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的感受:“应该差不多。” 一班算得上重点班里气氛最活跃的,班上同学才艺丰富,各显神通,时不时就要折腾点大新闻出来。 “那你还会回班上吗?”郑亭林问。 傅令君夹着菜,随口答:“看情况。” 她已经拿到京大的录取,高中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实中那边没有半句异议。 郑亭林挑食严重,没吃几口就放下,托腮看她:“你在实中有什么朋友吗?” 她都没见有同学来探望过,也从没听傅令君提起过谁。 “有。”傅令君失笑,“为什么这么问?” 郑亭林今天对她的好奇有些超出意料。 “就随便问问。”郑亭林眼神游离,思索片刻,迟疑道,“我觉得,实中和音乐附中很不一样。” “这是自然。”傅令君答,又问,“你想回京城附中?” 郑亭林撑着下颌,无精打采:“没有。” 傅令君放下了筷子,过了一会儿说:“我最近要去京城几天,和薛老师一起。” 郑亭林闻言抬眸:“竞赛吗?” “不是,去听讲座。”傅令君看她,“你需要我带什么回来吗?” 郑亭林唇角翘起,无声地笑起来:“你又不能去我家!” 现在电商物流发达,有什么特产买不到,郑亭林能想到的也只有自己在郑家的那一堆杂物了。 ——希望郑清没拿它们泄愤。 傅令君淡笑,两人默契地将这个话题轻轻揭过。 饭后,张姨在厨房收拾碗筷,傅令君没在客厅停留,拄着拐杖一点点上楼,每走十来个台阶就停下休息片刻。郑亭林在客厅玩着手机,然而每隔几秒就忍不住侧目看她,终于,她起身了。 “你要扶吗?”郑亭林两步并做一步走到她身侧问。 傅令君一手靠着楼梯实木扶手,一手握着拐杖,头也不偏:“不用。” 室内冷气凉爽,但她的额角还是渗出了汗珠。 被拒绝的郑亭林没有甩脸色离开,而是说:“那我陪你走。” 傅令君终于转头看她。 “为什么?”她挪开视线,喉口忽地发紧,差点说不出话来。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郑亭林走快一步,站在比她高一阶梯的位置与她平视,“助人为乐,关爱弱势群体。” 能和傅令君沾上边的弱势群体也就残疾人士了。 她毫无恶意,但相比傅令君想要的答案,落差不止一星半点。 傅令君握扶手的力度更紧了些,疲倦地撑着继续上楼。 郑亭林察觉到她情绪的转变,自知失言,谨小慎微起来:“我来扶你吧。” 她搭上傅令君的左手,双手握住。 傅令君扭头盯着她,那双眼睛蕴藏的情感太过丰沛,如寂静星空,又如狂暴深海,犀利而震慑人心。 郑亭林不自觉后退了一步——她踏空了。 惊呼声中,空落落的手掌被猛地握紧,带起了后倒的半身,郑亭林没摔下去,瘫坐在原地几级台阶上,惊魂未定。 傅令君俯视她:“小心些。” 郑亭林吃痛,莫名憋了口气:“你好吓人!” 傅令君的眼神,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绝不温和,也不平静。 然而傅令君只敛目:“我先上去了。” 郑亭林微愣,站起来后驻在原地,没有立马追上去。 傅令君看起来很难过,她后知后觉地想。 …… 二楼休息室,傅令君拖着酸累的身体倒在了软皮沙发上。 郑亭林没有跟上来,上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离开了。 傅令君无力地闭眼休息,忙完家务的张姨上楼,照例问起她的腿伤,拿了热水和红花油过来给她按摩。 知觉,麻木的神经。 “今天没那么肿了。”张姨按着她的腿,絮叨起叮嘱过无数遍的话,傅令君不吭声,微弓着背,自己拿毛巾擦干了小腿的水渍。 “楼下,还有人吗?”犹疑许久,傅令君绕了个弯,还是问出了口。 张姨没有多想:“没人,亭林已经去上晚自习了。” 意料之中,情理之中。 傅令君按住了张姨揉捏自己腿部的手,平静道:“没事了,您去休息吧,我自己来。” 她的独立张姨早已领教,闻言也放心地收拾离开。 然而傅令君并没有接着按摩,而是起身走到了阳台。 昼渐短,夜渐长,城市华灯似点缀黑绒布的细碎宝石,连成璀璨光海,连头顶的星空也相形见绌。 晚风吹来时,入秋的凉意轻易取代燥热,沁得衣着单薄的人手脚冰凉。 江城市区光污染严重,肉眼可见的星辰寥寥,傅令君伏在铁艺雕栏前,入神地仰头凝望着。 记忆里曾有一个夜晚,银河璀璨无边,万千流星倏然划过,无垠的草地上,她踽踽独行,追寻着一道无法停留的光。 ——新生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啦,感谢支持晋江正版~
