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断他:“有什么话回头再说。”说完翻身跃上高墙,墙头上等着的师姐抓住我的手,展开轻功往北面而去。 云麓山弟子的轻功皆由掌门师傅传授,但所有师姐妹中,师姐的身法最是上乘,移位换步轻灵飘逸,只看她当年隔三差五跑悔莫峰偷练魔功都没摔过一次跟头就可想见,那是在悬崖峭壁上都能如履平地,跟我等拖后腿的完全不能比。 师姐揽着我的腰,在夜色里身形快若疾风,显然柳二是跟不上她的,我靠在她怀里悲伤地思忖,看来一会儿打起来只能靠自己了。这么想着,一回头,发现远处小白和徐蔷薇也跟了上来,又重新喜滋滋起来,看来可以继续懒惰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半路上从师姐口中得知,这个鸿来客栈就是她所说的第三个可疑之地,而之所以排在第三个,就是因为它只有那么一点点可疑。 我觉得可以理解,试想客栈是个每日人来人往、偶尔发生乱战,死了人还会招来官府查探的地方,相比此前隐蔽的地下酒窖和玄乎其玄的戏院,的确是有些过于敞亮。 于是问师姐到底哪里让她觉得可疑,师姐坦然表示这地方虽然叫鸿来客栈,但其实一点都不鸿来,苏剑知早年间将其盘下来,一直就那么半死不活搁置着,往来的客人大半都是苏家自家下属,在此地中转货物短暂留宿,留宿还都是免费。 我刚想反驳这有什么奇怪的,说不准人家就是专门开给自家下属行方便的。 师姐于是又耐心解释一番,说鸿来客栈其实就位于龙虎山脚下,确切地说,是龙虎山脚下的小镇上。 提到这个小镇,就说来话长。 当年护国寺选定龙虎山开山立宗,随着寺大名盛,龙虎山也很快成为全国知名的佛家圣地,每年来此观瞻拜佛的游客不分寒暑,熙来攘往不绝,久而久之,带动当地旅游业迅猛发展,政府喜不自胜,很快颁出一连串鼓励政策推波助澜,于是短短数年龙虎山下服务行业遍地开花,最后竟然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子,每逢盛事,成群结队的商贩挑着扁担过来摆摊,比洛阳城中还要热闹。 可以想见,不好好做生意的鸿来客栈在这个地方显得有多么鸡立鹤群,居然还能安安稳稳没有遭到官府怀疑,这本身就值得怀疑。 师姐说完,我立刻叫起来:“这才不是一点可疑,这明明就最可疑!我们应当一开始就——”说到半截闭上嘴,是啊,若一开始便来了这里,反而会生生错过。 谁知道苏剑知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将东西慢悠悠送来洛阳呢? 师姐目视前方,一脸淡定:“有时候,越显眼的,越不显眼。” 我赞同地点头,想了想,道:“怎么什么话都叫你说了?明明你自己也没想到吧,装什么……”还没说完腰间被狠拧一把,疼得我大叫一声。 我们赶到时,时辰已近四更,街道上人迹稀少,两旁商铺已陆续开始打烊,唯有少数几家亮着灯,在成片的黑漆麻乌里就显得十分扎眼,其中最扎眼的就是鸿来客栈。 毕竟一排大门紧闭的铺面中,只有他们一家半夜不睡觉在门口装卸货物,想让人注意不到都难。 只见客栈门前,十几名黑衣人正迅捷有序地将一个一个木箱子装上板车,板车被四五匹高头大马拖着,瞧这情形,不能不令人怀疑,这是要连夜将东西送上龙虎山。 看来,被苏迭搅和了这么一下,饶是老奸巨猾的苏剑知,也感到心急不安了。 可惜的是,他再急也晚了。 我拉着师姐,躲在墙根下的阴影里,谨慎观察一番,发觉除了这些拉货的人,没有看到旁的高手出现,这就让人有些疑惑。 将目光投向车上的大木箱子,我想, 倘若里面真的装着那些书卷秘笈,没道理才这么点人护送啊? 想得多的人便如我这样,反观师姐,她已是一脸不耐烦,只是被我按着才勉力克制,没有直接进去砸场子。 我拉一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俯身,她皱着眉将耳朵贴到我嘴边,我眼睛瞄着那些黑衣人,小声道:“先别急,等他们都装好了,咱们直接上马截货,截镖不都这样截的么,多省事的,不然还得搬箱子,那箱子看着就忒重……” 还没说完,师姐已迅速躲开,我一愣,以为她发现了什么,结果就看她直起身,面无表情目视前方,然后抬手揉了揉耳朵。 我的脑中莫名浮出一个不合时宜的画面:一头刚睡醒的狮子正用爪子搓着耳朵…… “……”虽然有点可爱,但联想到这个的我也有点古怪,连忙甩了甩脑袋。 今夜没有月亮,一切景物都隐在晦暗的夜色里。 等待的时间总是无聊,我正琢磨要不要搞点无声的游戏打发时间,一抬头,就见客栈里绕出个一身灰衣的中年汉子,借着门前灯笼的光,见其相貌平平,一副普通掌柜的模样,但那一双眼睛,却亮得有些慑人。 只见他踏出几步之后,忽然身形一顿,目光如电,直直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确切地说,他是直直看向了师姐。 这让我大吃一惊,此人如此警觉,又能在黑暗中视物如常,绝对不是普通角色,难道苏剑知之所以留下这么点人,是因为眼前这个中年汉子其实是个以一敌十的高手? 然而这位中年高手看见师姐,竟是面色大变。 我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但想到师姐从前在苏家也算半个主子,此人若是苏家人,会认出她也不奇怪。