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之下,我一个猛翻身,将薄被整个儿卷过来,把自己裹紧,像虫子一样拱到床边上才停住,不怕死地嘟囔:“嫌我吵就回你自个儿房里去啊……” 身后良久无声,我一点一点扭过头,往后瞥一眼,见师姐满面隐忍地揉着额角,这副神情难得一见,令我差点笑出声来,连忙抿紧嘴巴,重新闭上眼睛。 第二日醒来已日上三竿,洗漱完后下楼用早饭,昨夜晚归的几人也陆续出现在饭桌前,无一例外面容浮肿,眼下发青,但瞧着精神头还算良好,于是我宣布,今天换个馆子照旧。实则是这次要和师姐夜探的恰好是一间戏院,而戏院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开在什么正经地方。 据师姐说,这间戏院表面上和苏家无甚关系,但戏院的老板和苏剑知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怕她又打着干正事的幌子溜我一顿,于是严肃地盘问了她,结果发觉她说得有些道理。毕竟从一开始我就不认为苏剑知会把东西藏在自己的地盘上,那这么一来只能是藏在别人的地盘上,当然,还有最后一种可能,他随便找了个深山老林挖了个坑洞埋起来,那我们就真的无计可施,只能蹲在护国寺门口守株待兔。 大家听完我的话,齐齐从碗里抬起头,眼睛炯炯亮,那意犹未尽的期待之色令我不禁怀疑,难不成洛阳的花楼比之别处还多了什么特别节目么?但好奇的话还没问出口,嘴里就被师姐塞了个肉包子。 最后得知真相,原来大家只是跟我一样肤浅,白来的花天酒地歌舞笙箫,脑子被马踏了才会拒绝。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关于这间戏院的老板,用师姐的话说,看上去像个男的,但到底是男是女就不一定了,因为这个行当的人都太会化妆,不止化得你分不清性别,有时候还能叫你分不清物种类别。 也因此,师姐口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猜测要么就是男女关系要么就是男男关系,反正不可能是人兽关系。只不过事实结果证明纯粹是我想太多,这是后话。 总之太阳刚下山,我们一行人便收拾妥当,该伪装的伪装,该换装的换装。因我要去干的是正经事,二师叔虽有不满,却也无话可说,但话说回来,她不满也是不满我和师姐在一起,大约因为这个缘故,她竟然肯让小白跟着我们一起去胡闹,还少见地嘱咐小白务必要看好我。 小白自打上次在护国寺里同他的祖父见过一面,连日来都有些郁郁寡欢,心不在焉,完全不似往日的神经好动,昨晚还破天荒宿醉一遭——对于他这个表面轻浮不靠谱,实则阴险城府深的人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可见他心里是真的难受。 可在这件事情上,我实在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因我无法与他感同身受,说出来的任何字眼都是苍白无力,搞不好还刺激得他更加难受。 有时候偶然望向他,看见藏在他眉宇间的阴沉和冷郁,我都不禁愣怔一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眼前这个小白,和当初我第一次见到的天真有病的少年教主,早已判若两人了。 原本想着有君卿那个神棍在,说不定还可以帮忙开导,结果听说昨晚散伙后君卿就被二公子带走不知去向,委实遗憾。 开在花街里的戏院注定不是那等正经高雅的梨园楼阁,一走进去,便见正前方高高的戏台上,三五名妖娆的伶人软着身段咿咿呀呀,唱出来的尽是思春的缠绵腔调,间或朝台下抛一个风情万种的媚眼,带着明晃晃的勾引意味。 我瞪着眼睛看了半晌,圆圆挪到我身前,挡住我的视线,眯着眼道:“小小姐,你可不能乱看,你得记得你名花有主了。” 那一刻我不知怎的脑子一抽,脱口道:“我不是名花。” 圆圆也是一愣,道:“你就是狗尾巴草你也有主了。” 我默了会儿,将她一脚踢飞:“有你爹。” 重新望向戏台时,师姐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手中折扇轻晃,不咸不淡地道:“好看么?” 我顿了顿,想今日是怎么回事,老子现在是连看个戏都不能了么? 默默扭头,师姐今日穿了一件深蓝色的织锦袍,腰间玉带缀着青碧琅环,漆黑长发高束在脑后,衬得她身形挺拔修长,举止从容优雅,活脱脱一个风流文雅的公子哥。 原本瞪视的目光就变了味道,我忍不住瞟她一眼,又瞟一眼,点头小声道:“好看……” 她微微一顿,冷飕飕的眼神睨过来,却在看到我的表情时怔住。折扇啪一声合上,扇柄挑起我的下巴,她仿佛扮风流扮上了瘾,一副调戏良家少女的轻佻模样,凑近我耳边,轻笑着问:“你是说那些人好看,还是我好看?” 我只觉全身的血都嗖嗖往脸上涌过去,一把推开她:“好看个球!” 由于一楼已无坐席,跑堂的将我们引到二楼,一处靠着横栏的位置,酒水零嘴很快端上来,我状似无意地打量一番这家戏馆,不知为何感觉到了某种微妙的异常,但观察之后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只能按捺心绪,决定稍后再细细打探。 一切如计划进行,小白圆圆和徐蔷薇留下掩人耳目,我和师姐悄悄潜入后院。 后院几间普普通通的屋子,有伶人换装的房间,有堆放着戏服和道具的仓房,还有一间灭着灯黑漆麻乌不明情况。