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戏演到现在, 卢瑛要么是出于对陈洛瑜失望之极激愤告发, 要么……就是你陈洛清一举除去两位姐姐的死间! 那你为什么不信? 无论卢瑛是什么目的。她以命做赌, 上殿御审打成竹在胸的陈洛瑜个措手不及, 一下告了两位公主残害手足,算是离成功只差一步!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三公主你为何不要? 难道连你自己都忘了, 你也是有可能摸到皇位的人。 澈妃不解, 还需再看三公主有什么戏码没有演完。此时给她父亲这个大台阶下, 必有所图。 比扳倒两位姐姐还重要的所图。 至于孝顺和睦,澈妃会觉得陈家人能有?包括陈洛清。 在澈妃眼里, 陈洛清不过是相比之下,略像人而已。 不过当局者迷, 旁观者也未必清。像澈妃这样想得如此深刻的人并不多。大部分在场官员眼见三公主在如此悲苦的心境下还能为姐姐们开脱,真是至善至孝。 连皇座上的声音都柔和多了。 “清儿, 你的伤……”今天太乱, 这时候才想起问女儿心口重伤。 “我没事父皇……我只是伤心……”陈洛清举起的右臂撑不住了,垂手身侧与泪一起落下。“这几个月, 我把她当恩人,当亲人……当家人……而她到了今时今日,还在骗我……所以她说的话我不会再信了。什么暗杀,隋阳间谍,都是她一面之词……要是因为她几句挑拨,让我们远川君臣姐妹之间出现嫌隙,那才是中了计……” “洛清,你能这么想,孤甚欣慰……你有什么要求,跟父皇说。” “我……”陈洛清哭累了双眼,疲倦至极下像呢喃自语:“我要杀了她……” “清儿?” “我要杀了她!”陈洛清忽地大声悲切,再次奋力振臂颤抖着指着卢瑛哭道:“她骗我,欺我,杀我,辱我……我要杀了她!”她大哭俯身,砰地一声磕在殿石上:“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求父皇杀了她!父皇……” 卢瑛听见陈洛清撕心裂肺的哭喊,立即停止了挣扎,任由亲卫把自己扭押,任最后一滴泪滑下脸颊。 “卢瑛,你本身为将门之后,却行阴诡之事,刺杀三公主,妖言惑众有敌间之嫌,即使是卢老将军的孙女,也是罪无可赦。”这次可丝毫不犹豫。就算不为陈洛清出气,为了遮掩这场殿上大戏后的皇室丑闻,为了不让两位被指控的公主毫无转圜转眼撕裂朝堂,卢瑛是非死不可。陈洛清只不过是贴心地递来刀子,维护了所有体面。 卢瑛垂目低头,无声无息。陈洛清仍趴跪在地,呜呜哭泣。 “来人听令,把她拉出殿去,于宫前广场斩……” “陛下不可!”杀令还没说完,就有人跨出臣列,大声劝阻:“臣有一言,请陛下谏纳!” 陈洛清撑起身艰难回望,在水光婆娑中看见的是钦天院刘大人。她收住哭泣,默默泪流,听钦天院观天观星有何高见。 刘大人偷偷瞥一眼三公主,把早已想好的词朗声抛出:“臣近日夜观天象,见五星积于东方,吉于王之大事,当下则应避不祥。将星不可陨落。此女是将门之后,在此时对应将宿弱星,杀之不祥!望陛下三思!” 这下糟了。王之大事,应是来年国君与岐山相王。这确实是大事,要万无一失,不能蒙险。那这样一来…… “唰!” 众人的目光还没来得及聚在哭到颤抖的三公主身上,耳边就先传来长剑出鞘的清啸。接着就是惊骇的尖叫炸响在耳膜上。 “三殿下住手!” “三殿下不可!” “殿下!” 今天的不可思议终于在眨这下眼后达到了顶峰!大臣们没有看过陈洛清在内廷练剑,此时看到文弱柔善拿笔拿画卷的三公主不顾伤痛双手举剑不顾一切地要向卢瑛劈去,简直是…… 恍恍惚惚,目瞪口呆。谁能想到三公主要当场手劈仇人?! 亲卫被三公主突然抽了腰间佩剑,立即反应,斜横立金锤两两相格,挡在卢瑛身前,阻住陈洛清乱挥的剑锋。 “三殿下,放下剑!”国君的贴身侍卫眨眼间就闪身护在御阶前,按剑严阵以待。 大臣们总算反应过来,嗡嗡乱喊,劝陈洛清冷静,现护君着急之心。晋阳一把抱扯住陈洛清的腰,急到哭嚎:“殿下,不可!杀了卢瑛,是大凶啊!皇上马上要与岐山相王,这就是王之大事!为了王之大事,不能杀她啊殿下!” 听到会妨碍父皇的相王大事,陈洛清终于松开手。剑哐当落地,她也随之泄力,瘫在晋阳身上,绝望地哭出大仇不能报的痛苦。 “啊!呜……父皇……”刚刚这一折腾,上殿前捶裂的伤口鲜血涌出,在前襟上迅速晕散,在所有人眼前染红白色外袍。“父皇……”唤着父亲,她再也坚持不住,含恨噙泪晕倒在晋阳怀里。 血红伴着哭喊,搅乱居高临下的目光。再怎么说也是血亲骨肉,也曾抱过粉嫩嫩的小脚,亲过水汪汪的脸蛋。如今眼睁睁看着事事为自己着想的乖女儿心口一滩血晕倒大殿,大大刺激了久违的情感。 “清儿!”国君奔下皇座,撞开侍卫,从晋阳怀里抢过女儿,抱起就往殿外冲去:“御医!快传御医!救我女儿!” 垂帘悄然放下,殿上乱糟糟地落幕,帘后人散。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又一次见证到自己殿下走着去躺着回, 阎蓉的头皮都发麻了。 