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芷此刻看到陈洛清动人心魄的哭喊样子,突然明白了甘愿付出痛苦代价的缘由。 必是有画龙点睛之妙。 她正期待这出大戏接下来的发展,忽被点名,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九死一生?!英山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禀陛下。”林云芷拱手说道:“以前向您禀过,我的使团外出选购贵国特产。有两位随使水土不服患了急症,就留在当地养病。巧合之下,遇见流落民间的三公主。三公主此番经历曲折,坎坷万分。不过请陛下放心,我的随行大夫已经为三公主处理了伤口,暂时……” “在我远川境内,远川的公主九死一生?!到底谁要杀我女儿?!” “父皇……”陈洛清忍住哽咽,忍住泪水:“儿臣奉父皇命,前去孟城查案。在长陵山遇见山匪……” “才不是山匪!” 陈洛清才说第一死呢,还没说完就被人大声打断。她仓皇循声望去,看见卢瑛昂头扯着脖子上的锁链跟她说话,满脸的讥笑嘲讽:“那是追杀你的杀手。” “你……”陈洛清双唇颤抖,眼神迷茫,像是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认识这位几个月来最熟悉的人。 “清儿,你认得出她?” “我……她……” “三公主当然认得我!”卢瑛继续冷笑,扯得龟裂的嘴角渗出鲜红的血纹。“这几个月都是我陪在公主身边。心口那刀还没能让您明白?除了那场山洪,其他都是计划好的。您真的以为我跳进洪水里是要救您吗?殿下,您还叫我恩人呢记得吗……哈哈哈!那刀居然捅偏了……三殿下,是不是该说你傻人有傻福啊?哈哈哈……” “呜!”在卢瑛高声的嘲笑中,陈洛清轻声呜咽。手掌撑不住了,她只得用肘支起摇摇欲坠的身体,捂住心口嘭嘭大跳的痛感。 “三公主殿下,你知道是谁要杀你吗?”见她精神体力皆不支,卢瑛收起嘴角,用真相残忍地刺向陈洛清:“是你亲姐姐呢!” “你胡说!呜……咳!”陈洛清悲愤交加,想上前站起,终是虚弱,滚落襻舆摔倒在地,还好被晋阳扶住,不至于瘫倒在冰凉的殿石上。“我的姐姐……怎么会想杀我?!” “陛下!”听到三公主自己都不信同室操戈,即使看出二公主有备而来,终于还是有大臣下场,质疑卢瑛的供述:“刺杀手足,骇人听闻,不能任听不明之人一面之词。既然她说她受大殿下指使,为何现在毫不掩饰,反而和盘托出?此事疑点颇多,请陛下明鉴。” “不明之人?”卢瑛瞥了眼他,挺直腰背,在囹圄中也一副傲然神色:“卢瑛不懂嘴上的圣人道理,但知道行走江湖,要言必行,行必果。答应了的事就要做到。所以我终是要下手杀了三公主的。然世上事有胜有败,胜要敢接,败要敢认。我回到京城才知道大殿下被抓了。大殿下既然败了,我便敢做敢认。即使是行恶事,我也行得光明磊落。受命就是受命,杀了就是杀了,这有什么好造谣污蔑的!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陆惜。”忠勇伯的名字被卢瑛随口就说出来,笃定又轻蔑:“刺杀三公主,陆惜也随行。她怕三公主不死,还守在长陵山下几天,去那查了便知!” “父皇。”到了这个时候,陈洛瑜已经冷静下来。不仅冷静下来,她还从惶恐中重新欣喜。之前惶恐是因为本该死的陈洛清并没有死。不光是该死没死这么简单。没死却以为死了,这里面的情报有多少环节出了问题?那几个燕秦商人是林云芷的人?怎么会那么巧?包括卢瑛都值得怀疑,毕竟她想要失手也没那么容易。 想到这些陈洛瑜不免临阵迟疑。可如今卢瑛一套说辞,既能把她身为游侠那套行事留名的理念契合清楚,又坚定地要坐实陈洛川下令杀妹,似乎仍值得信赖。 是啊,卢瑛怎么会背叛她呢,那可是妹妹!何况,本来也没有退路。 陈洛瑜下定决心,趁热打铁:“儿臣已经初审过她,她交代的一些细节确实和大姐身边的人能对上。特别是有关陆惜的……她一个江湖游侠,若不是真的牵扯其中,怕是近不得忠勇伯身边。儿臣斗胆请命,细审此人,请忠勇伯来对峙,真假曲直定能大白于天下。可怜洛清无辜,受这些罪……” “该死……”话说到这份上,皇座上恨然一声长叹,牵动在场所有人紧张的心绪。谁该死不言而喻,起兵逼父,狠心杀妹,于情于理都该死了。 咚! 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一声钝响又把目光吸引回去。被大家暂时遗忘的苦主三公主这次没有捶自己的胸口,而是把悲极无言捏成拳,砸在襻舆的木边上,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喷出一口鲜血!陈洛清眼含热泪嘴挂猩红,挣扎着抬头盯住卢瑛,看来是被残酷的事实伤透了心。 “哈……”卢瑛失笑,幸灾乐祸道:“三殿下,你现在就吐血了,等会可怎么办哟?”她转首向刚刚提出质疑的大臣笑道:“大人,你不该问我为什么和盘托出,你该问我长陵山山洪到现在几个月了,我为什么才下手。你就不好奇吗三殿下……我在你身边蛰伏,陪你生活了几个月,如果只是为了杀你为什么不早动手?”她虽唤着三殿下,炯炯目光看向的却是陈洛瑜。 “那是因为……我是说你姐姐要杀你。而你,可不止一个姐姐!”
