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一起登台演奏算吗?”郑亭林问。 “当然!”季培风提到这个反应不小,“你那件礼服还是我托运的呢,我收到请求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她竟然也会干这种闲事。” “……这样啊。”说起这样,郑亭林想起自己欠了傅令君不少,几次惦记着要回礼都没了下文。 “你现在到底还拉不拉小提琴?”季培风把关注点转移到了她身上,“我记得你小时候挺有名的,这几年没什么音信了,还挺可惜的。”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直往郑亭林心窝里戳,偏偏又都是大实话。 “没什么好可惜的。”郑亭林垂眸敛目,不愿多提。 季培风瞥了她一眼;“你那时候多大年纪?在国家大剧院的演奏可真是惊为天人,难以想象是啊,一代后浪推前浪,我们家老爷子都说不出意外你就是未来小提琴界的领头人了。” 郑亭林倍感意外,语气微妙:“你们听过我演奏?” “当然。”季培风理所应当,轻笑起来,“我们家可有你的头号乐迷在。” 郑亭林扑哧笑了出来:“那真是我的荣幸。” 季培风喝着饮料,漫不经心地瞟了眼她,道:“你的演奏会,我们家令君可是一场不落。” 咕噜的火锅冒泡,郑亭林夹菜的动作一顿,抬头:“是傅令君?” 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傅令君说听过她音乐会的场景,怔住:“我还以为是开玩笑。” 季培风放下可乐,双手交握:“看来你真的不了解她啊。” 郑亭林低头扒着酱料碗里的几根菜:“我们现在是好朋友。” 季培风闻言大笑起来,确认似地回味:“好朋友?” 像小孩子一样,郑亭林一阵窘迫,季培风若有所思点头:“好吧。” “那傅令君的好朋友,我可以不可以再请你帮个忙?”季培风撑着手肘,忍着笑意看她,“帮我劝她回京城,去京大看看,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找到她。” 郑亭林想要拒绝,但对上对方眼神时,到嘴边的话又迟疑起来。 傅令君说过她不喜欢京城。 可江城远不如京城,傅令君终究不是这池中之物。 她想起对方总是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孤零零的身影,心中不是滋味。 “好吧。”郑亭林吃人嘴软,答应下来,“我只能说试试。” “她会听你的。”季培风却相当笃定,揶揄道,“毕竟是你的粉丝。” 郑亭林只觉得头疼,咕哝:“我早就不拉琴了。” “你比当年的我有天赋多了。”季培风收起不着调的态度,正色,“再考虑考虑吧。” 郑亭林这回没有果断拒绝。 她盯着看似偶遇的季培风,怀疑起对方去江城实验中学的真实目的。 …… 回到傅家时,天色还早,谭雅平问她去哪吃的晚饭,被郑亭林敷衍地应付过去。 上楼后,书房难得没人。 “傅令君?”郑亭林张望喊了声,楼下谭雅平正好上来,压低声音:“令君有些不舒服,回房间睡了。” 郑亭林意外,想要追问,却被谭雅平一个噤声的动作打断,跟着进了自己卧室。 “郑清说下午又碰见你了。”谭雅平直入主题,“说什么了?” 郑亭林一阵头疼,这几天发生的事几乎是几个月的爆发,她想装鸵鸟继续逃避现实,但问题已经跳到了她面前,根本无法忽视。 郑清、施斐、谭雅平……一个接一个都让她感到心力交瘁。 “还能有什么,让我回京城。”郑亭林趴在桌上,眼睛合上。 谭雅平倚靠着桌子站着:“你自己怎么想的?” “不想。”郑亭林已经重复了无数遍,但得不到想要答案的大人们不厌其烦地问着,总抱着一些不知道哪来的期待。 “你真的不考虑回去?看看现在,你学业补不上,小提琴也落了这么多,以后还能有什么出路呢?” 谭雅平一副要和她促膝长谈的姿态。 郑亭林看都不看她:“我会对自己的决定负责。” “……”谭雅平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 但敏锐如郑亭林,不看她的神情也察觉到了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虚假平静。 砰—— “负责?你能负什么责?这么多年家里往你身上投入了多少钱多少精力,辛辛苦苦就换来你这样轻飘飘的放弃?” “你找傅伯诚转校,找傅令君补习,看在他们面子上我都忍了,安慰自己这只是你的叛逆期,等被学业打击后就知道自己的错误了,可现在呢,学习一团糟,专业也被除名,你到底在闹什么?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一点?!” 她的声音愈发尖刻,郑亭林环臂埋头,依旧是无所谓的样子。 这副模样终于激怒了谭雅平,她一把揪住郑亭林的头发,拽出她的脸:“你现在是打算混吃等死吗?