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过她有不能说的理由, 我也答应不问的, 但我抑制不住心里渐生的焦躁——关于她的真实感正在渐渐流失。 还要等多久, 才能再见到她?!除了等待,我还能做什么? 昨晚她跟我说什么来着?她给了一个提示:你要自己想起来,自己发现, 然后拟定一个条件,执行它——也许我们就能相见了。 拟定什么条件?她不说, 她说她也不知道。 ——到底还遗忘了什么?! 真让人气急! “用突刺!”我对林乐喜说,“向着喉咙或脸, 全力攻过来。” “不好吧……中学那场比赛你也记起了啊。” “没准能刺激起什么记忆呢?没事,有护甲,杨医生也在。你认真点,要出其不意,我可不会傻站着。” “真的啊?” “真的。”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之前为了迁就我,林乐喜一直很自觉地从不使用突刺。可当她终于可以频频使用时,就会发现这才是她最擅长的打法,速度超快,刀尖又稳又狠,角度刁钻。 气合的吆喝声和击打声响彻整个空间——我已经被刺中很多次了——些许的恐惧是有,但远不及那天的十分之一。 …… 到后来,林乐喜单手撑着膝盖直喘气:“到底行不行,有唤起什么你就说呀……累死人了。” “奇怪,怎么就不怕了呢?”我干脆一把摘了面罩,“护甲保护得太好了,直接这样试试!” “不行!”她拒绝得很干脆,“你不要命了?!我可不想送你去见袁苑桉。” “我倒希望你能送我去见她。” 也行因为无意中提到了袁苑桉,也许因为我的话有点吓人,林乐喜怔了怔,转头就对杨医生说:“杨柳琳,她没事吧?该不会有那个什么倾向你没发现?” ——毕竟她们都不知道袁苑桉还活着。 “再来一遍。”我很坚决。 “不行。”林乐喜没有让步。 “不逼到绝境有什么用?” “把面罩戴上。” “不戴!” …… 如此这般拉扯几个来回,我火气上来了,用力把面罩掷到地上。 “你到底帮不帮我?!” 面罩滚到一边,林乐喜依然没顺我意,空气中只余僵持的沉默。 好像,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无理地发脾气? 杨医生弯腰捡起面罩,柔声说:“我们都明白你焦急。先歇会儿吧,乐喜也累了。” ——她们明白我焦急什么吗?不,她们不明白。 但这不怪她们…… ··· 我确实过分心急了,干脆结束了今天的练习,去道场的浴室冲个澡冷静冷静。 出来时,林乐喜和杨医生站在道场外的树下。走近些,就能听到谈话的内容,她们背朝着我,并未知觉。 “……未经来访者同意不得透露任何咨询相关信息。”杨医生在重申保密原则。 “我不是要你透露信息,只是作为赵肆勉的朋友,想了解一下情况。我总觉得她状态有点不对劲。之前她挺没有精神的。表面看起来很积极生活,但我知道她一直过不去袁苑桉这道坎。 按理说人都走了一年多,节哀顺变,怎么着也得想办法过去吧。可她却忽然又要再次调查袁苑桉的过去,又要看心理医生恢复记忆。 你说她难过吧,最近看起来却心情挺好——可又会偶尔暴躁一下,就像刚才。” “双相障碍?我不这么认为。” “也不是说这种啦。不是心理方面的……” “你认为她隐瞒了一些事?” “你也这么觉得?!” “只是一种出于直觉的猜测。那你的调查有什么发现?” “我就没有职业保密原则了?”林乐喜半开玩笑地还给杨医生类似的话。 “啊,抱歉。” “告诉你无妨。根本什么都查不到!”林乐喜背靠到树干上,“连父母家人的名字都找不着。袁苑桉应该是2014年大学毕业;2016年回到本市,搬进启墩路的房子,换过几次销售或服务员之类的零工;直到去年,2018年,跳槽到生前所在的公司任职。” “也是有点信息的嘛。” “这些根本不需要我调查,本来就是赵肆勉也知道的事。可是,2016年之前却是一片空白!远的不说,光是2014到2016年这两年她在哪从事什么就完全未知。隐私无从隐藏的现代社会,人怎么可能活得这么毫无痕迹呢?简直就像没存在过!唯一能反驳这点的,仅是学校名册里有过这个学生。” “你真的见过那位袁苑桉?” 杨医生问得奇怪,显然林乐喜也觉得疑惑。 “什么意思?” “听你的描述,我会觉得……袁苑桉就像赵肆勉想象中的人,现实里并不存在。这些幻想对于幻想者本身来说非常真实,与现实无异。” “那不可能。袁苑桉也是我朋友,我见过她很多次,甚至在认识赵肆勉之前就见过她。” 杨医生的话,挑明了一个我不愿细想的猜测——某些瞬间,我也曾有过类似的念头。 深呼吸定定神,从她们身后走出来。 “呃,抱歉,偷听了一部分谈话。”我说,“林乐喜的意思是:我所知道的袁苑桉有迹可循,但我不知道的部分,却找不到任何线索。是这样吗?” 林乐喜迟疑了好一阵才缓缓点头。 