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更恐怖的事还在后面,这些承载活人灵魂的纸人竟然已经产生了灵智, 和人一样一般在世间生活着,叫卖着,交流着。 生活气息之浓厚,甚至超过了真正的墨城,已经自成一界。 方思远心中疑惑不已,这究竟是哪位诡神的诡域?她要不要出去一探究竟?还是避免卷入这里,尽快离开? 在一番权衡之后,方思远还是决定尽早离开。 毕竟跟这些纸人比起来,她不但长得和纸人半分不像,还未沾染丝毫纸灰。这样出去,怕是立即就会暴露。 “不过,这些人应该不是墨城死去的那批人,甚至还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之所以会得出这个结论,还是因为她发现这些人无论是从服饰还是生活习惯上,都与墨城的百姓有着明显的区别。 方思远和程晚吟在墨城居住了三年有余,对这里的人文风情、习俗礼仪、方言土语等都有着深入的了解。然而眼前的这些纸人,却让她感到陌生不已。 突然,这街道上的纸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面朝向街头。纸制的面孔却流露出人性化的激动与敬畏。 “锵锵锵锵,锵锵——” 察觉到危险的方思远,眯起眼斜斜看去,发现竟是一队官衙队伍自街头出现。 一辆大红色雕花金边的车辇,被棕黑色纸马拖着缓缓前行。几个身穿鲜艳锦衣官服的纸人们喜气洋洋地站在两侧,轻飘飘地走在队伍最前边。 长长的队伍沿街走来,阵仗鲜亮、旌旗飘扬、鼓乐齐鸣。原本是热闹非凡的景象,但方思远却听不太清官差的声音。 直到队伍渐行渐近,那鼓乐声才渐渐变大传入耳中。但方思远却觉得这巡街曲调颇为奇特,不似喜调而是哀乐。 只听见哀婉的唢呐声响起,马蹄哒哒,连带着鼓点都带上了萧瑟之意。 方思远想着这哭灵送葬的队伍该是路过,可谁知她们行至她藏身之处竟停了下来,而且就连车头甚至都改变了方向,直面府衙。 看那架势,就好像准备进入一般。 “不会这么倒霉吧?”方思远心里咯噔一下,额头冒出冷汗。 她立即远离门扉,站在门后踌躇不前。 这种诡异现象实属罕见。她仅听说过程晚吟提及过墨城有自我意识的诡异,还是书谨伪装,怎么它们个个都是那种存在? 如果诡异都如程晚吟契约的那位诡神般拥有媲美人的智商,那这个世界还有活路吗? 原本藏身于府衙内的方思远,此刻不禁额头上渗出了冷汗。那大红色的官轿在她闭眼感知下,已经变成了一口巨大的漆黑色的棺材。 她看见那马车的车帘缓缓拉开,走出一位身穿紫衣祥云纹官服的女官。 女官的脸在她眼里一会模糊一会清晰,一会眼睛鼻子全无,一会嘴巴消失,一会又扭曲成漩涡,一会又洁白如宝玉。 女官走到府衙门前站定,似与方思远面对面。而此刻方思远也已经在脑海里将她的鼻子、眼睛、嘴巴拼凑起来,组合成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她自己的脸。 ——年轻时候的脸。 “卧槽。”方思远猛地朝后退了两步。 再看那令她颇为不舒服的马车,她才找到那股别扭感的来源。这帘子上写的哪是个“相”字!! “这分明是个“棺”字啊!!!” 正常相字是“木”字旁加一个“目”字。 可这马车车帘上的那个字却多了一个点,上面的宝盖头和下面的口连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目”字,这才让方思远将“棺”字看成了“相”字。 若不是离近了细心观察,方思远还真发现不了这点。但最让她感到不舒服的却还不是那个字,而是这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官身后的背景颜色。 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过敏感。方思远总感觉她呼吸的空气里,每一口都蕴含着大量的纸灰。可能就是因为这么多纸灰才导致这个地方色调发灰偏暗,暗淡无光。 “但是……” 方思远站在门后,目光紧紧盯着堵在府衙门前的那支游街队伍。门前的每个人都仿佛从一幅古老的画卷中走出,突破了次元,鲜艳异常。 而那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官亦是与众不同。她身着紫衣华服,站在队伍的最前列,缺少眼睛鼻子的脸上却挂着淡淡的笑容,显得庄重而优雅。行走间也不见她身上有纸灰簌簌掉落。 女官面对她嘴巴微动,似乎说话了。听声音也是她自己年轻时的声音。 “吾被封入铅棺里,在此地镇守数万年,受到时间磨损,灵智渐失。幸得王大人点拨,才得以从无尽痛苦中解脱。” 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声音,方思远只感觉浑身冰寒。但还不待她有任何动作,面前大门便被阴风吹开,女官缓步踏入府衙内。 方思远抬起头看着那张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半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这类产生灵智的诡神交谈。