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令君的心脏像被戳了一下,忽地柔软,幼小的坚固的防线放松,她克制着不让情绪外露,只回:“嗯。” 冰凉的柠檬水贴上脸颊的那一刻,短发的清丽女孩朝她露出笑脸,燥热的夏风染上清爽的气泡味,那份心意,傅令君的确收到了。 她后面不该那么凶的,傅令君自我反思,想要解释,然而“叮”的一声电梯门开,郑亭林小跑着回了包厢。 十二岁,告别童年走向青春的那年,那道浅绿的裙摆背影影影绰绰,难以磨灭地刻进了傅令君记忆中。 那是最原始的对美好的憧憬。 郑亭林并不在江城念书,也不在江城久居,傅令君能见到她的机会并不多。 但随着傅伯诚与谭雅平关系的日渐密切,“郑亭林”这个名字也不再成为她生活中的低频词。 中学的每一个假期,关照她良多的谭阿姨总会热情地问她要不要出去旅游,时不时送上郑亭林音乐会的门票。 “你知道的,阿姨工作忙,没那么多时间去看。”谭雅平总这样感叹,“我在江城也没几个懂古典乐的朋友,你要是喜欢,有空去看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傅令君的回答总是:喜欢,有空。 谭雅平拿到的位置往往很好,傅令君飞京城逐渐成为习惯,实中也习惯了她动不动就请假。 没有人能管到她,傅伯诚也不例外。 京城作为傅令君幼年的故乡,说没有感情是假的,每次踏进国家大剧院或者京城音乐厅,母亲的身影便像在她眼前,而随着年岁渐长,季乔的样貌逐渐虚化,痕迹也越来越淡。 与此相反的是郑亭林,海报上,舞台上,越来越纯熟的拉琴和身姿。 来京城的傅令君通常留宿外祖家,季家多音乐人才,外祖父是国内有名的作曲家和指挥家,外祖母弹得一手好钢琴,最没音乐天赋的舅舅走上商业发家致富路,同样不走音乐道路的表哥季培风弹得一手好钢琴。 这几年里,傅令君的回京频率早早引起了季培风的注意,不费吹灰之力地查明了缘由。 “你很看好这位梅赛金奖呀。”季培风略略挑眉,饶有兴味,“也是,前几届的冠军神童都不在华国。” “令君怎么不来看维塔利大师的表演,也就前两天,那才是真正的世界顶级盛宴啊。”她的外祖父插嘴,“那梅赛小孩叫什么?我看啊,现在国内最好的苗子以后也未必赶得上维塔利。” “郑亭林。”傅令君回,“因为是认识的朋友,所以会多关注一些。” “原来是认识。”季家人了然,欣慰,“看,我们令君也有圈内的朋友了!” “早说呀,是朋友啊,我下次和你一起去听呗!”季培风正在京城读大学,多的是时间,“顺带看看这位十五岁就敢开独奏音乐会的天才。” 傅令君没有阻止,只微笑道:“你不会失望的。” 郑亭林就像一个宝藏,明明是耳熟能详的曲目,但经她的手一拉,每一个音符都熠熠生辉起来,夺目得让人无法分神。 她是天生的演奏家,站在舞台上时,她交汇的不仅是共鸣的琴音,更是台下所有的心音。 傅令君从不怀疑,郑亭林可以抵达一切她想攀过的高峰,看到一切她想看的风景。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到傅视角~
第23章 Chapter 23 傅令君察觉到郑亭林对她的态度转变,是十五岁的寒假。 几年里,傅令君虽然去过不少次她的演奏会,但并没有去后台找过她,郑亭林对她的出现也一无所知。 两人的交集更多是出现在谭雅平的口中,令君最近怎么样,亭林最近怎么样,能扯个没完,郑亭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傅令君看起来漫不经心实际却听得专注。 郑亭林心中不满的导火索说起来也相当简单。 “你和傅叔叔在交往?”她不敢置信地抬头,“你说过不会再婚的!” 谭雅平安抚她:“别那么大反应,我确实说过,但……” 她停顿想了想,叹气:“算了,只是交往而已啊,你不希望妈妈幸福吗?” “那你不希望我幸福吗?”青春期的郑亭林反唇相讥,“你明明说过会好好陪我的。” 结果从三天两头不见人影变成了彻底搬离京城。 两人闹得不愉快,一直到寒假谭雅平接她来江城过节,郑亭林的心情也没多好。 “待会儿你傅叔叔会过来,你别给我摆脸色。”谭雅平瞥了她一眼,郑亭林靠在江城新房的沙发上,抱着抱枕不说话。 中午,来的不止傅伯诚,还有跟在身后的傅令君。 “好久不见啊小林!”傅伯诚热切地同她打招呼,“来江城几天了?还吃得习惯吗?” “挺好的。”郑亭林露出笑容,“前天到的。” 不远处西岛前谭雅平的锋利眼神收回,笑眯眯:“菜做好了,都过来坐吧。” 傅令君不主动说话,郑亭林索性直接无视了对方。 “令君不吃辣是吧?今天的火锅都没放多少辣椒,你试试。”谭雅平殷勤地给她夹着菜,轮到夹给郑亭林时,郑亭林兴致缺缺:“我自己会夹。” 傅令君看向了她。 郑亭林立马瞪了回去,埋头吃了几口,噔噔快步回了卧室。 “这孩子……”谭雅平皱眉,傅伯诚倒不计较,依旧笑着,“小孩有脾气才有活力,我倒希望我们令君也能耍耍小性子呢。” 