第22章 Chapter 22 七岁那年,傅令君第一次见到了郑亭林。 庄重的舞台幕布徐徐拉开,天花板的白色浮雕精美,木地板上,穿着浅蓝色礼裙的小女孩站在中央,小提琴自然地搁在下颌,扬起的琴弓缓慢落上琴弦。 灯光打下,女孩稚态的面孔沉着肃穆,神情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早熟。 克莱斯勒,《爱的忧伤》。 坐在前排的小傅令君眼睛一眨不眨,身旁的母亲弯腰悄声笑:“她看起来比你还小呢。” 七岁的傅令君不说话,只盯着舞台上的人,投入地倾听这首曲子。 弦乐倾泻而下,台上小演奏家站立的姿势半点不僵硬,上身随着拉琴的动作和情感而舒展,凄清哀婉的旋律逐渐变奏,明丽气息向上,复而转归忧伤。 忧伤——演奏的女孩双唇紧闭,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可忧伤如此清晰地传遍整个音乐厅,其中每一个音符的情感都如此真实,听得心一颤一颤。 一曲毕,小女孩握着琴颈鞠躬,台下掌声雷动。 “郑亭林。”母亲季乔念出演出单上的名字,笑弯眉,“长得也好可爱。” 傅令君盯着那往后台走的身影,过了一会儿才说:“她好厉害。” 无可挑剔的技术,自然流淌的情感,怎么都难以想象来自一个那样娇小的身躯。 “这小姑娘以后肯定比我厉害。”季乔牵了牵小傅令君的手,温和微笑,“真怀念啊,好久没来剧院了……” 随着那声叹息,回忆渐渐蒙上水雾,变得不甚明晰。 这是傅令君最后一次同母亲去现场音乐会,十几年过去,母亲的音容笑貌早已模糊,唯独那小提琴的旋律声声入耳,永生难忘。 ——爱的忧伤。 她再也见到母亲了。 火化那天,傅令君在殡仪馆灵堂前守了很久,久到和母亲相关的一切撤去,她一声不吭地接受了这最早的死亡启蒙。 很难说季乔给年幼的傅令君留下了什么烙印,但必须承认的是,傅令君总不自觉追逐着某些小提琴家的身影。 像季乔一样的女小提琴家,灵动优雅,像是天边而来的一束光。 此时,频频登上古典乐圈新闻的音乐神童郑亭林映入傅令君的眼帘。 妈妈说以后会比她还厉害的小姑娘,傅令君没有忘记,也确实很可爱,招人喜欢。 但七岁的小孩再聪慧早熟,也难以越过成人世界的框架,没多久,傅令君搬出京城的外祖家,同父亲移居江城。 没有京城繁荣的艺术资源和文化氛围,傅令君渐渐去音乐厅的次数少了,更多时候只闭门在家独自练琴。 钢琴或者小提琴,巴赫、贝多芬或者舒曼,她很少刻意回想起母亲,因为母亲一直在用她的方式陪伴自己。 十二岁那年的暑假,傅令君再次见到了郑亭林。 首先听到的是琴音,辨识度极高的小提琴声从室内传出,凛冽的寒意,饱满得令人发颤的共鸣,无与伦比的天才跳音即刻夺走所有注意,傅令君震撼地站在门外,等到琴音戛然而止,才再次确认了傅伯诚给的房间号,推门而入。 面熟的新阿姨,坐了一圈的中年人,以及正握着小提琴的短发女生。 琴声停下,众人从可怕的音乐感染力中回神,傅伯诚回头看见来人,笑逐颜开:“令君来啦,快过来,还记得吧,都是老熟人了。” 谭雅平亲热地同她打起招呼,周围的叔叔阿姨们开始热切地和她寒暄,啧啧称赞起她错过的小提琴节目。 这是一场成人间的酒席,刚才显然又是喜闻乐见的小孩才艺表演环节——傅令君觉得好笑,世界顶级天才的水平又岂是寻常小孩凭兴趣就可以比的? 隔了门墙的傅令君尚可感受到琴音的力量,更别提声效俱佳的包厢内。 搁下了小提琴的女孩站在一侧,垂眸擦着琴身,左颌下方的小块红痕格外明显。 傅令君想起了过世已久的母亲,练琴最辛苦的那段时间,季乔在同样的位置也有这样一道印痕。 “来和亭林认识一下,你们应该年纪差不多吧?”傅伯诚帮忙把女儿的背包取下,“今天张姨不在家,正好你谭姨的女儿来了江城,过来认识认识顺带吃个饭正好。” 那原本神色浅淡的女孩闻声转头,脸上带上笑意和好奇。 “姐姐好,我叫郑亭林,凉亭的亭,树林的林。” 姐姐。 郑亭林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继续道:“在京城音乐附小读书,未来想成为一名小提琴演奏家。” 熟练流畅,游刃有余,像是已经这样自我介绍过无数遍。 而傅令君早就认出了郑亭林。 “你好。”她并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我叫傅令君,在江城实验中学读初一。” 傅令君显得有些迟钝拘谨,甚至忘了赞扬一声对方的人生目标。 “说起来令君也是三月的吧。”谭雅平笑着插嘴,“我记得亭林刚好比你大两天。” 穿着绿色连衣裙的郑亭林惊讶看她,傅令君虽然纤瘦但身高窜得快,看起来要比郑亭林大上好几岁。 “是三月,三月十四。”傅令君回答。 郑亭林把小提琴收进琴盒,言笑晏晏:“那我刚刚喊错了,不好意思。” 逢人嘴甜地叫哥哥姐姐差不多成了她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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