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边走边用铁棍敲击墙壁,通过回声判断里面是否存在机关。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探寻后,却并未找到任何机关的迹象。 这就令众人更加惊疑不定了。难道说这墓主本身就很穷困潦倒,所以才没有设置任何防护或陷阱?但那数量庞大的陪葬人群又该如何解释? 正在程晚吟不解细思之际,方思远却在背后轻推了她肩膀一下。 程晚吟转头看向她。“什么事?” “你怎么对盗墓流程如此熟悉?”方思远问她。 她自认比起书言年长几岁,在墓葬方面的了解应该比这些从未摸索出规律的年轻人要强得多,但程晚吟似乎已经完全洞悉了其中奥秘,连她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然而程晚吟却只是侧头,淡淡道。“书谨做过的事,吾自然会去了解。” 即使用不上,她也会去了解钻研。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道出了她并没有放下的执念,让方思远心底生出些许复杂之感。 但这情绪来得快去得快,方思远再次低声对她说。“别乱碰这里东西,小心机关。” “吾就是为了探察有没有隐藏机关,才敲的。”程晚吟闻言并没有停止敲击墓室的行为,只是专注地打量着周围。 由于这个墓穴周围没有机关,所以几乎每个盗墓贼都能找到门道,也难怪苏博渊最先挖掘了这里。 程晚吟看着墓室里的陈设和摆设,又抬手指向墙壁上那些粗制滥造的砖瓦,笑道。“思远,在你眼里,这个墓穴如何?” “有些荒谬…”方思远瞥了她一眼,简单明了道。“历代诡官之墓,三品宰相之位,连点自保的机关都没有做,不是荒谬是什么?” 两人说着悄悄话,一前一后来到了第一个墓室。期间平安无事,没有遇到任何机关,但她俩仍然没敢放松警惕。 程晚吟在前,每走过一个地方便会左顾右盼,留意周围有没有其他出口或者暗门。而方思远跟在后头,神色戒备,带着那群人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第一间墓室里,只见墓室右侧陈列着各类陪葬品,而左侧矗立着一座两米高的大型石碑。 石碑上记载的也不是北王朝的文字,而是一种古文。 写的应该是此墓穴主人的生平事迹。 程晚吟这些年涉猎颇广,对阿芒陀时期的文字恰好也有些研究,便端着蜡烛走了过去。 她借着火光,仔细辨认着石碑上面的字。 “北域爆发灾邪之乱,形势严峻,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饱受灾厄苦痛。然有三品相官大人青萝,爱民如子,仁善温和,愿以自身为饵引出邪物,救济百姓于水火。此举深得天地庇护,故死后加封诡官,以铸此碑颂扬她不朽事迹,永世流传……” “说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了。” 方思远在旁边兴致勃勃听着,边听边点头,倒是主动问道。“这是在说我的前世么?灾邪是什么意思?” “确实是在说你。” “灾邪之乱的意思,大概就是君先前所说的诡官之乱。” 程晚吟看向石碑。“只是不知道当时出了多大的乱子,但想来应该不比当年墨城之祸小……这些堆积在甬道里的尸骨便是铁证。” “这里……”方思远走到石碑旁,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下那块石碑。 “别碰!” 程晚吟立刻拽住她,警告道。 “方思远,这是那位诡官的葬身之地!到处都可能藏着危险!!” “可是书言,你不觉得……”方思远声音带着颤音,紧盯着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石碑,道。“这个石碑的颜色看起来有些奇怪吗?” “黑中带红,就好像浸透了血般……这种颜色,我只有在死过无数人的疫区那里才会看到。” 她的话语,让程晚吟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感受到了方思远话语中透露出的恐怖和紧张情绪,同时也意识到了眼前墓穴蕴藏的可怕真相。 而就在这时,墓穴里出现了一圈又一圈的灵魂波动。众人不明所以,但她们突然看见身前窄小的甬道里不断涌现出一名名士兵的灵魂。 那些灵魂是半透明的,承载在破碎的纸人之上,脸上画着两块艳红的胭脂。也不知道那纸是何物,明明快要破碎,但依旧支持着这些魂魄行动。 它在出现在甬道的瞬间,便看向了程晚吟等人,准确是程晚吟身后的石碑。然后握住纸制的长枪,横于胸前,又翻转朝向地面,猛力敲击地面三下,发出高亢的呐喊。 “谢王大人赠纸,逆贼必诛!” 在喊完这句话之后,士兵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甬道。 程晚吟立刻挡在了她的必经之路上,但却被这士兵如同雾气般穿了过去。 之后,又是一个接一个士兵从甬道中出现。 她们皆是右手握长枪,横于胸前,又翻转朝向地面,重重敲击三下,随后钻入了墙壁之中,去往了另外一个墓穴。 