第一百一十九章 哈?! 卢瑛话音刚落, 殿上就有敏锐者如澈妃马上意识到了事情的转折……在这之前澈妃恨不得让人上壶酒,端盘爱吃的点心边喝边吃边看,看到此时旁观的心态转为震惊。她最爱看江楚戏。江楚戏素以曲折离奇的故事见长。但是什么戏文能有今天这幕殿审精彩?!她开始佩服今天作为主角的美女杀手。她之前低估了人家在那三姐妹中的作用。人家可不是用完就折的刀。人家是混进油里的水, 煮热的时机一到就噼里啪啦爆开!你们一家尊贵无比是吗?那又怎样!人家一介布衣游侠凭一己之力就把高高在上的你们搅得天翻地覆! 澈妃猛然意识到这一点, 跳起身扒住垂帘,热切注视着卢瑛,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 以蜉蝣之身震动天下!这是可行的! 卢瑛不可能知道自己给别人正在做个什么榜样, 震动天下什么的确实不是她的心愿。虽然那句话一出, 大殿里确实鸦雀无声。此刻她只想为她媳妇, 也为她自己, 把正映在眼眸中间这个人的心在大庭广众之下掏出来。 她是如此愿望来着。眼中的人也如预料般震悚, 怔怔地盯着她。卢瑛突然觉得昔日温润秀美的脸今天咋这么令人讨厌。她挪开了视线, 也没有接着说下去。她自觉马上要说的话对于她, 对于她所爱的人,甚至对于整个国家来说都非常重要。她要给出一时半霎, 让大殿上这些聪明人想明白她刚刚说的话。 正好, 她能看看她媳妇。 卢瑛看向陈洛清, 对视上那双藏在泪水后的眼眸。目光逃出伪装的片刻瞬间纠缠, 拉扯着卢瑛的真心,痛得她马上拽断了视线, 垂下脑袋。她怕再多看一眼就要暴露她不敢示人的赤诚。 不敢看,但忍不住想。思绪越压越涌, 半生死决,半生渴念。 洛清, 我好想你。洛清, 我好爱你。 想你,却不能在和你永别的这一天表露痕迹。爱你, 却要用最残酷的话伤你的心。 荒唐如此,都是我不好。从开始到现在,对不起你的太多。以至于要你心口挨一刀,跪在你根本不想回头的金殿上。 都是我不好,不能陪你走你想走的路,还要逼你回来和她们斗,要你看着我死…… 卢瑛缓缓深吸一口气闭紧眼睛,试图压制眼睛里越来越控制不住的酸痛,泪水就快逼不回去了。 这可怎么好…… 媳妇还在坚持,自己不能演不下去啊! 可是……真的好想抱着媳妇,亲亲脸,揉揉头,问她还疼不疼。死之前这唯一渴望也不能如愿,身边全是狰狞人影…… 原来人比鬼可怕。 “卢瑛,这是大殿面君,不得胡言乱语!” 终于,那人反应过来了,也打断了卢瑛的痛苦煎熬,惹得扭头怒视。陈洛瑜被卢瑛猛然怒瞪,心中骇然,想喝止她的话戛然而止。 感觉哪里不对……难道她真的要说什么不该说的?! “二殿下,是您自己说的,兹事体大,不敢细问。那我自然要在这里当堂招供。” “你还要说什么……” “当然是事情的真相。难道只有大公主要杀三公主吗?” “卢瑛!” “瑜儿!”皇座上一声断喝,吓住了陈洛瑜:“让她说!” “父皇……” “你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地说清楚!”高坐之人一改之前的犹豫,催促着卢瑛揭露所有真相。 “是,陛下。”卢瑛痛快答应。笑看陈洛瑜:“我之所以不早动手。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不能。我奉命被临光殿招募,本意潜伏,却很快接到了第一个任务,刺杀三公主。二公主知大公主要暗杀三公主。便给我制定计划。命我杀掉三公主后,马上回京然后形迹可疑故意暴露被抓,被抓后供认出大公主暗杀妹妹的罪行。但是我在山洪中腿骨骨折,就算我杀了三公主,也无法赶回京城,所以我只有等腿养好了再动手。” 果然如此。 陈洛清隐在泪水筑成的堤坝后面,拼上了今朝大殿求索的最后一块拼图,剩下只有尽情尽力。 回去和他们拼了,洛清! 那天诀别应犹在耳。你早知道我是陈洛清……却从陈知情唤到了媳妇。 陈知情……我会记住的。 陈……知情,小心点! 陈知情,你这个天下第一大笨蛋! 知情,我好…… 爱你?你那晚是想说这两个字吗……从那晚后就变成了媳妇呢…… 是我媳妇吗? 吃饭……是我媳妇做的吗…… 疼得动不了……要我媳妇喂…… 媳妇别着急,大不了,就劫狱嘛。 哎……太多了……多到言语间的刹那不足以回忆完…… 是我不好,在玲珑赌庄拉你上赌桌,还赌赢了。让你在如今人生路不好走时选择豪赌。一生一命,你就这么相信我吗……所以承蒙重托,怎能拂去一切让生死与共成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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