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顿时明白了。母亲这是有要事要办,不想牵扯到她,便挥退那些侍女,低声问道。“母亲,您在为姨妈出狱谋划?” 王槿之看着女儿脸上的担忧之色,犹豫一下,这倒不是为程晚吟谋划,而是目送她一路远去,远去,再远去…… 一开始王槿之可能不懂,但后来,她慢慢地、慢慢地也渐渐了解,所谓她和英雄的缘分,只不过意味著,她不断地在目送着对方的背影,背着光,渐行渐远,奔赴理想。 王槿之想见她。 她对王雅说道。“今日中秋,我总是要和她见一面的。” 王雅想了想,忽而想到母亲曾言只停留十日,意识到什么,拉住王槿之的手臂。“母亲你是不是,是不是快……” 快死了。 “玄真!”王槿之沉声厉喝,制止她再说下去。 王雅看了王槿之良久,眼眶微红,嘴角抿着,转身出去。 这次,王槿之照旧去街上采买了一些解乏的小玩意和零嘴,然后到狱中探视程晚吟。 这段时间,程晚吟的吃食都是她上街亲自买的。但程晚吟并不知道,王槿之也不让说。她只是静静看着对方把自己买的东西吃完,然后转身离去。
第144章 诗定江山 今天大抵是中秋的缘故, 街上人特别多。大街小巷人声鼎沸,相比相府和狱中就显得冷清许多了。 这些时日,王雅这孩子好似生怕她在哪个旮旯角落死了, 整日整日都黏糊在她身边, 赶都赶不走,连每日她偷窥爱人的时候都要跟上。 最后,还是被王槿之训了个狗血喷头才歇了心思。 今天是剧情中“英雄思虑边境百姓,狱中上书, 愿参军将功赎过, 抵御南王朝”的日子。今天也是“皇二女秦晨曦自请领兵打仗”的日子。 所以王槿之得慎重再慎重。 王槿之思索间,周围忽而传来嘈杂的人声。她不由循着那嘈杂之音望去,正好看见被几个手握佩刀的年轻女兵拥护走来的女子。 当真好大的架势。 王槿之冷冷一瞥。那人看起来大约刚刚及冠,模样清秀俊美, 但眉宇间带着几分男子才会有的妩媚。 正是新任右相,苏穆青。 此刻的她已经不再穿那身明艳夺目的孔雀纹绯红官袍,而是换上了素雅的青衫。一头墨发披在脑后,柔和的眉眼里却带着清醒和世故,仿佛能看透世间百态。 如此容颜,自然让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多看,窃窃私语。 但原主却是极为不喜苏穆青这幅狐媚子作态。为官者,做不到威仪压人,却高调行事,深怕别人不会拿她相貌说事? 苏穆青此人生父乃风月楼的小倌,故而自幼便生得极艳,长相更是随了她的生父几分。但这样艳丽柔美的相貌却只会给她带来被同龄人欺凌的命运。 于是苏穆青这人极为世故, 白日里虚与委蛇,晚上挑灯苦读, 这才考中了状元。但却因为容貌生得太好,得罪了更多想要攀折她的权贵。 若不是当初恩师王书谨拉她一把,让她有了养晦韬光的时间。或许现在,早已经没有了成长到后期、有权有势、让人不可小觑的大理寺少卿苏穆青。 但近日女帝似有“查办皇二女近臣”的心思,作为皇二女秦晨曦的幕僚,含着“断头台前最后的狂欢”的想法,苏穆青这才带着仆役在中秋佳节这天前来西湖散心。 但这千思万虑的心思,原主是不会懂的,王槿之更不会懂。 原主书谨生平虽幼年惨遭苦难,但被表姐书言接回府邸后却都精心养着,如今又是权倾朝野。就算相貌仿若谪仙,比苏穆青这幅柔媚无骨的模样更高不可攀,也不会有人用异样眼光看她,当然不清楚苏穆青的苦楚。 她只会觉得苏穆青得势后太过自满,刚愎自用,难堪大任。 [恶意值增加,好人滤镜升级+2,当前值:12] 苏穆青正要登船,忽然僵在原地,脸色苍白地看着前面站着的那人。 “右相?”仆从见她眼神怔忪直视前方,有些不解,提高了几分音量。“右相?!” 苏穆青盯着混入人群的那抹身影……她刚刚分明看见,恩师清雅如雪的身影站在那里,汇入了熙攘的人群。 她看见对她闭门不见的恩师,似站在万千灯火下冷冷朝她瞥了一眼。 她看见那道清瘦笔直的背影被人海淹没,须臾间便已走远。 苏穆青大惊失色,急步狂走,却发现人潮涌动,怎么也追之不及,眼睁睁看着那道清雅孤寂的背影消逝在了视线之中。 [老师,我无意那相位呐!] [那是女帝逼我!] 她想急呼,急欲泣血,眼眶通红,以表真心,但恩师却只是用背影默默告诉她:别追。 ———— 程晚吟这些日子总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盯着,睡梦里总是睡不踏实。只要一闭上眼睛进入浅眠,就会感到有一双浅淡柔和的墨瞳看着自己。 那道目光并不恐怖也不危险,甚至是熟悉的,温暖的。让人感到亲切,安宁又充满希望。 她恍恍惚惚睁眼好几次,都未曾找到那双眼睛的主人,只能看着那低矮陈旧的天花板,在眼前一点点变得清晰。 在梦里她时常梦到自己如无根之萍,漂浮在冰冷恐怖的大海上,随着浪头颠簸起伏。 她努力伸手去抓身边的东西,却始终触摸不到。而每当她快要沉没的时候,就会突然被一道温暖的视线重新拽回人间。 故而梦醒初期,她总会分辨不出自己的处境,终于清醒后又恨自己为什么醒来。 她是不想活着拖累别人的。