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来了!知府大人来了!”城卫见到是知府大人驾马前来,连忙激动喊道。可见这位官员深受百姓爱戴。 “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啊!”绯袍女子爽朗一笑,翻身下马,快步走向两人。准确说,是快步走向程晚吟。 她仔细端详程晚吟手中的手谕片刻,当即便握住她的手,满脸急切道。“右相她有何吩咐?小官定当竭力相助!” “多谢大人好意……”程晚吟微微皱眉,抽回被她抓住的手,略加思索道。“可否带吾一观此地的水利工程?” “这是右相的意思?”赵青芸问。 程晚吟迟疑了下,点点头。 “她还好吗?”赵青芸带着程晚吟往前走,边走边凑到她耳边问,目光很是诚恳。这语气不像是与王槿之有血海深仇,反倒像是久违多年的故友。 见两人小声交谈,秦晨曦策马走到赵青芸跟前,唤了声。“赵大人。” 然后程晚吟就见赵大人热络的笑容瞬间变得冷硬。变脸速度之快,难以反应。她笑得一脸冰冷。“见过这位殿下。皇女殿下所来有什么指示?” 同样的话,前后态度简直天差地别,让人不起疑都不行。秦晨曦也察觉了其中的不对,瞥了程晚吟一眼,不动声色道。“不必叫我什么殿下,太生疏了。” “我生在民间,长在民间,和书谨乃是至交好友。大人叫我晨曦即可。” 暗暗窥屏的王槿之简直被对方的厚颜无耻惊呆了。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至交好友? 但眼见那赵青芸笑容回暖,她便把嘴边的话咽回去了。左右也不可能过去,还不如装作没看见。耳边响起太监的传令声,王槿之意识再度回笼。
第171章 诗定江山 而这边, 赵青芸因为二皇女常年待在京城,而她处于在赵国最南端的青州,不曾有过交集, 所以也就没有听说过右相是否与她有私交。 她见秦晨曦说得如此信誓旦旦, 半信半疑,以为王槿之在背后真有此谋划,态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和煦了一些。 她带着程晚吟与秦晨曦往城内走,边走边介绍。“南水北调之事, 听右相的吩咐一直在推进, 相连十二个州五个国都可在开春后竣工。” “庆州、安州那些人的落户也已经办妥,月余便能安置入青州。程大人长途跋涉至此,是否需要先作休整,再行视察?” 程晚吟在她说话时便皱起了眉头。 因为在讲话, 赵青芸没有注意到她们脸上的神情,等讲完余光一瞥这才注意到身后两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对,当下有些惶恐,以为自己说的哪里有问题,便道。 “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庆州、安州是南诡瘟疫最严重的地方,当时得到情报是全城上下尽皆染病。吾妹更是为求效率,封城活埋全城的百姓。” “难道今日还有幸存的人吗?”程晚吟看向赵青芸。 “啊?”赵青芸疑惑看她。“这事还要谢谢右相大人。” “程大人,汝是她的家姐,可否帮忙捎句话。就说青州、庆州、安州等十二州的百姓一直记得右相的帮助。如果需要吾等前去作证,定义不容辞!” 赵青芸策马前行,看着那修建起的河坝。 “右相远在京中, 本官难以当面致谢。现在您能过来,吾也放心了。当年青州局势艰难时期, 吾深觉前路未卜。若不是右相施以援手,守护住我们这方百姓,恐怕早就浮尸遍野了。” 说到那些艰难的日子,赵青芸犹觉希冀不矣,脸上两行清泪缓缓流下,道。“虽然现在她已经不是右相大人。然,在吾心里,书谨她仍是右相。” 赵青芸泪眼盈盈地看向程晚吟,问道。“程大人,她还好吗?听闻京城惊变,右相下狱。可否跟小官说说,她怎么了?” 程晚吟紧紧握住缰绳,手指青筋暴起。她向赵青芸摇了摇头。“抱歉,我刚从边境回来,并不知情……二殿下恐怕比我更清楚些。” 果然,这件事必有隐情。 程晚吟眼眸微红。 书谨口口声声,说得如此难听,但是她却实实在在留在了墨城,以一己之力扛住了两个天级诡异。 她等于是在拿自己的命在拼!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女帝口中那般贪婪无度之人? 而她又怎么会让她蒙受不白之冤?! 程晚吟回头看向赵青芸。“吾来此地便为此事。不如赵大人多讲讲,吾必一并禀明陛下。” 赵青芸满脸羞愧:“当年那事是吾目光狭隘,起初,还无礼责备过右相。若非后来缓过来之后,发现诸多疑点,吾等可能也不知右相用心之深。” “而我们一直在错怪她,冤枉她颇多。” 程晚吟和秦晨曦均是表情凝重、目光深邃地看向她。 而赵青芸缓缓诉说着当年之事。“那年洪涝,十八个州全部受灾,其中十二个州都是右相负责,剩下的才分给了储君及其他大人。” “十八地上下遭灾,南诡之地全面沦陷,不但粮食全部被洪水冲走,还因浮尸遍野起了瘟疫。夜夜都有阴诡被吸引而来,游荡此地,宛如人间地狱。” “其中,安州、庆州最为严重,瘟疫诡异肆虐,不久便传来了右相封城的指令。