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蔚倒是没指望如此就能教会绣娘认字,只是想借此机会让绣娘过过眼,熟悉熟悉字形即可。 这本书里记载了许多有趣的故事,民间的风俗,还有一些野史,绣娘听得津津有味,吴蔚也对这个时空有了更具体的了解。 读了几章,吴蔚提出教绣娘认字,二人又取来文房四宝,拿了些剩下的红纸铺到桌上,吴蔚先教了绣娘握笔的方法,纠正了一下绣娘的手势,然后便在纸上写了一到十,这十个字。 除了“四五六七”外,剩下的几个字绣娘都是认识的,用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四个字也认识了,吴蔚让绣娘一边读一边写,一个字写了十遍,写“一二三”和“十”还尚可,另外几个字却被绣娘几乎写成了一团墨迹,看着自己写的东西,绣娘的脸霎时红了个彻底,就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想要用袖子擦又猛然停住了,想要用手挡又知道挡不住。 吴蔚从未见过绣娘如此羞赧的表情,连忙说道:“哎呀,怪我怪我……是我教的不对!” “……对不起。” “不是,这件事儿真的怪我,你等着啊,我马上回来!” 吴蔚穿鞋下地快步走了出去,不禁懊恼:绣娘从来没握过笔,自己怎么能用教现代孩子的方式去教绣娘呢?硬笔和软笔本身就不是同一个启蒙方式,用毛笔写字还注重一个力道,稍有不慎就会写成一团污。 吴蔚来到院子里,找到正在拆被褥的柳二娘子说道:“二姐,你能不能给我拔两根鸡毛?再借我一双筷子?” ……陷住赋 一阵阵鸡的哀鸣传来,吴蔚选了两根最粗壮的,拿菜刀在羽毛根部削了两刀,又用两根筷子把鸡毛绑好,回到西屋。 “来,试一试这个,你先对付着用着,给我点时间备备课,再教你用毛笔,咱们先把最基础的三百来个字认识了,会读,会写,来~。” 吴蔚又重新教了绣娘握硬笔的手势,蘸着墨汁在纸上写了起来,这回就好多了,绣娘脸颊上的火红也逐渐褪去。 学完了这十个数字,听写完,吴蔚又教了绣娘“大中小”和“上下人”这六个字,依旧让绣娘每个字写十遍。 绣娘真的是乖巧的好学生,吴蔚说什么她便做什么,写完了以后吴蔚随即考了一下听写,绣娘全部都写对了,吴蔚还特意观察了一下绣娘的笔顺问题,发现就连笔顺都没有错。 吴蔚很惊喜,难怪绣娘的女红可以做到如此程度,吴蔚在绣娘的身上看到了一种专研的劲头。 吴蔚本想今天的课程就到这儿,但看着绣娘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便又教了她“东南西北”四个字。 …… 就这样,吴蔚和绣娘一对一的小课堂在刘家的西屋开课了,别看绣娘已经十九岁了,求知欲和记忆力跟小孩子差不多,吴蔚小课堂一直进行到腊月二十七当天,绣娘共学会了二百多个基础常用字和一首《飞雪》,掌握的非常踏实,怎么考都不会错的那种。 后来,吴蔚偶然间从柳二娘子的口中得知:自从吴蔚教绣娘认字以来,绣娘每天下午放学后和清晨天刚亮的时候,绣娘都会跑到院子外面找一截树枝在雪地上写写画画的。 吴蔚不禁感叹绣娘要是生在蓝星,以她的勤恳和专研一定能考上一所心仪的大学。 腊月二十八,新年的气氛愈加浓厚,富庶的人家已经开始杀年猪了,张水生有一膀子力气,人又实在,街坊邻里有个杀猪宰羊的活儿都请他过去帮帮忙。村里有专门的屠夫,张水生过去只是帮忙按着牲口,濒临死亡的动物力量是很惊人的,光靠绳子可能会捆不住。 吴蔚再次来了精神,这种古朴的新年活动她只在老人的口中听说过,从来都没见过,于是便请张水生带自己一起去看热闹。 对此所有人都觉得很诧异,那种血淋淋的场面,怎么会有人专门去看呢? 当天,张水生一共帮忙杀了一只猪,一头羊,二人回来的时候张水生的手里拎着一副羊皮,里面包裹着半页猪肺。 猪肺是杀猪的人家割给张水生的谢礼,羊皮则是吴蔚借着张水生的情分,花了三十个铜板买来的,原本想买羊皮的有好几家,但场中只有吴蔚一位姑娘,好似那万绿从中一点红,成功拿下羊皮。 “二娘~” “绣娘~” 来到家门口,张水生和吴蔚异口同声地喊道,姐妹二人一个从东屋,一个从西屋探出头来,齐刷刷地应了一句:“哎!” 吴蔚和张水生进了院子,柳二娘子和绣娘都迎了过来,张水生将羊皮和猪肺交给柳二娘子,说道:“你空了把羊皮好好收拾收拾,晒干了以后给三娘做件袄子。” “呀,今年的谢礼这么贵重?谁家给的?”柳二娘子惊呼道。 “猪肺是村东头第三户老张叔家给的,羊皮是蔚蔚买的。” “买的啊,花了多少钱?”柳二娘子问道。 “三十个铜板。”张水生如实答道。 绣娘有些心疼钱,低声道:“哪用穿羊皮袄啊,冬天挺一挺就过去了。” 柳二娘子则惊呼道:“三十个铜板?都是街里街坊的,怎么好意思要这么多?哪家的,我去找他们!” 吴蔚劝道:“二姐,今年有好几户人家要买羊皮,有一家都开到了二十五文了,我一个外乡来的,借着二姐夫的面子才能买到,多给人家五文钱也是应该的。二姐那个猪肺一会儿我来洗,洗好了冻起来,家里有干辣椒没?