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面一尘不染的铜镜,邓嘉从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他心头微滞,忽然正色道:“姑娘放心,某从读书开智起,便已经坚定了想为百姓做好事的心。” 北堂街的很多人以为,这些年里他这般刻苦地读书,是为了能够考上功名发财腾达。 但事实并非如此。 财富无非是过眼云烟,邓嘉想要的,是能将更多像北堂街这般的地方的人,彻底地解救出来。 这么多年,头一次有人好像懂了他的心志。 “那第二件事呢?”邓嘉忙问。 “不急,”尤听微微而笑,“且等先生高中之后再说。” “先生只需要知晓,我并非坏人,只是为了能够帮助先生实现理想抱负而来。” 她将包袱往着邓嘉那边推了推,唇边扬起点笑来:“这些东西,便当是为先生提前准备的高中贺礼。” 邓嘉还想推拒,尤听已经带着青粟起身。 “我还有事,就不多叨扰先生了。” 尤听最后道:“我所求,只是希望日后先生能够……为我说几句话吧。” 邓嘉茫然。 尤听并没有多解释,将东西留下以后便告辞离开了草屋。 走出去好一段距离,青粟回头看,那书生还保持着躬身作揖的姿势。 她道:“这邓先生年纪不大,性子倒是古板得很。” 尤听拍了拍她的头,“人家那叫守礼。” 邓嘉可不是一般人。 在原剧情里,这人科举中一举夺魁,随后便被宁景帝指派去了翰林院。 没过多久,他就发挥出了自身优越的才干,解决了好几件南下流民的事情,让众人刮目相看。 贺止戈查到了邓嘉的弱点——他那病重的母亲,随后便派人搜罗起了天山红。 装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一点点地将邓嘉的心笼络过去。 后来贺止戈能够拥有文官的支持,坐稳东宫之位。 除了宋窈姿背后的宋家,邓嘉功不可没。 可惜后来贺止戈登基以后,白月光身死,宋窈姿也病逝。 他变得更加冷血无情。 贺止戈野心勃勃,不断想要吞并旁边的乌金国。 那时的社会并不适合接二连三地兴起战争,邓嘉上书劝诫,反而被贺止戈数次怒斥,官职一降再降。 眼看君王无道,百姓哀怨。 最终,邓嘉只能在金銮殿上,以头触柱,选择了文官最惨烈的方式——死谏。 这么个忠心耿耿,又为国为民的好官,被贺止戈那么糟蹋,尤听实在看不过去。 现在她提前一步找到了邓嘉,相当于直接砍断了贺止戈的左膀右臂。 看这狗东西还怎么能再顺风顺水地坐上皇位。 “怪不得殿下好早之前就叫奴婢寻找天山红了,”青粟道,“原来是为了今日。” 她没有问为什么尤听多年前就会知道现在的事,殿下做事自然有她的道理。 她只需要听从并信任就好。 “走吧,”尤听道,“现在赶去瑶山,时间应该刚刚好。” 两人原路返回,找到了茶馆中的车夫,坐上马车去往瑶山。 不知道为什么,青粟总觉得去瑶山的路上,殿下的心情好像很是微妙。 不能说好,也算不上不好,就是……奇奇怪怪的。 一会儿理理袖口,一会儿又整整裙襟。 她问:“殿下是在想和宋小姐见面的事吗?” 尤听正在喝茶,闻言,呛得咳了咳。 她蹙眉:“什么?” 青粟偷笑起来,“我就说殿下肯定很在乎宋小姐,不然怎么还会特意整理衣裳。” 尤听顿了顿,说:“我只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 青粟但笑不语,满脸都写着不信。 尤听懒得理她,掀开帘子问车夫:“还有多久到?” 车夫回答道:“回殿下的话,大概还有半刻的时间。” 天色已经一点点地黑了下来,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尤听觉得体温好像也跟着升高了些。 分明是凉爽的晚风,她似乎感受到了丝丝燥意 和那夜一样。 到了瑶山脚下时,她才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如果宋窈姿没来怎么办? 似乎她从来没考虑过,宋窈姿会推拒她的邀约。 “殿下,您怎么了?”青粟回头,看见驻足不止的尤听问道。 尤听神色奇异地说:“你说,宋小姐会来吗?” 引来青粟的偷笑声。 她没好气地瞥了青粟一眼,不再多想,径直顺着山道走上去。 如果宋窈姿没来的话…… 大不了就是她和女主一起同归于尽,任务失败。 就是不知道,这失败以后是否会有什么惩罚。 经过半山腰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两道熟悉的影子。 在丛林之间,在月光之下。 是宋窈姿和莺儿。 隔着一段距离,两人的视线隔空对上。 不知怎的,尤听莫名觉得心情愉悦了许多。 青粟“呀”了声,“殿下,宋小姐来了!” 四周除了风声,隐隐还能够听见寺庙里僧人敲钟的声响。 尤听忽然停了下来,对青粟说:“我们去拜拜佛吧。” “啊?不是赏月吗?”青粟有点懵。 尤听语气淡淡地答道:“谁规定了,不能在寺庙里赏月。” 顿了顿,她又添上一句:“宋小姐身子不好,外面风凉。” 青粟瞬间懂了。 她就说嘛,殿下果然很看重宋小姐这个朋友!
