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把笔记本放在方向盘上,翻开新的一页,写下“虚拟世界”四个字,想了想,又圈起来打个问号。 驱车返回市区,没有回家,在外面游荡。我要更仔细地观察这个城市,寻找更多不合理的细节。 当认为身处的世界是虚拟时,看待一切的目光都不同了。 从南至北一个个街区地去,穿行大街小巷,倒是没再遇过那种无形的阻碍。街边小店、购物商场、旅游景点、大小地铁站……全都畅行无阻,甚至连某个电影院旁的走火通道我都进去看过。 ——看来我在城内的权限还蛮高,至少肯定比袁苑桉高。 一切都看得见摸得着,很真实,但若细致观察,还是能偶尔看出一些端倪。全城的花都在盛开,那些在街头巷尾经过的车和路人,是会重复的。虽然隔比较久才会重复一次,但确实是重复了。 有时在同一地点重复,有时会在不同地点重复。比如说瑞筑地产写字楼的那个快递员,就在相隔挺远的几个不同片区见到他。他走进不同大楼的动作是一模一样的,和一年多前见到他那天一样,腾不出手只能用右肩推门,连捧着快递的数量都一样。 我也试过走上前和那些重复出现的路人对话,他们却并不像游戏NPC那般只会重复有限的话语。他们会如一个真正的人一般,与你有内容地聊上好一阵。 就算当作一个开放地图的模拟游戏,也是相当厉害。这得设计多少细节,建多少模型! 城市很大,游荡了一天一夜,也未及一半,第二天不得不改变策略,选择性地梭巡。 我是在本地出生及长大的,除了小时候随爸妈外出旅行几天,就从未长时间离开过。所以我有大把的印象,可以比对这个世界和真实的差异之处。 令人惊叹,还原度非常高!和记忆中没什么两样! 连小时候住过的房子都还在。旧房子有了新的住户,我当然进不去,但门还是一样的。墙边还留有一些小涂鸦,是我小时候贪玩画上去的。脏脏的,满是岁月的痕迹。 上学的学校也在,幼儿园、小学、中学,校门如昨,校服的款式也没变。 我站在某个熟悉的街口,这里是第一次遇见袁苑桉的地方。 ——那天早上下雨,我高一,才入学几天。刚得知因为谎报年龄,剑道三段的资格被取消了,心里忿忿不平不想去学校,站在路边发呆。 雨越下越大,人都浇湿了一半。忽而一把浅绿色的伞遮到头顶闯入眼帘,回头就见到了袁苑桉。那时她才十七岁,目光清澈,干净如纤尘不染,是个乖学生的模样。 她说:“没带伞?白衬衣被雨淋湿了可不好办,我跟你一起走吧。” 对,这就是我和她的初遇,她就是这样闯入我的生活。记忆已然恢复,回想起来真有点浪漫呢,不是么? 后来怎么样来着?后来我们没立即去学校。 一阵大风吹过,我也伸了手帮着才稳住雨伞,但伞还是烂了。紧接着,飞驰而过的汽车溅了我们一身泥水。是挺倒霉的。 然后,我就以更换校服为由,邀请她去我家——当时我们所在的地点,去我家比去学校要近得多。 像她那样的乖学生,还是高二的学姐,初次见面就跟着学妹旷课也是神奇。那时的我确实有点像现在的林乐喜,给人印象还蛮开朗,也挺自来熟。也许泥水确实太脏,坏了的雨伞太狼狈,又也许雨真的很大,又也许正好她也不想去学校……又或者,只是由于我扯完一堆歪歪扭扭的理由后适时连打了两个喷嚏——她同意了。 我家没人,爸妈都上班去了。她冲了个澡,换上一套干净的校服——我的校服。她对着镜子扎头发时,我就在后面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转身看她。 明明我也是女生,但看着她,便深深觉得,原来女孩子可以如此美好。 “我叫赵肆勉,放肆的肆,勉强的勉。你呢?” “袁苑桉。” 镜子中间有除雾,边角还布满水蒸汽,她用食指在右下角写下了名字。 …… 后来学校的女子剑道部招新,我本不想去的。从小就练剑道,想着高中还是参加些别的社团吧。但新认识的邻桌拉我一起去参观,我也有点好奇剑道部的实力,就去了。 学姐们挺热情,还让参观的新生体验剑道。我不是初学者,便提议不如穿上护甲对打。 两场对阵下来。老实说,这个剑道部的水平实在非常初级,别说实战,连基本的型都打得不是很好,还是算了吧。 可是啊,当和我对打的学姐摘下面罩时,就一眼认出那正是袁苑桉!万万没想到,第二次见到她,竟是身穿剑道道服,头上绑着白色头巾的模样。 ——她这种外表文静的好学生也参加运动社团的哦?还是在女生里算非常小众的剑道。 我当即改变主意——决定了,加入剑道部!都怪她们护甲的垂挡只写姓氏,不然早知道是她,刚刚对打时我就下手轻点…… 自顾沉浸在往事里,冷不防街口有人迎面走过。那人一脸狐疑地多瞧了我两眼——我这才发现自己在傻笑呢。 ··· 抹把脸,回到眼前。