这种心惊肉跳让人担心的事,能不能不要这么频繁了! “殿下,在大殿又受伤了吗?!晋阳, 怎么回事?没事吧?!”陈洛清被宫中内侍用皇宫马车飞奔送到三公主府门口, 用襻舆抬着送进门来。阎蓉紧跟在襻舆旁边,焦急又担心地观察陈洛清的神色。 脸色苍白,神情倦怠, 像又去了一回鬼门关。 “刚从御医院出来, 我一会跟你们说。哎, 就算我不说, 估计很快也要传遍京城。”晋阳目睹经历了今天殿上发生的一切, 疲惫至极还不能休息, 就硬撑在陈洛清身边。 陈洛清被送回家, 倒不是宫里御医不管了。国君亲自抱公主去御医院,御医们不敢怠慢。是陈洛清苏醒过来后自己哭着喊着要回家。回就回吧, 身心俱疲下想回家也是人之常情, 反正三公主伤口已经上药包扎, 反正国君又没陪在女儿身边。 “蓉姐我没事……婉儿呢!”陈洛清被晋阳和阎蓉抱上床, 还没躺稳就急着叫屈婉。她口齿有些含糊,之前为了吐出那口血咬破舌头, 现在又痛又肿。 “婉儿!”阎蓉给陈洛清塞好靠坐的枕头,叫来屈婉进屋, 自己和晋阳出去打发宫人回去复命。 “殿下,事情顺利?”屈婉跪到陈洛清床前, 看见陈洛清还来不及换下的衣服上前襟绽开的血迹, 心疼中又带着谋划应该成功的兴奋。 “还算顺利。”陈洛清斜靠高枕。度过一劫卸下重压后的轻松与倦意让她微微颤抖,可刹那间想到某人, 整个人又紧绷起来,不顾疼痛探身握紧了屈婉的手:“婉儿,她在天牢里的安全,拜托了!”其实上殿之前该交代的都交代过屈婉,但生死大事她还是放心不下,再一次叮嘱。哭完喊完,回家了真心不必再藏。“不计代价!” “您放心,天牢有人,已经打通关节。我绝不会让我们驸马吃亏。”多年苦心经营,耗尽糖工斋的收益,吃死虾精打细算,如今终于要派上用场了。所以当年陈洛清说屈婉是备选人生的保障。 “哎呀,讨厌了啦。”听着家里人大咧咧唤着驸马,陈洛清还是害羞。“驸什么马,等我好点了就去天牢跟她算总账!” “嘿嘿……”屈婉听她嘴硬也不戳破,只是用力反握她手,低头将额头贴住陈洛清手背:“归流一的事,谢谢您……我会竭尽全力,让您高枕无忧。”其实除去刘大人帮忙和陈洛清自己发疯,保卢瑛不死的计划还有最后一手。当陈洛清万一无法在朝堂上把卢瑛救下时,就要指望国君亲卫中屈婉的“自己人”在行刑时孤注一掷了。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一是亲卫里埋下自己的线太难了,力量也太小,此时能不动就不动。二是真要走到这一步,要把卢瑛从防卫森严的皇宫里救出去,也是千难万难。所以在大殿上的计划顺利最好,如今陈洛清可以慢慢打算。她在大殿上发狂失态,除了要把杀卢瑛和带来不详紧密联系起来抢先喊出杀不得,也是要顺便试试亲卫在突发状况下的动作。 果然还是反应及时,忠诚国君。 “那我睡了哦?” “睡吧。我们守在外面呢。” “睡醒了来给我说说,大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虽然多,伤口虽痛,但在三公主府里被家人守护,确实是高枕无忧。 极度疲倦后的睡眠反而不是那么深沉。难入眠,浅梦易醒。陈洛清感觉自己沉沉浮浮睡了好长一段,长到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轮转。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是阎蓉蹲在床前,轻声唤她:“殿下,宫里来人了。有陛下口谕。” “端水来,洗漱,迎接。” 虽说睡得不沉,一个长觉过后,伤口感觉还是大有好转。即使身体好转,陈洛清并没有下床,简单洗漱完后,直接把宫人请进屋来。 宫人难得来三公主府。除了逢年过节例行送赏外,他们鲜少造访这座皇宫之外门可罗雀的宅院。今天来人一改往日漫不经心的傲慢,毕恭毕敬地捧上了公爵赤木金冠和绣有大鹏神鸟的褐红官服。 国君有令,三公主陈洛清微服民间体察民情,历经艰辛,为国有功,封为公爵,待伤好后进宫册封。 善解父意,为君消愁的报偿来了。爵位直接封到顶,住所马上翻修宫里旧宫殿,官职……自有空出的待填。 “殿下,陛下特别交代,问您还有什么愿望?” 陈洛清在宫人面前痛得下不来床,坚持跪在床上磕头,托他们向父皇谢恩。封公厚赏自有一套诚惶诚恐说辞推受。宫内住所嘛,国事维艰,需要钱的地方多的是,宫殿就不修了,请允她继续住在三公主府。至于愿望…… 别无所求,只求能做卢瑛的主审,必能让父皇满意。 宫人记下,恭敬地拜别新公爵三殿下回宫复命。阎蓉提灯笼送他们出府,塞上包好的银钱,转身打发了府里仅剩的仆人去休息。她则回到公主卧房,看到刚刚门外跪一地的大家都已进房,或坐或站聚在陈洛清身边。 欢喜,带着对叵测未来的紧张兴奋,弥漫在不大的卧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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