其实,青州还算好些,但吾那时依旧感到了兔死狐悲之感。” “没有医者,没有粮草,没有官员震慑那些阴诡,封城便是死路一条。不少安州、庆州的百姓在逃,但哪里逃得过右相布置的天罗地网。” “唇亡齿寒,那时候吾便想若是青州起了瘟疫,岂不是也要原地等死。所以便带着余民于荒野求食,艰难度日…终于等到了右相率振粟米来至青州之时。” “那日,小官满心欢喜冲至城门,给大家分发米粮,然而打开粮仓的那一刻,看到的却是成山成山的被洪水泡烂了的陈年旧米。故而,吾当场便失了理智,冲至众人面前给了右相一拳,骂她狗贼。” “还和送粮食来的吏官们起了冲突,更是一气之下告了御状。” “彼时弹劾右相声太多。不仅被受灾的地方官弹劾,还被其他处理水灾的官员弹劾。只因她一人包圆了十二州,占了太多的利益。” 讲到此,赵青芸突然背过身去,似在掩饰着眼眶的湿润,嗓音中带着一丝沙哑。“右相其实并未与吾计较,还千里迢迢派人将粮食卸车,留人布粥。” 赵青芸说到这里时,不禁回想起当时情景,背脊微微塌下。她曾因右相涉嫌贪污赈灾银两和扣押粮食而心生怨对。 要不是右相以捐款名义扣下了许多趁火打劫的粮商的银两用于救灾,杀鸡儆猴; 要不是右相重金聘请各路医官前往安州、庆州救治病患; 要不是右相为了安抚城内的百姓而在瘟疫重灾区亲自坐镇; 要不是听闻没有封城的那几个州已经浮尸遍野; 要不是收到其他受灾州县求粮的信件…… 她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痛哭出声:“或许吾至今都没有明白右相的良苦用心!” “王朝腐败严重。救济粮从朝廷到南瘴之地,经过各级层层剥削,抵达这里必定所剩无几。” “储君执掌的两个州县都因没有封城,得了瘟疫死绝。隔壁左相拨粮,数月仍无音讯。自除书谨所领州县外,他州皆是饿殍满野。遂而吾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大人的用心之深。” “真正处于困境中的灾民求生之际,连树皮泥土都尚且不能饱腹,食人骇事时有发生,又怎会挑剔吏官们嫌弃放行的粟米里是否污了,掺了石粒?” 程晚吟策马走在泥泞的道路上。赵青芸几次抹泪。“她们说右相大利兴水,劳民伤财。可吾任知府这么久,也知修水利的钱财皆出自右相之手。” “是右相从那些贪官手中抠来又反哺给百姓,算什么贪官?” “故而也只有吾等这些常年遭受涝灾的南瘴之地,还有常年干旱的北方,才会清楚右相耗资所建的水利工程意味着什么。” “此惠及子孙福祉也。” “可吾昔讼右相之言,皆被女帝拿来做了文书,害右相下狱。今观之,何等的荒谬!四处污蔑之声转盛,吾不忍闻之!” “右相乃国之柱石,岂容他人肆意诬陷?” “然,鞭长而莫及,如今又有女帝亲笔手谕加身,吾亦无能为力。故吾时常悔恨…分明乃大恩,为何被短视扭曲?” 说着,赵青芸心底涌起一阵难过,看向程晚吟道。“此行不论要配合什么,但凡右相需要,青芸皆在所不辞。” 她心中想到了程晚吟和右相的关系,随即又微微释怀。程晚吟来这里调查实情,多少应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两人跑马的速度很快。赵青芸讲了许多。每一句话如利剑般直击程晚吟内心深处。让她只觉得眼前发黑,浑身无力。 她竟不知道,原来贪腐的真相是这样。 她有多痛恨赵青芸误会殴打王槿之,就有多痛恨自己。因为她和赵青芸没有区别。 她又何尝不是因为种种传言,误会曲解王槿之,以至于对方到最后做什么都会瞒着自己。 可大家都错了,错得离谱。 书谨用了十几年的心血,拖着病体,战战兢兢地维护这被女帝搅得一团糟的王朝。 在维系贪官的同时,还要兼顾百姓。 她是陛下的一把刀,但这把刀却没时间为自己维护保养,生锈了、断了便要毁去,抱着世间污浊一起沉沦。 程晚吟内心勾画着与自己断交后,书谨孑然一身,站于书房,殚精竭虑为所有人谋划的模样。 孤独,太孤独了。 来之前,她便想过南诡之案表妹在其中可能另有隐情。可直到这一刻,程晚吟才知道这个隐情牵扯之深,难以用几句话概述。 她的表妹,王槿之,才华卓越,旷古烁今,所作所为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众人皆狭隘,试图以己见衡量其目光深远,实属可笑。 难以想象表妹独自前行在这条无人理解无人体谅的道路上,究竟是怎样的孤寂与悲凉? 她又是抱着怎样的决心,才会任由别人辱骂,坚定不移地留在了墨城? 表妹三番阻挠。若非自己因弹劾储君入狱,非要去边疆,恐怕根本不会知道这些真相。 可她却忘记问表妹了,你被你所保护的人误会,可曾难过? 程晚吟泪流满面,转头看向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曾经她是她的知己,是教她明事理的老师,可为什么?怎么能到了最后,连她都不信她了呢?眼睁睁看着她与全天下背道而驰,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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