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习不多会儿,这三道赤练甲越来越得心应手。练功之余,温苓不禁开了点小差,睁开眼睛偷看那赤练蛇。 她莫名觉着,这大蛇长得可真顺眼。 她的鳞片那样有光泽,头吻那样有棱角,交错的黑与赤那样的浓郁又绮丽,眼骨的弧弯也流畅得刚刚好…… 还有,手上的触感…… 微凉的,起伏很柔和。滑滑的,一点也不生硬。 她不禁在想,若是大暑天抱着这东西睡觉,一定舒服极了。 她越想着,越是冒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 她不止想按住她的头,还想摸摸她的腰身和尾巴。 甚至想抱抱她,亲亲她…… 等一等? 温苓突然就吓到了。 这是一条蛇啊! 我……我…… 我怎么能对一条蛇……冒出这种念头来? 她顿时心神大乱,身后的池塘惊起巨浪,三道锦练瞬间被搅散了,稀稀拉拉沉进了水里。 “阿苓?”巳娘睁开蛇眼,似乎看穿了什么,“你的心好乱。” “我……我我……”温苓慌难自已,“你能不能……变回人的样子?” “为什么?”巳娘眨了眨眼。 “你这样……好可怕。”温苓嗫嚅道,“我怕你会一口吃了我。” 巳娘“噗哧”一笑:“成。” 巨蛇俯首,蛇鳞化散,果然变回了秀美的女掌柜模样。 远山眉,水杏眼,润丹唇。浓黑的长发随意一束,伴着黑红交错的长裙,几乎搭落到足踝处。左黑右红的玉坠子和左红右黑的玉镯子,跟着女人的一举一动清灵作响。 “这样子,你还怕吗?”巳娘款款走近,盘坐在温苓面前。 “不……不……怕……”温苓结结巴巴涨红了脸,身后的池塘却沸腾得更厉害了。 她看着女掌柜风韵绝伦的脸庞,心里只是后悔,非常后悔。 ……变成人身,岂不是比蛇身还好看一万倍! 这……这样子,又怎么能静下心来? 情急之下,温苓只好不住地默念:“我是个女子,不能对女子动心,不能对女子动心,不能对女子动心……” 可自从知道了萧凰和子夜,这句苍白的自诫又怎能立得住脚。 巳娘与温苓对坐,微微一扬下巴,示意她抬起双掌,与自己合掌运功。 温苓有点迟疑。她稍仰起头,近看她深沉秀致的眉眼,鼻尖掠过那一丝清冽又醇厚的药香。 小池塘像被什么敲击着,一圈又一圈荡起涟漪。 “闭目,凝神。”巳娘抬起双掌,催促道。 温苓咬咬牙,展开双掌,与她相并。 可掌心相贴的一刹那,池塘里像丢了块巨石一般,“砰”一声水花迸炸,泼得草地上到处都是。 “阿苓。”巳娘被气笑了,“你怎么回事?” “仙祖……你……”温苓再也编不出什么藉口,只得吞吞吐吐说了实话:“你长得……太好看了。” 巳娘从眉角挑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似乎也是在意料之中。 “那你……”她推动温苓的肩头,“转过去。” 温苓赶紧转了个身,以背对她。 身后,她感到她贴近了些。气息里药香浮动,吹晃了耳畔的发丝。 她的双手从后环来,轻轻握住她的手。 温苓心里直叫苦,今夜这口池塘,怕不是要发洪涝了。 眼看着池里的浪花越涨越高,她羞急地想要抽出手去。 可巳娘握得很紧,不容许她松开。 同时,山林里拂下一阵清风,勾起两片蝉翼般的绿叶,飘然一送,落进风高浪急的池水中。 一刹那间,仿佛褶皱的绸布被拉住四角,平整地展开了。水面平息下来,澄澈如明镜一般,照彻幽谷万象。 池水既平,温苓也感到心绪安定下来。她不敢再有半点意马心猿,全神追随巳娘的指引,用意念与赤练甲相合…… 一呼,一吸。 风起,风落。
第77章 漫道(一) 次日一早,萧凰又问庄家买了一匹马。自己乘这一匹,原来的乌骓马则由子夜带着温苓。几人收拾整齐,并辔往怀璧山行去。 如今已至亥月下旬,天色越发清寒起来。途经一片野湖,熏黄的冬日泼满了湖面,岸边的浅水已是薄薄覆上一层冰霜。 马背上,温苓一手环住子夜的腰,一手运起仙力,往湖心所在点了一点。梦里的赤练甲现出真形,从水泊里一纵而起,蛟龙般打了个霸气的旋儿,“噗通”一声又钻回水中。 温苓发觉自己进境奇快,只经一夜便能运功自如,正暗暗惊叹,忽从芦苇荡里传出百蛙齐鸣之声,有如雷霆震天,久久难绝,岸边连人带马都吓了好大一跳。 要知道,眼下仲冬将至,蟾蜍蛙鱼之类早该蛰伏过冬了,怎的突然像盛夏一样,闹出这么大的聒噪来? “别怕。”巳娘对温苓说,“它们是在拜我。” “拜你?”温苓被吵得紧捂住耳朵。 “我是常仙之祖,自然也是五毒之长。它们知道我来了,定然是要拜的。”巳娘解释道。 蛙声此起彼伏延续了好久,直到两匹马沿着湖岸直走到尽头,齐鸣声才逐渐低了下去。 可这时,温苓莫名感到口齿生津,只听巳娘吞了口唾沫,说道:“阿苓,快去捉两只癞□□,为师要尝尝鲜。” “癞……□□?”温苓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仙祖,早上才吃了八十个肉馅馒头,两百个鸡蛋,粥都喝了有三大锅,你还要吃什么癞□□?” “那都是人吃的东西,没滋味。”