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吸一口气,在心中骂娘。 都将她藏在树下了居然还能给刺客找到,想必这人已跟踪小表妹许久,很可能就是在我来河边找她的时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选在这时候,真是让我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 不知此刻大喊一声师姐有没有用,明明她才是小表妹的护卫。 眼见剑尖离小表妹只剩了不到三寸,我袖子一抖,两枚透骨钉飞出,铛铛打在剑身上,黑衣人后退两步,似是吃了一惊,朝我的方向扫一眼,却再次举起手中剑对准小表妹,看来是无论如何也要杀了她。 我运起轻功,以平生最快速度迎上去,袖中暗器不断飞出,黑衣人的剑几次被逼开,始终碰不到小表妹。 “你最好都躲得过,”我一点点欺近他,笑眯眯道,“娑罗山五步金环蛇毒,不知阁下可听说过?” 黑衣人脚下一顿,翩然后跃,眨眼便飘出十丈远,半身隐在树影里,看不见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一双冰冷目光落在我脸上,似在权衡。 我暗暗扣住袖中最后两枚透骨钉,指尖微抖。 可这时那黑衣人却忽然跃开,同时,一条飞雪白绫从他身后穿出。 我心头终于一松,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他奶奶再晚一点老子就没命了!” 追在黑衣人身后的影子,在半空中僵了一僵。
第四十一章 一白一黑两个人影在河滩上缠斗了几个回合,又在树上飞了几个来回,很快不见了踪影。 过了一会儿,一个白色的身影踏着河面飞掠而来。 看来黑衣人不是死了就是跑了。 我才真正松了口气,整个人软耷耷靠坐在树下,几乎出了一身冷汗。更可气的是这么一遭惊心动魄都没能将小表妹吵醒,我抱膝蹲坐在她旁边,怨念地盯着她,看她吧唧两下嘴,翻了个身。 师姐走过来,将我拉起来检查:“有没有哪里受伤?”检查到一半停住手,凑近我顿了会儿,凉凉道:“又喝酒了?” 我愣愣看着她,下意识摇头:“没有受伤,就是有点吓到。”一边伸出手,将五指缓缓贴上她的脸,轻轻摩挲。 “这是……人皮面具?” 眼前的人是师姐,脸却是一张陌生男子的脸。 她拉下我的手,掰开掌心看了看:“这样行事方便些,有没有被暗器划到?” 我挣开她,怒道:“我哪里有那么笨,会被自己的暗器伤到?” “嗯,你没有那么笨,”她语气淡淡,“十一岁拿梅花镖砸树,结果砸到墙上弹回来差点插上眼睛,十二岁学绣骨针戳了自己的手指头,十三岁飞刀袖里藏不住,掉出来划伤了腿……” 我扑上去堵她的嘴,兴许是换了张脸,胆子竟然大了许多,两手齐上捂住她的嘴,她没有反抗,任我以这样古怪的姿势靠上来,伸手将我搂进怀里。 我觉得有些尴尬,悻悻缩回手,推了推她,没有推动,感到一双带着凉意的手抚上后颈,意味不明地摩挲。 凉凉的呼吸贴在耳畔:“师妹是越来越不怕死了。” 我打一个激灵,缩着脖子发抖。 师姐好整以暇道:“怎么?这会儿开始后怕了,方才还那般英勇地……” 我抖着声打断她:“你、你手先拿开,我痒……” 师姐:“……” 我告诉她,如果不是今晚喝了酒胆子莫名的大,方才我一定掉头就跑,若无其事回苏府,隔日小表妹尸体被发现,再告诉苏迭当晚我没有找到她,啊,真是天衣无缝。 “来,说说看,你喝了多少?”师姐脚尖勾起地上的酒坛,抓在手中晃了两晃,在我讶然目光中缓缓贴在唇边,眼皮轻轻抬起,斜睨着我。 明明是一张陌生的脸,我却仿佛看到她微微上挑的凤眼,凌厉的眉,看过来的目光藏着妖艳风情……于是不自觉吞了一下口水。 耳边一声轻笑,带了几分促狭意味。 没等我回神,又听咕咚一声,半坛子女儿红已落入护城河里。 我愣住。 ……老子的酒啊! 却听她意味深长道:“春煦楼的女儿红,师妹真是大手笔。” 我一惊,脚下不由退后一步,摆手道:“不大不大,我可太穷了,这是从吹箫的那里顺来的。” 师姐迟疑了一下:“苏迭在春煦楼?” “是呀,”我说,看她神情若有所思,又飞快补充道,“你找他有事吗?没什么重要的事就不要去打扰他了,他眼下正忙得很。” 师姐露出古怪神色,盯着我:“忙得很?” 我点头:“忙着跟我的姐妹花下饮酒月下抚琴什么的。” 师姐:“你的姐妹?” 我:“就是君卿嘛。” 师姐神色更加古怪。 我指指脚下睡得香甜的人:“要不是她跟踪苏迭去抓奸,还没有这个机会呢,说起来真该谢谢她,不过,现在应该怎么办?你要背她回去吗?” 师姐俯身端详小表妹,确定她是真的睡着了,起身道:“看来只能如此……” “啊还是算了吧,“我拦住她的手,眼睛看向别处,“我突然想起来,喝醉的人如果背着走,容易吐的。” 师姐:“那就抱回去?” 我抿一抿嘴唇:“这个不太好吧……你现在是个男人……” 师姐看着我,半晌,嘴角勾出一抹笑:“那师妹的意思是?” 我想一想,道:“你能用你的白绫卷住她,“伸手比划着,”像这样,拖回去么?” 师姐:“……” 好在苏家已得了消息,派人赶来接应,我们只需在原地等着就好。