只得顺着对方的话,朝着女官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大人。” 既然对方是紫衣,那应该和自己同官级,这声“大人”倒是没有叫错。 那位女官也微微欠身,回了一礼。“吾的半魂,小女等候你多时了。” 她正对着方思远道。 “一万年了,阿芒陀已逝。如今这个世界也不再需要我们。吾辈亦无须再称吾为大人,而青萝也不愿再困在这永生枷锁中。” “半魂啊,可否求你一句吉祥话?” 她转头望向这座纸城,语气轻缓道。 方思远疑惑,她为什么总称自己为半魂? 难道在阿芒陀时期的魂魄也是可以分割的吗? 这骇人听闻的技术至今都没有达到,而那个时代到底埋藏了什么? “那……便祝大人入土为安,早登极乐!”虽内心困惑万分,但方思远还是顺着对方说出了她目前最想听的话。 “谢谢半魂。” 女官的面部表情再度呈现出复杂的漩涡,尽管无法清晰地看到她的五官,但方思远还是察觉到她嘴角的上扬,仿佛因为这句话而得到了实质的好处,笑开了花。 “您的祝福,吾收到了……” “青萝也祝大人您官路亨通,仕途高升!” 她轻轻咬着嘴唇,声音温柔而坚定,透露出真挚的感激。“一壶浊酒不成敬意,还请您笑纳……” 女官轻挥素手,示意身边的仆人靠近,继而取出一个酒壶,递至她面前。方思远接了过来。尽管两人仅有半米之隔,几乎肩并着肩。但方思远却觉得她所处的地方非常遥远,好似处在另外一个世界。 方思远接过酒壶闻了闻,无色无味,又沾了点含入口中。她眼睛微眯,眸光瞬间亮起,直接捧起酒壶,仰头将其中液体吞咽下肚。 “好酒。” 酒水很快从嘴边淌落至胸口,浸湿衣衫,带来丝丝凉意——味道竟然和程晚吟拿出来的梨花酿一致。 伴随着饮用,更多的光点融入她的体内,方思远竟然不知不觉地增寿了两百年。她急忙追问。“大人,这是何物?为何能使我增寿?” “不必叫吾大人。”女官神秘微笑。 方思远见她不说,又问对方可还有这种酒。 女官依然摇头,告诉她这些酒和诡官官印是同等东西,十年才能凝聚一滴。 原来如此。 方思远心中有些惋惜。这样珍贵的酒,为何书言那里却有整整几坛? “那阿芒陀那时候真的能任命诡神为官吗?” 她是真的好奇书谨在背后的布局,也是真的好奇阿芒陀为何覆灭,所以见女官态度温和便直接问了。 究竟是何等禁忌才会同时限制四个王朝,使得所有国家都达成共识,不去盗墓? 难道比起限制,这种通过死板、不知变通、掩耳盗铃的方法去规避后果的行为,不是更像是一种诅咒吗?
第181章 诡官番外 女官笑了笑, 道:“诡神?那是什么,吾从未听说过。” “小女死后时间太久了,后世发展成什么样也不甚清楚。但文光洗涤汝身的东西, 那是源。” “源是世间最大的规则。其力量非普通人驾驭, 唯女子可以。但女子一旦触摸到了源,也就是尔等所说的文光,那便可以脱离凡胎,寿载千年, 堪称半神。” “但世间的小源太多了, 每个源都是天地诞生的自然法则,有着自己独特的运行规则。” “例如:汝每日辰时整点听曲才能活到巳时,每日辰时整点打水才能卯时除厄。一个城南,一个城北, 你只做了其一,另外一个规则到了时间必杀你,时常会产生冲突。” “故而国师便提出了一个方案,便是将人的灵魂和规则强行组合——让人获得真正抵抗源的力量,驱逐或封印它们。如此便有了后面的源和魂的结合。” “这也就是源神的由来。” “初始几百年,源神是很成功的,几乎堪称真神,而非文光洗涤过的半神。” “不同时期,人们对我们的称呼也不同,源神、太极圣女、元仙、子娘娘、玄清城母。到了最后,便是污名化的诡官。” 女官轻笑了一下。“你知道吗?任何事物都逃脱不掉时间的磨损,人为制造出来的真神更是如此。” “不管是意志坚硬如铁的将军, 亦或者救死扶伤的神医,还是爱民如子的官员, 都会渐渐随着时间流逝而在规则中迷失自我,最终化为扭曲的秩序。” “所以才会有后来的诡官之乱。” 看到方思远皱眉,女官又继续说道。“这其实就像是滚雪球。” “二代诡官平定初代,三代平定二代和初代,四代平定三代和二代和初代,一代又一代,下一代都是给上一代擦屁股的。” “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源神的等级越来越高,源的秩序越来越混乱,终有兜不住的那一天……” 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然后“啪!”一声,前面埋下的雷全部引爆,世界毁灭。 阿芒陀颠覆。 这是个非常残酷的故事。 听完之后,方思远久久未语。 “是吧?故人只提诡,不提源,恐怕是后人已将诡官之祸的这段历史封存……”女官再次莞尔一笑。 方思远颔首。“确实如此。” “凡人成为源神,并非易事,需得承受无数痛苦,甚至丧失自我。而源不可杀死,磨损又不可逆……”女官自嘲地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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