再联想到苏迭的遭遇,我猜想这人就是打晕苏迭的那个“他爹最得力的亲信”。 “小姐?”那人直愣愣看着师姐,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师姐一派淡定模样,听见了也仿佛没听见,先低头看了看我,似乎在问:“要出去么?” 我:“……” 真的很想敲她的脑门,都这时候了还要玩掩耳盗铃的游戏吗? 于是冲她瞪眼一龇牙,师姐了然地挑了挑眉,牵着我的手从阴影里走出来,对那人淡淡打个招呼:“周叔。” 被称为周叔的人看清她的脸,脚下退后一步,颤着声道:“当真是……你没有死?” 师姐微微一笑,眼睛里却是冷冷的:“侥幸捡回一条命。” 我打量着这个周叔,又抬头看看师姐。 傻子都看得出来,这个周叔脸上的神情可不是什么欣喜和激动,更像是惊惧和忌惮。 但听此人方才所言,原来苏家人都以为师姐已落崖身亡了么?难道苏剑知也是这样想的? 我打量着那人的时候,那人也注意到了我,看见我,他眼神凝滞了一瞬,而后陡然迸射出憎恨的光,指着我喝道:“又是你!” 我:“……”大叔你这脸也变得太快了。 不过想想当初是我把苏家祸害成了那样,他恨我也是正常。 我眨了眨眼,端看眼下情形,一场恶战是免不了了。 刚想完,就见那位周叔面色一沉,高手不愧是高手,尤其是中年高手,深谙不讲废话的真理,只见他一声大喝,那十几名黑衣人便从板车下抽出长刀,齐刷刷攻了上来。 师姐松开我的手,脚下不动,广袖翻转,白绫横空飞出,从人丛中穿过,打在那些人的身上。然而这群人竟也不是简单货色,虽然时不时会被打到,但大多时候竟都险险避过了。 显然,这些人对于飞雪白绫的招式变幻,是有几分熟悉的。 虽然有点出乎意料,但我的心里并不十分担忧。 飞雪白绫看似柔软飘逸,实际上却恰恰是一切冷硬兵器的克星,所谓以柔克刚说的就是如此,因而也对使用者的内功要求极高,尤其是暗藏在白绫里的匕首金钩等机巧武器,要驾御自如,更是一门极高深的功夫。 这就相当于用一件武器使出十种武器的招式,其中诡异无常的变幻,整个江湖也少有人招架得住。 “呵。”师姐冷哼一声,手腕一抖,白绫就如同长了眼睛似的,一个拐弯砸到正要伸手拽住白绫的黑衣人面门上,那人惨叫一声,后仰着飞了出去。 我打个呵欠,结果简直没有悬念。 看了会儿,干脆蹲在地上,欣赏她鬼魅般凌厉飘忽的身形动作,再时不时甩出一两把暗器,将欺到近前的黑衣人撂翻。不知什么时候,小白和徐蔷薇也赶到了,一左一右站在我身旁,同我一道观赏。 半晌,我忽然回过神来,瞪着他们两:“你们怎么不去帮忙啊?” 小白闻声看我一眼,眼神冷漠不屑,我将其解读为:老子才不去帮她。 另一边徐蔷薇懒洋洋打量我,道:“你也没去帮忙啊?” 我拍拍裙摆起身,理直气壮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做,”说完一跃而起,稳稳落在板车上,拿出一把匕首撬箱子,边撬边念念有词,“我得检查这里面装着的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那边与师姐缠斗的周叔瞧见我的举动,面色又是一变,似是想要冲过来阻拦,被师姐一击挡了回去。 此时黑衣人已尽数倒下,满地翻滚呻吟,唯一站着的人就是周叔,这么看来,我对他的判断没有错,他果真是个不可多得的高手。 徐蔷薇也终于肯上前帮忙,只是帮得有点敷衍,这里戳一下那里挡一挡,我一边撬一边抽空瞄两眼,发现她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每一招都完美地替师姐补上了缺漏,不愧是曾经的老搭档。 她们二人将周叔逼到死角,飞雪白绫缠上他的脖子,他如同被野兽咬住了喉管的猎物一般,双眼大睁着,竭力地朝天伸长脖子,挣扎着呼吸。 而我掀开箱盖,见里面果然是一摞一摞的书册,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又很快将其他箱子打开看过,才放心地松了口气,愉悦地叫一声:“师姐。” 师姐回头看我,她眉宇间还笼罩着阴邪的冷意,这一眼直看得我心脏一跳。 “找到了。”我对着她翘起嘴角,眉开眼笑地说。 于是,那张弥漫着残酷杀意的面孔,陡然收敛了所有气息,或许连她自己也没发现,这一刻她眼中的神色,像是冰川碎裂,寒雪消融。 “嗯,”她对我点点头,重新侧过脸去,注视着动弹不得的人,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笑,“周叔,这么着急,是要将这些东西送去哪里?” 死到临头的周叔乜她一眼,展现出一名忠诚下属特有的刚硬姿态,不吭声。 师姐并不在意,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问,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好意思了,这些东西我要带走。” 周叔眼中迸出剧烈的狠意,但师姐并不关心他想表达些什么,淡淡道:“我会给你个痛快。”话落手下一用力,便见他双眼猛然大睁,“咔嚓”一声,是颈椎骨骨断裂的声响。 白绫收回,中年汉子连一句遗言也说不出,就那么大睁着眼,重重倒下去。
137 首页 上一页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