我试着将小表妹扶起来靠在树上,可每次将将靠好她就又滑到地上去,几次之后我作罢,由衷感叹:“真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啊。” 师姐瞟了我一眼:“哦?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我瞪眼:“我才不是没心没肺。” “是么?”她似笑非笑看着我,故意拉长尾音。 不想听她拿话揶揄我,便找了个话题转移:“对了哦,方才那个刺客,你追到他了么?” 她若无其事道:“没有追到。” 我故意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道:“啊?怎么会?你轻功不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么?难道那个人比你还要厉害?这可真是难以置信……” 完全不知她是何时欺近的,想往后缩却只是将背更紧地贴在树干上,初秋芙蓉将谢未谢,大团大团簇在头顶,夜风吹过只余淡香。她带着凉意的手指掐住我的下巴,将我的脸微微抬起,人皮面具后的一双眼缓慢地眨了一下,嘴角笑意仿佛溶了河上月光,冷冷清清却贯能蛊惑人心。 “这不是挂念着还有只小猫,不舍得跑太远。” 我全身僵硬瞪着她,胸膛里跳动的回音却一声快过一声。猛地偏开头,从她臂下钻了出去。 “你……你不要靠我太近。”我指着她,结结巴巴道。 师姐斜倚在树上,饶有兴味道:“为什么?你会害羞么?” “不是,是你这张脸,”我喘口气道,“太丑了。” 师姐:“……” 不多时,巷子尽头传来哒哒马蹄声,伴随车轱辘碾过石道的声响,在我们一丈外停住。来的是一辆乌蓬马车,车夫当先下了车,他身后的车帘撩开,露出一截玄青衣袖,袖口滚了银丝刺绣。来的人是苏煜。 我想这个人真是辛苦,未婚妻才来了两日,就连着两日要他抱回家。若是江胡在此,一定会反驳我说这是人家小情人玩儿的小情趣,我是鼠目寸光见识短。不知他若得知苏煜真实面目会作何感想,虽手无缚鸡之力,却比真正的杀手还要狠毒。 “是我没看好表妹,让花花受惊了。” 温文儒雅的苏家大少爷负手在我面前站定,月光照着他白皙如玉的脸和薄而殷红的唇,竟然显出几分妖异的美。我在心里嘀咕,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娘个蛋的,皮肤比我都好。 摆摆手道:“没什么,那刺客没有得手,阿莹一直睡着,并不知道这番变故。” 苏煜笑意更深:“不论如何,你救了阿莹,就是苏家的恩人,苏家何以为谢?” 我愣了愣,听出他这是要替小表妹报恩的意思,最好是我当下就提出要求,免得日后挟恩图报。 我想一想,一指师姐:“大少爷真要谢,那就谢这位英勇无比的大侠吧,若不是他,我和阿莹今晚必是凶多吉少,说来阿莹醉成这般模样也都是我的错,只望她醒来不记恨我就好。” 苏煜温和笑道:“你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怎会记恨你呢?”说完目光落在师姐脸上,“大恩不言谢,日后兄台若有用得着……” 之前便想过,不知师姐有朝一日重遇苏煜这个昔日的主人,会是何种反应,如今这一幕正在眼前上演,我兴冲冲调整好耳朵的角度,一眨不眨望着师姐,便见她眼风都没有抬一下,打断苏煜的客套话,满脸透着不耐烦:“谢谢不用。” 眼睁睁看着一贯脸上洋溢着爱与和平的苏家大公子那张假面具裂开了一条缝,令我想起多年前在云麓山跟二师叔学琴,一首惊魂曲召来后山成群乌鸦,将她院中菜畦刚出苗的绿芽儿叼得一根不剩,向来风轻云淡有仙人之姿的二师叔脸上便是这般神情,而我的大笑声响彻庭院。 想到这里委实有些同情苏煜,便更加努力地将头埋在胸口,盯着胸前的勾云纹玉佩,努力抑制闷笑。 然而苏家大少爷是贯会矫饰伪行的,只是刹那的失态,便又恢复到平日里温文有礼的模样,含笑对我们一点头,俯身抱起小表妹向马车走去,步态自如。一抹暗光从他身上掉落,而他并未察觉。我走过去捡起来,白玉镶金的玉佩静静躺在手心里,抬眼望去,苏煜已进了马车。 是小表妹一直戴在身上,被君卿一眼认出,误当做她同苏迭定情之物的那块玉佩。 犹豫片刻,终是将其收进袖中。等小表妹明日睡醒,再去还给她吧,当然如果能劝解得她放下心中执念什么的,就最好不过了。 “花花,你要跟我回去吗?” 苏煜立在马车前,一个风姿翩翩的佳公子,站在蓉蓉月色里,唇角笑容温润,望着我。 真是可惜这个公子不是翩翩风姿,却是翩翩疯子。 我恶狠狠打个哆嗦,抬手挥一挥,脸上笑眯眯:“谢谢,不用。” 他嘴角笑容僵了一僵。 “苏公子。” 左手腕忽然被一只手握住,力道轻柔,却不容我挣脱,缓慢而坚决地撑开我蜷曲的五指,再一寸一寸嵌入其间,十指相扣。而这一切动作都隐在宽大广袖之下,谁也瞧不见。 这双手明明带着凉意,我却感到掌心紧贴的位置热得发烫,那温度顺着手臂攀爬,一路往上,连双颊都烧起来了。 “我和花花姑娘还有些事情要办,”师姐扣住我的手,嗓音沉沉,“等事情办完,自会送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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