巳娘懒懒道,“快去,我要吃癞□□!” “我……我才不要!”温苓委屈得不行,“那东西又脏又黏,还有毒,我吃了会死的。” “那我不吃生的,炒熟了吃,这总行了罢?”巳娘只好退而求其次。 “那也不要!”温苓还是不肯,“大冷天的,谁要去烂泥里挖癞□□?” “你这孩子,真不听话。”巳娘埋怨道,“你和萧凰说,她肯定愿意去。” “我……” “快去。” 温苓无可奈何,转向一旁骑马的萧凰:“萧凰……姐姐,那个……” 只见萧凰一脸的倦色,丹凤眼困得半睁着,嘴里时不时打个哈欠,显然是夜里折腾太过的缘故。听到温苓叫她,才稍微清醒了些,顺手提了提衣襟,遮住颈上娇红色的吻痕:“什么事?” 温苓瞧她困成这副模样,还怎好让她下泥塘去捉□□,只好摇了摇头:“没什么。”心里又对巳娘道:“她太累了,改天再吃罢。” “唉,世风日下。”巳娘一声啧叹,“现在的小徒弟,连个癞□□都不给祖宗吃,真是不孝啊。”长吁短叹着,又收回魂魄打盹儿去了。 巳娘一休息,温苓心里清静了好些。闲来无事,悄悄瞥了眼萧凰,又看了看身前的子夜,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涌出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她们两个女子,到底是怎么做的? 萧凰姐姐累成这样子,昨晚是弄了几回啊? 子夜看着年轻不更事,听起来倒是厉害得很呢…… 她让萧凰姐姐“腿抬起来”,究竟是怎么个抬法? 是躺着抬,站着抬,还是坐着…… 正当她满脑子绘声绘色,巳娘忽然幽声道:“你这么想知道,我可以教你。” “啊!”温苓被她臊得冷不丁一叫,吓得前面子夜拽缰的手都哆嗦了一下:“干什么?” “那……那个蛇仙……”温苓可怜兮兮皱着眉头,“她总说些轻薄龌龊的话,还越来越过分!” “阿苓,你怎么血口喷蛇?”巳娘在心里直叫冤,“分明是你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为你答疑解惑,倒成了我的不是?” “唉……”子夜哪里听得见她二人心里对话,只颇替温苓感到无奈,“常仙儿大多如此,你别当回事就罢了。” 温苓大不甘心,她可不想事事都被巳娘窥个透彻,追问道:“姐姐,你学过什么心法不曾,能把肚子里的仙家关起来,不让她说话的?” “阿苓,你想干什么?”巳娘语气不悦。 子夜顿了一顿:“你这样想,就不怕仙祖生气?” “可是她太过分了!”温苓故作委屈,“我怕不管管她,迟早误了我的清白,往后我可怎么嫁人呐?” “罢了。”子夜还是摇了摇头,“我可不敢惹她。” 温苓有些失望,但心里还是不乏高兴,听得出子夜是有这样一门心法的,只是不愿意教她而已。她脑筋一转,登时想出了个激将法来。 “阿苓,你可别胡闹……”巳娘待要劝阻,可温苓已是打定了主意,伸手往前一掏,牢牢抓在子夜的胸口上。 她感到身前的少女猛地一震,余光里的萧凰更是看呆了眼睛——她身为爱侣,床上都不敢对子夜轻举妄动,怎么温苓居然敢……居然敢…… 温苓见时机成熟,赶紧瘪了瘪嘴,哽咽起来:“姐姐,你看这蛇仙简直坏透了,不但对你动手动脚,她还要……她还要说……” “说什么?”子夜攥紧缰绳。 “她说……说你……”温苓闪了闪泪光,“她说你的太小,不如萧女侠的好摸。” 子夜好一会儿不说话,突然扬起马鞭,“驾”一声怒催出好远。 “温姑娘,听好了。”她侧过脸来,“我只教你一遍。” 崇吾山,泥犁寺。 暮鼓一声声回荡在林间,犹若垂下一道道粗重的铁索,将这纷杂陆离的俗世拖入无边暗夜。 可任这钟声再怎么沉重,也拖不动天边那血淋淋的残阳。 佛堂里,老僧盘坐在焰摩王像前,喃喃念着佛经。忽尔空垂的右袖子微微摆动,身后似罩来一股浓烈的煞气,左手的念珠也被遮失了最后一缕霞光。 老僧肩头一震,转过半边身子,那女鬼的身影已然飘立在一丈远外。藏起的剑身滴下一缕缕淡紫色的寒光,脖颈处的血痕烙刻着二十年来越磨越深的仇恨。 他早已不识得她的样貌,甚至连混浊的眼眸都难以抬起。可他只在一刹那间,便能清清楚楚地断定—— 那就是她。 二十年前的长留谢家,那个荼蘼花一样的女孩。 那一簇簇纯白无瑕、又被猩血染了透红的……荼蘼花啊。 老僧想说点什么,可心底里积压了二十年的懊悔与歉疚,此刻犹如一根锈住的刺,怎么也吐不出只言半语。 不等他开口,小满已是含着幽冷的鬼腔,切齿道:“人呢?” 老僧的念珠顿了一下,又听小满厉喝追问:“五大门派,他们人呢!” 话声凄煞,如朔风一般卷过须弥座前的佛灯。灯里的酥油漾了几漾,从莲瓣里泫然滑落。 老僧哽住片刻,才终于说出话来:“姑娘,当年是我一手主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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