第46章 蜜桃【三合一】 夜幕下的山林安静祥和, 点点流萤辨不清方向地盘旋其中。 树叶声沙沙,苍绿堆叠层积在头顶,从叶片的缝隙间落下斑驳的光。 皎月初升, 隐约能够看见古寺向外斜飞的檐角。 莺儿站在宋窈姿身旁,向着那边探了探头:“小姐。” 她犹豫地问:“咱们真的要跟顺安公主进寺庙……额,拜佛吗?” “既然已经来了,不可能现在再说不行。” 宋窈姿目光落在前方的纤长人影上, 她低声:“我也很想知道, 究竟这赏月背后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她举步,跟随在尤听和青粟身后不远处, 一同走进了寺院的正门。 有正在扫地的小沙弥,好奇地看着几人:“几位檀越, 天色已晚, 你们是来上香的吗?” 青粟走上前,笑着道:“小师父,还请为我们准备几间厢房。” 她露出宫中令牌,“我们殿下想在寺中稍作歇整, 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 这寺庙的盛名远扬, 以前也来过几次皇族之人。 宫里的令牌他们自然认得,小沙弥神色肃然了几分,点头应道:“几位且稍等,我去通告师兄一声。” 没多久,他就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小沙弥露出憨厚的笑:“我已经禀报过师兄他们了,几位檀越请跟我来。” 他领着尤听几人,到了给香客们准备的厢房。 房间不大, 但干净整洁,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木香味。 桌上有笔墨纸砚, 以及几卷经书,供香客们抄写。 送到了地方后,小沙弥念了个句佛号,便告辞离开。 尤听开口道:“青粟,你下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伺候。” 公主都这么说了,宋窈姿自然也出声让莺儿退下。 青粟将满脸惴惴的莺儿拉走,顺手将房门也给关上。 莺儿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一步三回头的样子。 青粟见状,忍不住失笑道:“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小姐是进了什么龙潭虎穴了呢。” 莺儿尴尬地干笑几声:“姐姐见谅,只是我家小姐体弱,我实在忧心罢了。” “放心吧,”青粟满不在乎地说,“我家殿下一定会好好地照顾你家小姐的。” 莺儿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只是在心里暗自嘀咕,顺安公主……真的会照顾人吗? - 房间里。 只有两个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 尤听率先在桌前坐下,伸手试了试桌上的茶壶,犹是温热的。 她伸手,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对面的位置。 “宋小姐,请。” 宋窈姿没有多犹豫,坐过去坐在了尤听的对面。 她望着面前的茶杯,烟雾袅袅升起。 对面人美艳的眉眼融进其中,变得影影绰绰。 半晌,她开口问:“殿下,今日相约,真的只是为了赏月吗?” 尤听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偏过头看向了开了一扇的窗。 有微凉的风从外面吹进来,将桌上的烛焰吹得微微晃动。 十五的月亮已接近圆满,像是寒玉所铸就的圆盘,散发着幽幽的清辉。 从尤听的角度,恰好能看见月亮的全部,恍惚如同落在枝头。 她唇角轻提,说的却是全然不相关的回答:“今夜的月色很美。” 宋窈姿默然。 尤听忽又转过了头,与她的目光径直对上。 “宋小姐,”尤听唤道,“这次科举你可会参加?” 宋窈姿应道:“自然。” 当朝女子可以应试为官的政策,实施的时间算不上太长。 迄今为止,还没有出现过女子能够位列前茅的情况。 也是因此,朝中一直有一股声音,认为女子终究无用,想要让宁景帝废除这个政策。 君心难测,谁知道哪一天,宁景帝会不会真的听从。 宋窈姿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要在这次的考试中取得好名次,扬眉吐气。 她身上背负的不仅是太傅府,还有全京城甚至全天下女子的期望。 如果连一直富有才名的宋窈姿,都名落孙山。 恐怕这项政策,真有可能被取缔。 尤听举起茶杯,郑重其事地碰到身前:“宋小姐。” “今日一别,短时间内我们应该是见不到面了。” 她微微笑道:“这杯敬你,祝你马到功成。” 宋窈姿同样端起茶杯,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她唇角上扬时,两颊边跟着浮现出浅浅的梨涡。 宋窈姿说:“多谢殿下。” 茶杯碰到桌面,发出的声音轻微。但在眼下寂静的当中,这声响便莫名地扰人心乱。 时间慢慢过去,尤听望着对面的姑娘,手指略紧了紧。 她已然能够感受到体内传来的异样感觉,也许要不了多久,相思缠就要发作了。 长痛不如短痛,尤听抿了抿唇,正色唤道:“宋小姐。” 宋窈姿微微仰头,“嗯?”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头脑似乎变得昏沉了一分。 “之前我们两人所中的那种药,名叫相思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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