傅令君不是真哑巴,平淡回:“我只是不想浪费精力。” 情绪是对精力的一种消耗,傅令君不喜欢分心,总是最大限度地节省自己能量以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瞧她这模样。”傅伯诚摇头边笑边叹气,“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谭雅平掩嘴笑:“亭林要是有她一半懂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傅令君没再搭腔,只转头看了眼背后掩住的卧室门。 席间笑闹声不断,恋爱的中年人焕发生机,傅令君虽然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感到意外,但并没有多少其他的情绪。 母亲去世多年,父亲忙于工作,身边少有女人出现,谭雅平是公司的合作客户,这几年来往密切,两人走到一起也不算太离谱。 傅令君在意的是郑亭林。 她会怎样想? 房门紧闭,郑亭林已经给出了回答。 火锅间其乐融融,室内忽然传来一阵小提琴音,音色饱满,哪怕隔着一道墙壁和门,也能清晰听见——焦躁的,烦闷的琴音。 这是郑亭林特有的表达抗拒的方式。 然而可惜的是,餐厅内只有傅令君听得出乐曲中的情绪。 “这孩子真勤奋。”傅伯诚夸赞,“练琴很辛苦吧?” “一天到晚就只知道练琴。”谭雅平摆手,“什么时候脾气能改改就好了。” 傅令君默然不语,卧室内突然传来一声夸张而嘹亮的泛音,听得人耳膜发颤,如绷紧的细弦,似乎再差那么一点点就会啪地断裂。 餐桌上的火锅咕噜冒着腾腾热气,传来的琴音却凄凉得令人心惊肉跳。 这一回,就算是外行也听得出其中的情绪了。 “这家伙,快过年了也不练点喜庆的。”谭雅平打着哈哈,傅伯诚笑,“艺术嘛!可以理解,这个一听就是大师水平才拉得出的。” 傅令君放下筷子:“我吃完了。” “这么快?”谭雅平还想给她夹菜,被傅令君制止,最后只得笑道,“要不要去找亭林玩?” 这正合傅令君心意。 然而她起身到卧室前敲门,郑亭林只是一次次拉着琴,琴声不断,门也始终没有开。 谭雅平注意到傅令君还在门外,转头皱眉,不高兴地想要喊她开门:“郑亭林——” “算了。”傅令君打断了她,“我就不打扰了。” 郑亭林的拒绝已经足够明显。 “这脾气……”谭雅平咕哝几句,转回头和傅伯诚抱怨起来,傅令君则下了楼,打了招呼独自提前回了家。 傅令君漫步长街,冬季的寒意让她拢了拢围巾,谭雅平在江城买的房子里傅家有段距离,她打了车,回想起今天的见面,不免觉得失落。 她转头看窗外,雪花冰粒落在车窗,很快化成水渍,密密麻麻染遍了视线。 下雪了啊。 又是一年从指尖溜走,匆匆无声。 薄薄的练习册,厚得成摞的草稿纸,代数、几何、数论、组合,还有力学、电磁学、热学和光学,傅令君忙得无暇顾及其他,初三特招进入实验班后直接跳过中考,早早开始了省内数学物理竞赛的准备。 老师对她的选择万分惊讶,劝她放弃一门——全国能够同时取得这两门省奖的都寥寥无几,专注其中一门才是合理的选择。 但傅令君的坚持和天赋超出想象,没人知道她夜以继日学习多久,初三一整年,她几乎没怎么在校内露过面。 年级第一或风云人物,这些从来不是傅令君关注的目标。 数学与物理是她人生导航的方向,音乐则是此路航程必不可少的伴奏。 高一刚入学的那个十二月,傅令君在全国中学生数学冬令营中夺金,拿到全国数学奥林匹克一等奖,入选国家集训队。 而同一年,往前推的十月下旬,傅令君拿到了全国物理奥林匹克的二等奖。 单拎出来一项,都是寻常竞赛生到高三都未必能完成的远大目标。 而在这样的成就下,傅令君女生的身份也受到不少关注——竞赛生里女生很少,最后能得奖的更是凤毛麟角。 “女生数学物理也可以学得很好!”曾为竞赛生的薛老师这样给她打过气,“让那些偏见通通见鬼去吧!” 傅令君微笑:“我从来不理那些话。” 个体的差异远远大于性别差异,她的成就与勤奋和天赋相关,与她是男是女并不相关。 那是傅令君名字传遍江城实中的一年,同时也是郑亭林在京城附中最崩溃的一年。 随着年岁渐长,神童一词慢慢成为过去式,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压力。 京音附中集聚了全国最有天赋的琴童们,其内卷程度也也非同一般。九月底,随着在柯林斯读预科的华裔陆池佑拿下帕格尼尼大赛金奖,国内附中的天才们也开始为明年的大展身手做起准备。 近几年来郑亭林的演奏会明显减少,傅令君随口问起谭雅平时,得到的总是“在练琴”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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