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烛、纸钱啪嗒啪嗒掉在地上,而那些活尸却仿佛活了过来般,站在黑雾中接着那些香烛纸钱,不时地弯腰致谢,好似一副诡异的默剧。 由纸扎成的一条长龙从道路的两边缓缓延伸至前方,绵延百米。最终随着纸人们前行,汇集到轿子旁,再绕到官轿的右侧——竟将漫天的红雪覆盖,徒生白茫茫之色。 就在城外那些人还在踌躇观望之际,这些纸人仿佛心有所感般齐齐转头,看向了城门之外。而那些穿着官袍的几个纸人更是犹如有灵性般,注视着众人。 “阴官上路,生人勿近。” 那些离城门最近的那几人刚一探头,就目睹了这诡异至极的一幕,差点吓得魂飞天外。 ———— 京城的人大都知道右相失势了。 储君被废之后,原本得意没有多久的相府便被抄了。 到处都是被砸碎的瓷器,各种珍贵摆件小的已经搬空,大的砸了不少,珍藏书籍也被扔了个满地。 王槿之被旁边什么晃到了眼睛,顺势望去,便见原主收藏的那株高大的南海珊瑚耸立在一边。或许是其体型太大,迁移不便。砸了又觉可惜,便留了下来。 同时留下的,还有嵌在墙壁里不好抠掉的夜明珠,颗颗如同拳头大小,宝光四溢。 王槿之环顾一周。之前光顾着制衡那位诡官,她没有留意此处。 等回过神关注这边时,王槿之才发现原本府宅里的众多奇珍异宝已经不知所踪。 唯有藏书完好无损,未曾缺损一本。 怎一个惨字了得? 王槿之:“……” [真是可笑。] [以文入道的世界……] [作为群官之首的女帝竟不珍视书籍,反而喜爱黄白之物。] 王槿之看了一眼这根本没处下脚的相府,又看了一眼正坐在外面大堂里守着自己身体发呆的王雅,起身沉默片刻,撸起袖子收拾起来。 王雅听到声响,转眸看见刚刚还毫无声息的母亲“活”了过来,鼻子抽了抽,委委屈屈道。“娘。” “哭什么?”王槿之停顿了一下,将桌上的圣旨揣进怀里。 “上面那位活不久了。” “你与其守着我,还不如去二殿下那里获取一份从龙之功。”王槿之掀了掀眼帘。 虽然为了不让爱人发现自己早就死了,继而察觉到自己代替她牺牲之事,王槿之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恶有恶报的坏结局。但也没想到这狗皇帝这么狗?! 更没想到“因原身受贿,而与原身关系变得一般”的王雅竟然会守着她不走! “玄真。” 王槿之弯腰将地上的那些藏书一本本捡起,把那些散落的瓷片归拢到一起,劝王雅道。“娘不可能守你一辈子,地位权势那些要你自己挣。” 王雅起身帮忙一起捡书。王槿之见她帮忙便不捡了,将那些书摞在一起,起身走向书架,问道。[系统,你能帮我意识清醒多久?] 系统:[两天。] [够了,时间足够我把咒人血引回南王朝了。]王槿之嗤笑,忍着灵魂带来的撕扯般的疼痛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就是故意的。] [我可以把咒人血引到无人区,但凭什么?] [我姐白死了吗?其他人白死了吗?] [她们敢让那么多人替她们死绝,就该自己承担后果。我可不是像我姐那般的好人……]
第166章 诗定江山 方思远领旨过来抄家, 忽然拢袖驻足,眼神落在屋内忙碌的两人身上。 王槿之伏案提笔写字。 除去老气朝服的她只着一件素色长衫,头发用玉簪高高挽起。脸上未施粉黛, 五官却更显清俊淡雅。 这样的人物本该翱翔于云端, 却在与储君相斗中两败俱伤,自毁前程。现如今,不得不和家人亲自动手处理这些琐事。 方思远看罢,心中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惋惜之情, 只觉世事无常。虽她和王书谨同为敌对关系, 但看对方晚景悲凉,难免有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正在方思远在门前驻足之际,王槿之余光瞥见她的身影,警觉停笔, 抬眸望她。 见是仅有几面之缘的方思远,她放下手中朱笔,眉峰微扬道。 “左相大人?” “你来此所谓何事?” 王雅抱着一摞藏书起身,走到王槿之身后。 方思远见被她们发现,便不再躲藏,迎着王槿之的目光,走了进去。“听说陛下要将大人贪污之案移交给顺天府李大人办理。” 王槿之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此次,我亦是因陛下而来。”方思远挥挥手,让身后的小厮将食盒放在桌上,望向王槿之刚刚完成不久的那副字帖。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先天下之忧而忧 ,后天下之乐而乐。] [老年人常思既往, 少年人常思将来。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恋心;惟思将来也,故生希望心。] 