过年的时候我给大家做一道干煸肺片。” “不用你洗,这大冷的天儿,我来洗就行了,辣子有,在地窖里呢,到时候再给你拿。” “谢谢二姐,那我和绣娘先回屋了!”吴蔚说完,拉着绣娘的手开开心心进了西屋,留下张水生和柳二娘子在院子里。 柳二娘子拎着羊皮和猪肺看着西屋的方向,感叹道:“你说这蔚蔚要是个男子,她和三娘那该是多好的一段姻缘呐?经历了吴家那一遭子烂事儿,三娘再说婆家可难了,转过年儿就是二十岁的老姑娘了,除非给人家续弦,不然呐……和她年纪相仿的还没成家的,要么就是家徒四壁,要么就是游手好闲的,咱们三娘这么好的姑娘,我可舍不得,再说,除了咱自家人,我看就蔚蔚不嫌弃绣娘。可惜喽……” 张水生则咂了咂嘴,略带佩服地说道:“这蔚蔚可不是一般女子,我今天算是开眼了。” “怎么呢?” “村东头老张叔他家那头大肥猪养了四年多,得五百多斤啊,四个爷们才勉强把它制住了,那头猪的肉太厚,血又多,屠夫一刀下去那个血喷出三尺高,一刀还没把它捅死又补了好几刀,我都不忍看,人家蔚蔚……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一声不吭的,直勾勾地盯着人家杀猪。” “哎哟我的老天爷,你说那么仔细干什么,怪吓人的。” 张水生一脸纳闷儿地看着柳二娘子,低声问道:“你说这蔚蔚,从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第32章 采买年货 腊月二十九, 再有一天就是除夕了。 吴蔚左等右等,总算是等来了赶集的机会,张水生借了一辆牛车, 拉着绣娘和柳二娘子, 吴蔚则穿着张老爹的羊皮袄子戴着护膝与张水生走在路上,柳二娘子突然叫道:“蔚蔚啊。” “怎么了二姐?”吴蔚来到柳二娘子身边, 问道。 “市集还远呢, 你上来坐着呗?” “不了,拉三个人去市集,回来还要拉年货, 老牛太辛苦了。” 柳二娘子忍俊不禁, 说道:“拉车不费力的, 你这心善的可真不是地方,快上来。” “没关系的二姐, 这趟路我都走习惯了,也不觉得累。” “你先上来,我有话和你说。” “哦, 好。”吴蔚单手撑着班车,潇洒地翻身上去, 坐到了绣娘身边。 “凉不凉,垫个垫子不?”绣娘问。 “没事儿。二姐,你有什么事啊?” 柳二娘子今天的心情不错, 捧着六千多个铜板到钱庄去换银子,采买年货也硬气, 这些都是吴蔚给她带来的好处, 柳二娘子当然懂得投桃报李的道理。 柳二娘子拉住吴蔚的手,说道:“蔚蔚啊, 我比你大一些,叫你一声妹子。其实我啊~能看出来你从前没过过咱们这种苦日子,我好歹也是嫁做人妇好几年了,有些经验趁着这次机会告诉你。” “好,二姐请讲。” 柳二娘子看了绣娘一眼,说道:“三娘也好好记着。” “好。” 柳二娘子继续说道:“你们俩知道为啥,明天就除夕了,今天才去赶集不?” 绣娘和吴蔚都摇了摇头,穿越而来的吴蔚怎么可能知道,而绣娘虽然是这个时空的人今年才第一年当家做主,有些东西还是不知道的。 “这一来呢,是你二姐夫年年给人帮忙杀猪宰羊的,前几天都忙也就从今天开始闲下来,二来呢,是咱家没有牛车,需要问别人家借,人家也要采买年货,借的早了耽误了人家的事情,招人烦,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谁还愿意和你来往呢?还有这最主要的就是……明天就算是过年了,市集上的商贩,还有街上的铺子到了晌午都会关门,回家去吃团圆饭,守岁。我们今日去,能买到好多便宜的东西,哪怕是稍微赔一点儿商贩们也会忍痛卖了,不然等过了年东西反而就不值钱了,而且经过这十几天商贩们早就赚回了本儿,再往后是卖一点,赚一点儿,便宜点卖也是愿意的。” 吴蔚听明白了——抄底儿。 柳二娘子语重心长地说道:“过日子就是一个细水长流,你说这人活于世,哪能一辈子都无灾无病的?钱都是一点一点省出来的,采买一次年货省出五十文,下回有什么事儿了,就多了五十文的应急钱。蔚蔚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花钱法儿可不行啊,你就说给三娘做袄子的那张羊皮,人家出二十五文,你也出二十五文就好了嘛,你姐夫是出了力的,别说是二十五文了,就是给他们二十文也得先给你!二姐知道你是顾全着你姐夫的面子,只是这平凡人家的面子,不值钱的。真遇到什么急事儿,一文钱能难倒英雄汉啊。” “二姐……”绣娘有些紧张地看了吴蔚一眼,后者却表情平静,诚恳地说道:“谢谢二姐,我明白了。”或许柳二娘子的话在吴蔚生活的那个年代并不完全适用,但就这个时代而言,柳二娘子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吴蔚明白柳二娘子这是没把自己当外人,真心实意地希望自己能早点积累起生活的经验,免得以后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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