手:“一定让殿下如愿。” 她拱手鞠躬,身后寒风大作,卷起满殿桃花影,飞舞如魅如妖。 夜风,收于晨曦。东君升于远处山顶,驱走所有见不得光的魑魅魍魉。阳光洒在京城街头巷尾,照得三公主府的牌匾依旧,还没换成公爵规制。毕竟虽有国君口谕,但还没行册封礼。在居家养伤到进宫受封这段时日,陈洛清这位无人问津多年的公主转眼间炙手可热起来。陈洛清养伤就有个养伤的样子,低调地几乎谢绝了一切拜访,婉拒了所有礼物。除了澈妃送来的大补良药。 到底明面上是父皇的爱妃,是她陈洛清的长辈,送的也只是药,却之不恭。 良药入口,陈洛清身体恢复迅速。册封的日子便很快定下,如期举行。封公是朝廷大事,是要举行一整天的典礼。陈洛清自己就精通宫廷礼仪,将繁复的典仪安排得隆重又无丝毫越制。恢弘悠扬的礼乐从清晨奏到了黄昏,响彻整个皇宫。就连天牢里的囚犯在深牢重锁后都能模糊擦动耳边。 卢瑛躺在厚厚干草铺成的床铺上晕晕沉沉地睡着。待处死的皇家重犯,她被关押的囚室自然是最深严的死囚牢。在屈婉全力打点下,天牢的管事和狱卒在能力范围内给与卢瑛最大限度的照拂。吃得不好,但能吃饱。睡得不好,但能盖暖。身上的伤口没人管,但不添新伤。一切都在可以忍熬得下的程度。尽管如此,在囚室里看不见阳光,吹不到新鲜的风,让卢瑛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想昏睡。梦里也不太舒服,担心陈洛清的心一直放不下,梦里不停地在崎岖道路上奔跑、与随来随去的黑影厮杀,睡不踏实。 倒是陈洛瑜的脸再也没有出现在梦中。 远处的朦胧乐响,不能让半梦半醒的卢瑛想到自己媳妇正在金殿上迎接人生的转折时刻。她翻了个身蒙住头继续睡。不知又睡过了多少个时辰。重锁和铁链被哗啦啦解下,牢门打开,卢瑛被狱卒从被窝里拽出,拷上镣铐拖过狭长幽暗的甬道,直拖进一间刑室,丢在堂上。 卢瑛本睡得迷糊,被这一路拖拽,又推又摔,再怎么精神不济也是清醒过来了。在昏暗烛火中隐约瞥见身前一圈高椅上全是官服大人,卢瑛也不细看他们,自顾自地地扶地坐起,揉搓眼睛。 “大胆!见了朝海公,还不跪下!”看来这些大人们簇拥中间的朝海公便是钦犯卢瑛的主审。陪审的官员见卢瑛身为钦犯还如此不恭,当即厉声喝道。 他就不想想,卢瑛以平民之身搅得当朝三位公主人仰马翻,又怎么会被一个听都没听过的朝海公吓到。卢瑛依旧坐着,从揉眼睛改为揉脸。 被人从睡梦中拽到冰冷的石地上,任谁都没有好气。 “咳……”还是侍立在朝海公身边的晋阳轻咳提醒:“朝廷新封朝海公,其实就是……三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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