在得知表妹为了救自己,差点身亡,她就已经心死如灰。自她入狱后,书谨从未露过面,连女帝都好似忘了她这号人似的,更别提那些官僚。 上次,倒是方大人来了。 但她总觉得那个目光并不是她,而是来自她身边更熟悉的人。 “程晚吟?” 耳边响起轻声呼唤,脑海里的思绪渐渐聚拢,模糊的答案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擦拭,最终变得清晰明朗,跃出纸面。 她还以为自己又做梦了,竟然会看见那位与自己绝交多年、入狱后迟迟不肯和她相见的妹妹站在围栏外,笑吟吟看着她。 ——她怎么可能会来? 程晚吟蓦然惊醒,浸出一身冷汗。 那人透过铁栏,神情寂寥的独自倚靠在墙沿,尽管面色透着惨白,身体单薄到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但仪态依旧完美,侧头朝她弯了弯眉眼。 女子见她没有反应,清隽的眉目这才透出疲态,又道。 “书言。” 程晚吟没想到王槿之会来。 这几日听闻京中巨变,几位清官被下狱问斩,右相辞官,女帝病重,朝堂乱作一团。她猜测这里面必然少不了她这位妹妹的手笔。 程晚吟以为王槿之沉迷于权术,不愿见她,却不料她竟然自己跑来了,还是在中秋这天——她刚得知边境战事告急的时候。 今时今日,她不能让妹妹一错再错! “你来了?”她声音嘶哑。 “嗯……你还好吗?”王槿之轻声问她。 程晚吟点点头,眼睛却红了,泪水顺着脸颊流下。“还好,只是我以为妹妹你不愿再见到我了……” “怎么会?” “每次别离,都是你哭得厉害。要是我真不理你,你岂不是又要凄凄切切哭上几天?”王槿之抬手给她拭泪。 想到从系统口中得知的,那些原主与姐姐的过往。王槿之凑过去,小心翼翼的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 “都是做娘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 她动作里带着的亲切熟稔太过明显,程晚吟不由得愣了愣……对上她那双化开寒冰后的温润眸子,心中骤然一颤。 “你此次来,是为了什么?” 走廊的烛火摇曳,映在两人身上。 冷风袭袭,夹杂着几点萧瑟的落叶飘到窗沿,吹乱她们的发丝。 程晚吟站在月下没有出声。 她静静地看着王槿之,视线从她惨白的面色慢慢滑落到消瘦的肩胛,最后停留在那只隐隐被白布包裹的手腕,心中更是酸涩。 “我不准你上书。”王槿之径自道。 王槿之抬眸。 此时按照她在这个世界的权臣人设来说,她应该是强势的。所以对于这个世界的姐姐,她眼神中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凌厉,话语里也是发号施令的冷漠。 程晚吟看了看这位比她年幼几分的妹妹,问。“为何?” “没有为何,就是不许你去。”王槿之低着头平静道。 程晚吟转头望月,墨发高束,双眼流露着不羁与豪情。“子与之非我所欲者,故能舍也;君非我所欲者,故能弃也!” 这是幼时程书言给原主启蒙写的句子。大意便是:你给的,不是我所想要的,故而能舍弃;你不是我所想要的,故而可抛弃。 简单说, 就是:我不要你了。 她从小就忧国忧民,教育表妹也是忠君爱国颇多。程家更是世代清流,名门望族之后,本不该如此挟势弄权。 可惜,她的妹妹——生得七窍玲珑之心,却全是害人的心思! 程晚吟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慢着。”王槿之又出声。 程晚吟转眸看着她。 王槿之对上她澄澈的目光,迟疑片刻,清隽的眉目里透着浓重疲态。 但为了“恋人日后不为自己的离开而难过”,她偏偏要做了这恶人——做她志存高远理想路上的拦路虎,挡路石。 “我不准!” “此次情况危险,你不能去……若是出事,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你知道吗?” 程晚吟手一紧,低头不语。 王槿之眉眼微垂,满是疲态,又挥挥手道。“罢了,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 她知道。 程晚吟收回目光。 其实这事蹊跷,她身在狱中怎么可能比那些朝臣还早得知战报——定然是有人故意在她耳边谈话让她听去,还有可能只是想让她死在边疆。 表妹她果然是知道什么。 可这些官场弯弯绕绕,程晚吟从始至终都不擅长。她这个人为人豁达,快意恩仇,纵使知道那可能是阴谋,但看到钦州百姓被设局作饵,她也不会视而不见。 像这样,毫无迟疑地跳下去,以身殉国,才是她——才是她,北朝诗仙程书言。 程晚吟淡淡的,微微蹙眉,几不可察。 之后两天书言烦不胜烦,上书被表妹百般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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