这似乎是她们的某种礼数。 可能就是在和这个墓穴的主人敬礼。 “谢王大人赠纸,逆贼必诛!” “谢王大人赠纸,逆贼必诛!” 随着她们一个又一个呐喊着进入,另外一座墓穴的恐怖气息也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削减,渐渐弱了下去。 程晚吟跟随着这些士兵,出了洞穴,走到了那座宏伟大墓的入口。却见墓前已然站着一位身穿青黑色战甲,身材瘦削高挑的女子。 对方依旧是先前那副身穿紫色朝服的模样,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谢王大人赠纸……”她看着那座漆黑如墨的大墓,脸上神情异常的自信,轻声说道。 “这是吾辈最后一次奔赴灾厄。” “如汝等所愿,逆贼必诛!” 方思远再次看到这位女官,眼神里是说不出恐惧和好奇。她想要探究对方为什么从梦境到了现实。然而,程晚吟紧紧地拽住她的衣领,示意她先别贸然行动。 程晚吟站在女官身边,突然出声。“我似乎见过你。” “嗯,你是阴官巡街时,和我表妹站在一起的那位女官吧。” 程晚吟平静且笃定说道,看向面前只隔了数米的女官。她和此人距离虽然相差不远,但却好似还有数千万丈般遥远。 那女官也站在大墓前,远远地看着程晚吟,眼神里带着些玩味。 “大人好记性。” “墨城城门一别已隔千年,竟然还记得青萝。” 程晚吟心跳微微加快。
第183章 诡官番外 这时那女子笑了起来, 笑容中带着几分释怀。“没错哦。拖半魂的福,这是小女最后一次消灭灾厄。” “吾终于可以从这永生枷锁里解脱了。” 女官走上来,将披风甩到身后。“小女知道大人想问什么。对, 我知道书谨大人最后去了哪里。” “大人可知让人化为规则, 本身是不可能的。” “这个世间最大的源,便是天地的文道,而朝闻道夕死可矣。人的意识在进入源的瞬间,便会被源的规则冲击涣散, 丧失自我。” “但大人也应该知道, 人死前穿什么衣服,死后就会穿什么衣服。所以那时候国师就提出了一个残酷的解法——将源制成衣服,让生人穿上它,走入炼炉之中。” “逐步将皮肉骨骼与源融在一起。” 女官说到这里停住了, 目光投向身上的官袍。她眼中闪动的神采与刚才截然不同,显得十分深邃,仿佛在说与她无关的事。 “你说把人推入炼炉之中?”程晚吟问。 女官点头。“是的,王大人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一个人。因为我见过的诡官乃至我自己都是被挖去心脏,在熔炉里强行续命,慢慢烘烤至死,才穿上了这件官服。” “但她却直接披上了。” “除了她,没人敢直接穿上那件官服。哪怕是天地孕育而生的小源,也不敢穿上大源制成的衣物。” “后来,我看那些纸人,才知她竟也是诡官……” 女官垂下头。“我们诡官形成的原理很简单。” “一个人若是死前执念很深,意志又很强, 那灵魂就会在极端痛苦中活化,最后咽气时那一瞬间结合源, 便能形成源神。” “而不管是靠着绝望或者信念,亦或者其他情绪支撑,而和源融合的人们——最终能保留神智的多少,却都取决于她们在熔炉炙烤中能坚持多久。” 世界上所有体系,都会自发地、不可逆地朝着熵增发展。 而成为诡官又渐渐磨损的这个过程便可以看作从有序化为无序,从理智慢慢转化成怪异的状态。而延长这种过程,便只能增加最初有序的能量。 ——那便是死前的情绪强度。 “死的越慢,死的越痛苦,最后形成源神时,所保留的神智也就越多。抵抗磨损的时间也就越长。” “但书谨大人却是吾见过的唯一一个没有经受慢火炙烤、剥心抽筋便成为源神的人。” 程晚吟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官。在未曾留意之际,她的眼眶已泛起了红晕,呼吸亦变得急促粗重。“……你是说,我表妹她,她死前的痛苦已经媲美这些酷刑了吗?” “嗯,对啊。” 女官看着仍在源源不断涌入大墓的纸人们,微微颔首。 “你想啊,五脏六腑慢慢化水,眼睁睁又意识清晰地死去,该有多痛苦呢?” “王大人在为你奔走时,便已经死了。” “那时候她便死了。” 在听到女官说出“那时候她便死了”的话后,程晚吟握紧了衣袖,看着记忆中表妹目光澄澈站在身后的模样。 她伸出手,却穿过了一片虚无。 女官看她神情茫然,便道。“其实你也不必难过。王大人是自愿穿上那衣服的。” “她在墨城撑了好几天,将另外一个源引去一个国度的时候,便已经改写了这个王朝的未来。” “只不过你是她的至亲,所以考虑得也最多。” “但想必她也不想让你难过。” 程晚吟开口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又哽在喉间,无法说出。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陷入掌心。“是吗?” 程晚吟勉强地笑了一下,目光缓缓地移向怀中已经被她摸褪色的锦囊。她怎么会不知道对方不想她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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