总要努力做点什么啊——” 谭雅平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看到了郑亭林脸上的泪水。 郑亭林仰面望着她:“我没有努力吗?为了追上班级进度,你知道我每天几点睡的吗?考试排名的进步你看过吗?” “你一点儿也不在意,反正不是第一,又有什么好关注的呢,你敢扪心问自己为什么愤怒吗?真的是痛惜我自毁前程吗,还是再没办法向外人吹嘘女儿荣誉,所以虚荣感破灭了?” 郑亭林泪痕干得很快,眼神变得犀利,嘴上毫不留情。 谭雅平一时被这气场震住,反应过来伸手就要扇巴掌—— 然而她的手腕被用力攥住。 郑亭林仰着脸,看见了突然出现的傅令君。 她眼神冷凝,语气不善:“能安静一点吗。” 谭雅平的手垂落,讪笑走近:“不好意思啊令君,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吵到你休息了是吗,亭林——还不赶紧道歉?” 她后半句变脸神速,郑亭林嘲弄嗤笑,傅令君却平静道:“是您声音太大了,谭女士。” 她一反常态地称呼谭雅平为“女士”,亲属远别一目了然。 谭雅平脸色变了变,压住恼意,“那是阿姨的错,今天就先到这了,你也别累着了,腿还好吗?” 傅令君的单拐放在了卧室门口,这几步完全是独立走过来的。 “很好,不劳费心。”她回答得冷淡,语气也毫无变化。 谭雅平眉头紧皱,压抑着火气,出去还不忘狠狠剜了郑亭林一眼。 下楼脚步声渐行渐远,傅令君站直,本来就不大的卧室空间被沉默填满。 “你还好吗?”傅令君主动问。 郑亭林不说话,上半身用力靠在椅背上,抬头盯着天花板,试图把眼泪挤回去。 “谢谢。”半晌,她开口,自嘲道,“不然说不定我的脸上又要有巴掌印了。” 这是她有印象来,谭雅平第一次对她动手。 傅令君沉默,忽地跨步走到了她座位前。 郑亭林后知后觉,惊问:“你的腿好了?” “还差一些。”傅令君嘴唇有些发白,“再多走几步就不行了。” 郑亭林忙示意她坐下:“随便坐床边吧。” 但让人家一坐下,两人大眼瞪小眼,她才察觉另一个问题:接下来呢? 撞见这一幕本身就够尴尬,她竟然还邀请人坐下——不对,傅令君为什么要主动进来? 这一点儿也不傅令君。 这就是好朋友吗?郑亭林心情忽地好了那么一点。 郑亭林斟酌着闲聊:“你刚刚在睡觉?哪里不舒服吗?” “没睡。”傅令君回,“只是有点低烧。” 昨晚在雨里淋了好一阵子,下午出门又吹了风,以她现在的体质,不感冒才奇怪。 “啊。”郑亭林也反应过来,不假思索地凑近伸手去摸她的额头,皱眉,“这是低烧?” 她怎么觉得这么烫! 傅令君侧头咳嗽了一声,本来就白的肤色透出病态,一点高烧的红晕都没有。 郑亭林不知所措:“要不要喊医生来看看?” “没事。”傅令君阖眼垂头,“已经吃了药,再休息一下就好了。” 郑亭林原本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起身帮她接温水,放到她手心后蹲下问:“要不要扶你回房间?” 傅令君点头站了起来,郑亭林靠近她,温热的手掌贴上她的双颊,轻声:“等等,我给你拿体温计。” 傅令君应了声,不知道是郑亭林的亲密动作还是真的高烧起来,她的脸上开始浮现不正常的红晕。 “体温计在楼下,找张姨。”躺回卧室床上时,她虚弱抬手提醒。 听到后的郑亭林飞快下楼,傅令君靠着床背,头脑有些发晕。 手机被扔在有一段距离的飘窗上,半开的笔记本电脑放在床头,双人床的另一边还摊着几本书。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累,她合上眼,静谧的卧室针落可闻。 眼皮盖上后是一片漆黑,混着隐约依稀的光照,她思绪散开,很快勾勒出一片银河,星点璀璨,如闪电劈开的裂缝横贯而下。 卧室的飘窗没有拉上帘子,她睁眼看到日轮的亮度降低,橘红色的晚霞缓缓蔓延开。 残阳还没有完全落下,黑夜只是轻笼上薄纱,朦胧的黄昏即将散场。 曾经,傅令君常常这样守望着,等太阳落到地平线以下18度,大地彻底陷入黑暗,这正是着她观测工作的开始。 然而江城市区到处是可见光污染,加上腿伤,她已经很久没去过合适的地方观星。 郑亭林噔噔的上楼声清晰,靠近卧室时放低音量:“我进来了。” 傅令君有些头疼,郑亭林拆开电子温度计,拿出说明书左看右看,傅令君无奈:“直接给我吧。” 郑亭林讷讷,探手碰了碰她的手背,“是不是昨天淋雨感冒的?” 傅令君夹着温度计,没怎么在意:“是我抵抗力变差了。” 郑亭林低着头,听见嗡鸣一声,看到了温度,傅令君也松口气:“问题不大,明早起来应该就好了。” “那我明早再来看你。”郑亭林心怀愧疚,立马表态。 她给傅令君掂了被子,语重心长:“你好好睡一觉。” 傅令君却觉得莫名好笑,原本有些发晕的脑袋又清醒不少,感慨着坐起来:“现在才几点,我怎么睡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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