纸上皆是王槿之摘抄自己世界的千古名句,仅做练笔之用,之后还会烧掉。但无意间看到那些文字的方思远却几乎气笑了。 王相竟然有脸写出这样的话? 为天地立心?先天下之忧而忧?惟思将来也,故生希望心? 这些直击人的灵魂,入木三分,直逼圣人的名句,竟然都是右相这位大贪官所创,简直可笑!苍天瞎了眼了,太可笑了! 王槿之不知道方思远看到了自己写的句子,见她眼神往自己桌子上瞄,便想也没想,就将宣纸投入灯芯点燃,付之一炬。 眼看那火焰就要燎到手指,王槿之将其撇在地上,任由它燃烧殆尽。反倒是那方思远不忍这千古名句如此毁去,从旁提起茶壶,浇了上去。 茶水倾泻而下,方思远却微微一愣。没想到这无处不是骄奢淫逸的相府,名家工艺的茶壶,反倒里面盛的东西这么寒酸。 明明上次还是每人赠送价值连城的悟道银针茶? 方思远轻轻掀开茶壶盖,细细一嗅,发现壶中清淡无味,既非茶亦非酒,确实只是一壶普通的白水。堂堂右相府竟然已经沦落到只喝白水的地步了?连她这清官也不至于如此。 王槿之完全没有跟她解释的意思。 桌案上每张纸都是她练笔时所写。起初,那几张笔尖虚浮无力,走势乍一看不错,但实则只是流于形式。后面随着练习的深入,笔触才逐渐变得刚劲有力,有了名家之范。 但方思远却不知王槿之是在练笔。相反从未见过这些名句问世的她,以为那就是王槿之所创,内心震撼可想而知。 “对了,右相大人现在应该很疑惑我为什么会来,对吗?” 王槿之抬起眼眸,目光投向方思远。在她眼中对方仅仅只是剧情背景板的路人甲而已。但随着对方话落,却有一行护卫鱼贯而入。 站在边上没有出声的王雅挡在了母亲身前,眼神清冷地看向众人。 [女帝这么快就图穷匕见了?] 就在王槿之面露疑惑,以为对方就要抓自己入牢之际,那些护卫军却依次散开,开始将府邸里的那些大件的摆件搬运至府外。 此前还说女帝傻逼,只爱黄白之物,遗留下藏书不搬。结果人家现在就搬走了。 不论新书旧书,桌椅碗筷,但凡有点价值的物件,统统搬走。就连嵌在墙上的夜明珠,都被抠了下来。 王槿之看着这些近卫的行为,呼吸都开始不畅,血压直线飙升。她回头与方思远对视,问。“抄家?” 方思远颔首,灿烂一笑。“对,就是抄家。” “陛下跟我说,她毕竟和右相做君臣多年,受你扶助颇多,现在便是她回报你的时候了。让你亲眼看看,看着曾誓死效忠自己的暗卫,那些衷心的手下怎么抄掉自己家的……” [陛下想让你临死前也尝尝她最后被你背叛的滋味。]方思远想道。 而王槿之却是目光落向那些进进出出搬运那些藏品摆件的人身上,暗自感叹左相对自己意见颇深。 两人想法不一。 方思远原本预期的王槿之暴怒的画面始终都未曾发生。 除了一开始,对方因为意外而有点愠怒以外,后一直都保持着平静,目光清冷地看着众人将她那些珍贵藏品一一搬走,眼中毫无波澜。 自始至终,王槿之都未曾发表任何意见。 那双银丸似的墨瞳,仿若月夜星空,流转间便寒玉生烟,明镜如湖。这样反倒显得扫黑除恶的自己过于嚣张,像是欺负了人家孤女寡母一般。 但明明王槿之不是这样的人…… 方思远看着王槿之。 王槿之被王雅搀扶着。 随着剩余沉重摆件的搬出,窗外的阳光终于畅通无阻地洒了进来。午后的阳光也洒在她那长期中毒而显得孱弱灰败的脸上。 她眉心紧皱,站在这因为摆件搬空而显得异常空旷的房间,狭长凤眸微微眯起,眼中因被正午烈阳刺到,不由得带出一点泪光。 方思远见她脸上慢慢有了凄然之色,心中那种无力之感才终于散去,径自舒了口气。她定定看了王槿之许久,眼中情感转为淡漠。 “这些本不该由左相亲自来做。”王槿之道。 “我早已不是右相了。” 随着王槿之的话落,脑海的提示音也响了起来。 [恶意值增加,好人滤镜升级+2,当前值:38] 她着一席素衣站在金色阳光下,眉眼清冷,如同傲雪寒梅,独立尘世。 方思远眼睛被王槿之身上的光晕刺得生疼,但也不曾移开半分。而王槿之则被王雅搀扶着,呲了呲牙,对系统道。[别坑我。] [把表情特效关了。] [你不觉得她有点像……]系统挤眉弄眼,暗示贰贰像那个诡官。 可王槿之忍无可忍,爆锤系统。[像你祖宗,关特效!] [我现在心情不好,别惹我!] 本来因为灵魂上不断传来的阵痛而情绪不佳的王槿之,心情更不爽了,逮着系统就是一顿胖揍。气得系统声嘶力竭地说带不动。 “书谨,吾备寒宴,欲邀君共品佳肴。不知君可否赏光?”方思远看向因紫檀木桌被搬走而摆在地上的食盒道。 王槿之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抄完自己家后还不走,不禁蹙起眉头,目光落在她一早便让小厮摆好的食盒上,内心忍不住动摇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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