我心下嘿一声,想这简直就是在吸引我们前去打探,刚要跳下墙头,被师姐一把按住。 抬眼看去,只见前方忽然出现两个黑衣大汉,抬着一个朱漆木箱,虽不知箱子里装着什么,但看上去是挺有分量。我的眼睛一亮,目不转睛盯着,见那两人将木箱抬进那间黑漆漆的屋子,很快又出来,重新锁上门。 眼看人走远了,我和师姐无声跃下,正要掏出个工具来撬锁,就见师姐捏住锁头,不知做了什么动作,耳中只听“嗒”一声,门锁便打开了。 我:“……” 好他娘一手偷盗的绝活。 进了屋子,借着屋外透进来的微弱光亮,见那口箱子正放置在屋子中央。师姐将我拉到身后,盯着箱子凝视半晌,忽然间,她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蹙起眉,一把掀开箱盖。 料想中的满箱书卷秘籍通通没有,大大的箱子里只装了一件物什,准确的说,是一个人——师姐方才察觉到的,是人的呼吸。 然而,看清那人面容的瞬间,我和师姐同时怔住。 这人竟是苏迭。 呆了老半天,实在不明白本该远在扬州的苏迭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一副被人打晕了的样子。 正经人这般模样落到风月场所,实在不得不令人产生一些微妙的联想,比如他好死不死被拐卖人口的看中,不惜将他扛来千里之外的洛阳,送到花街调教……好在观他衣裳完好,身上也没有伤痕,猜想并未遭人蹂躏毒打。 我还在这边胡思乱想,那边师姐已举起桌上的茶壶,二话不说一把泼到苏迭脸上,动作干脆利落令我不禁张大嘴巴,然后便见苏迭抖了一抖,幽幽醒转过来。 “花花?”他迷蒙着双眼,看看我,又将目光移到师姐脸上,“魏鸢?” 由于方才那一波瞎想,让我不自觉对他生出几分同情,慈祥地道:“你缓一缓,缓完了再说……” 然而苏迭一愣之下挣扎着爬起身,也不知他是被喂了什么药,整个人看着绵软无力,内功尽失的模样。他脸色苍白,神情却不能控制地浮现出阴沉怒意,对我们道:“我被我爹暗算了。” 我一愣,和师姐对视一眼,而后便听他说起事情经过。 原来他在扬州检视苏家的账目时,发现不久前运往洛阳的一批货物颇有些古怪,又想到我此前告诉他苏剑知很可能就躲在洛阳,这样的巧合,让他担心这笔生意与苏剑知有关,便即刻动身,一路追去,一追就追到了洛阳城,没想到的是,东西他追到了,但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人发现,敲晕了装箱。 “打晕我的人,是我爹最得力的亲信,”苏迭说,“所以这件事必定与他有关。” 我看着他,脑中飞快理着思绪,那些人能把苏迭关到这里来,说明这个地方都是他们自己的人,或者说,是苏剑知的人。苏迭被抓也说明他追着的那批东西的确有问题,但反过来想想,他既已被发现,那就相当于打草惊了蛇,这么一来…… 那些人必定会将东西转移出去。 我猛地看向师姐,师姐也看着我,眸色冷沉,可见同我想的一样。 苏迭打量着我两的神情,道:“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皱眉摇摇头:“此事说来话长,先告诉我,你追着的那批货,现在何处?” 苏迭顿了一顿,道:“城北鸿来客栈。” 这是我不知晓的地方,但师姐闻言却微微愣了一下,我瞧着她的脸色,正想问怎么回事,便听见身后一声乍响,回头看,房门被整个儿破开,十来名黑衣大汉跃进来,个个手持长刀,一言不发朝我们劈来。 我将苏迭甩到身后,冷眼看着冲到身前的两个黑衣人,一动不动,他们的刀将将举起来时,梁上跃下一道黑影,寒光闪过,两个黑衣人被齐齐割破喉管,大睁着双眼,浑身抽搐着仰倒在地。 “主子。”柳二简短地打了声招呼。 我低低嗯一声,看向另一边,师姐面沉如水,手下动作阴狠冷酷,转瞬间要么戳穿了某个人的眼眶,要么拧断了某个人的脖子。 定定瞧着眼下的境况,脑中念头急转,解决这些人并不是难事,但此番动静已是无从遮掩,很快就会有更多的人围上来。 而且……说不定前头已有人出去通风报信了,倘若那些藏书秘籍被直接送上龙虎山……龙虎山本身就是一座大阵,一旦入阵就相当于变成了守阵人指间的棋子,轻而易举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真是那样的话,就太麻烦了。 总而言之,不论苏剑知要把东西转移到何处,都必须在那之前将人拦下来。 心念一定,我一把扯住苏迭,纵身一跃,破窗而出,师姐领会了我的意图,将身后试图缠住我的黑衣人一掌击倒,沉声喊:“带上徐蔷薇!” 巧的是,她的话音刚落小白三人就适时地出现了,同时从天而降的还有雪域的影卫和徐蔷薇的人,小白一边手下杀个不停,一边阴森森地道:“魏鸢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带上徐蔷薇?我教教主什么时候需要旁人来护?你是没将我等放在眼里吗?” 徐蔷薇已卸下伪装,阴阳怪气地嘲笑:“男人心眼可不能太小哦,否则哪里都会变小哦~” 圆圆:“噗!” 我有一瞬的汗颜,不敢看小白的脸色,但此时的确是没工夫打圆场,一手将虚弱的苏迭推到圆圆手中,沉声道:“保护好他。” 苏迭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难为情:“抱歉,花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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