捏捏衣兜里两个紧挨着的钥匙扣:蝠鲼和鲸鲨。 心里反而难过起来。 ——好想见面啊,苑桉!一年多的日夜想念真的很难熬! 你给的那个唯一与具体行动有关的提示,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要拟订一个条件,执行它——也许我们就能相见了。” 必须再加快速度才行。 ··· 游荡到第三天夜晚,这个庞大的虚拟世界快到午夜了也依然车水马龙。它实在是太庞大了,仿真的细节太多——从没见过哪个游戏能做到这种程度! 我所谓的猜想真的合理吗?旁人看来很神经吧?该不会……其实只是一种妄想?! 虚拟世界能解释大部分不合理,但非全部。心想事成的好运还未能解释,且不说抽盲盒,想看什么鱼就来什么鱼就不合理。以及为何强调林乐喜像以前的我也未知。 还有,更不得不在意的是:这世界,为何与我的记忆如此高度一致?! 该不会……连我的记忆都是虚拟的?! 这个念头令我感到惊恐,甚至额上沁出冷汗。 不不不,不可以,绝对不行!那些弥足珍贵的回忆不可以是虚构的!我要快点否定这个怀疑! 袁苑桉说过,我只是想起了一部分,她还说答案就在我脑子里——所以我脑子里是真实的,否则她说的话就不合理…… 可是,万一这个不合理也是一个疑点呢?她说的话也是虚拟呢?真实又是什么?…… 在“合理—不合理”、“真实—虚拟”的来回拉扯中,我被彻底绕晕了。 内心的烦躁和身体疲惫一起涌上来,这样的状态糟糕透了。我决定暂停思考,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时间不早了,环顾四周,路边有个酒吧,门口的灯很不明显,但是在营业着的。 就它吧,进去喝一杯什么。 进门,是一个光线不算明亮也不算昏暗的清吧,不吵闹,客人若干。有点眼熟,大概以前来过也说不定——谁知道呢,暂时先别想了吧。 服务员问我几位、坐吧台还是普通座位,我说一位、普通座位。 她说店里没有小桌了,户外可以吗? 我说可以。 跟着服务员往里走时,却忽然觉得,也许会在这里碰见什么人。
第54章 执行条件 这直觉也是莫名的准。穿过店内, 走到后院户外区,就看到了林乐喜。 她正坐在高脚椅上,侧对着这边, 手里握着个宽口杯, 与一个打扮漂亮的陌生女人谈笑。我没叫她, 找个稍远的空位坐下,点杯啤酒。 啤酒送来时,林乐喜也过来了, 就她一个人。 “哈,好巧哦。”她说。 “巧合的事多着呢。你朋友呢?” “还是算不上朋友啦, 聊几句的陌生人而已。”她拉开空着的椅子坐下,“我还以为你不会自己来酒吧。” “路过进来歇会儿。” “歇?吴霜出差延期了啊,你该没什么事情要忙才是。” “她出差我可以休假。逛了一天街,有点累。” “还逛街哦, 和谁?” “自己。” 我可不是喜欢逛街的人。林乐喜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里可是我的常驻点之一,既然这么巧你也来了, 我请客。” 说着就点了一瓶龙舌兰。 “一大瓶哪喝得完,我还有一杯啤酒。” “没事, 剩下的存着。” 林乐喜看我无精打采的样子, 就问怎么了。 我本想说没事的, 但又想,或许真的需要找人商量一下,理清头绪。 于是我问她:“如果有些事巧合太多, 你会如何认为?” “多到什么程度?” “非常多。” “如果非常多,通常认为是有意为之。” 我问她要了一个硬币, 抛起接住,扣在桌面。 “正还是反?” “正。” “我猜你会猜对。” 手挪开, 果然是正面。 再抛一遍,她猜反面,我说她这次会错——事实上,我对了。 再接连好几次,我都能说中她猜得对不对。 她笑了说:“你有点厉害哦。” 她还没觉察出这“巧合”有多巧合。 “换个玩法。你抛硬币,我猜。” “行。” 连续十几次,又是全中。 她惊讶了:“怎么做到的?!” 还没完,我又问服务员要了骰子和骰盅。 “啧啧,喝个酒而已,还要玩骰盅么?” “不喝酒。你摇骰子,我猜出每一个骰子的点数。” 林乐喜对这种玩法嗤之以鼻,哪有人这样玩的。 然而,就像开盲盒一样。六个骰子,每一次我都能准确说中每一个骰子的点数! 林乐喜一脸不敢相信。把骰盅和骰子都换了,仍然如此。 “赵肆勉,你是有透视眼?” “没有,真的就随便猜的。”我说,“这种程度的巧合,如何有意为之?” “这能叫巧合么?除了认为你有特异功能,或者在变什么魔术,我实在想不出怎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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