我打开手机里的合照展示给杨医生:“有照片,林乐喜能证明,她公司的人也能证明,医院还有她的DNA检测报告。有这个人,她真实存在的。” 杨医生说:“当然,这点毋庸置疑,否则我早就建议你转介去精神科了。” “别往奇怪的方向想。”林乐喜说,“在我看来,查不出信息,是因为她仅让你看到她打算让你看到的。她生前可能有特殊身份,特殊职业。” 那么,被隐瞒的是什么? 然而,她们谈论的是她“生前”。撇除这部分——我非常非常不愿意这么想——每天与我通话的袁苑桉,存在吗?! ··· 晚上,带着这些疑问,又开始了与袁苑桉的90秒通话。 ——看,她在的,别胡思乱想! “……苑桉,再给我一些提示好吗?我实在无计可施了,我想接受催眠,但根本进不了那个状态。到底还有什么方法能让遗忘的事情恢复?难道要再经历一次爆炸冲击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她才说: “也许时间过去得有点久,但你尽量想想醒过来后的一些事情。比如说,为什么我不直接介绍林乐喜,而让她自己去找你;你想找工作就马上能找到合适的;爬山那晚我说谢谢你带我来;吃火锅那天我非要在户外等你到了才上去,后来又叫你回来接我;在水族馆想看什么鱼就会有什么鱼,抽盲盒也能抽到自己想要的……” ——这叫我怎么想啊?这些事之间有什么关联?! “或者,”她说,“我总说林乐喜像以前的你,而她还恰好擅长你最害怕的招式。你遇到的都是年轻漂亮的女人,她们之间都有感情纠葛。肆勉,看看周围,找找那些容易忽略又不合理的细节,答案都在你脑子里。如果……如果你找到一个能同时解释这些的原因,就会知道鸡蛋花为什么不会凋谢,就能……” 她这长长的一番话,就像一个极其隐晦的谜语,叫人无法理出头绪。 可是,90秒的时间到了,我还没来得及再多问一个字,通话就戛然而止。 又要再等24小时! ··· 我想了一个晚上又加一整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那些都是一年多前发生的事了啊,如何能在记忆里翻出更多细节?! 第二天晚上,9点55分,我如常守在电话旁,却发现一个可怕的事情——倒计时停止了!停在23小时59分的时刻! 我连忙点击那个圆圈,电话打不通! 退出,重启,关机,重启,都不行!再点击,应用直接闪退,然后就根本无法打开! 也就是说——我忽然失去了与袁苑桉的联络!
第51章 切入点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无法使用了?! 我在客厅踱来踱去, 完全无法镇定。换着法子想再次启动那个神秘APP,却依然毫无反应。 上网搜索名为“O”的应用,搜索应用闪退的解决方法, 搜索应用忽然无法打开的解决方法……都没有用! 难道, 真的如杨医生所说, 这两个多月以来的通话,都仅是我的幻想而已?! 不不不,不是幻想。 如果是幻想, 那袁苑桉就会按我的意愿一直存在,不会出现突然失去联系这种事, 更不会不合理地提示我寻找指向不明的答案。 所以,原因是什么? 难道因为她透露太多提示了? 抹一把脸,先冷静下来,我要求自己必须冷静, 既然袁苑桉说答案都在我脑子里,我就不能让它慌乱! 拿出本子, 把她提过的细节一条条写下来……为什么她总关心鸡蛋花有没有凋谢?什么答案?是不是我想到了答案,就能找到她, 解开她身上的谜团? 从阳台看出去, 院里的鸡蛋花树伸展在夜色中, 乳白的花朵开满一树。它是夏季的花,现在花期还未到才是常理——她都提过多少次了,我都没觉得不妥, 也没有在意。 一团浆糊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梳理开来逐个切入吧。首先可以做的是——证明通话不是幻想。 ··· 理清思路后, 就立即去找林乐喜。 “我要见那个修手机的人。” “怎么了?” “我要修手机。” “什么时候?” “尽快,能马上最好。” “现在可是凌晨两点。” “嗯。” 估计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我的突然到访, 没再问什么,只拿出手机找人。 过了一会儿,她说:“行吧,她没这么早睡,跟我来。” 其实就在同一栋楼,沿着昏暗狭窄的楼梯走上三层楼,敲开最里面的门,就到达一个满是杂物的工作室。 屋子中间的工作台前坐着一位头发不长不短的女性,藏蓝色的头巾盖住额头,令她看起来像个工匠。 “邝寅。”林乐喜如此介绍。 我拿出袁苑桉的手机放在桌上,邝寅一眼就认出来了:“怎么又是这台,哪里出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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