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笑道:“往日里阿卿常提起姑娘,这一路上也是心心念念与姑娘重逢,还望姑娘莫要为难他,久别再相见,两位不该好好叙叙旧吗?” 我皱了皱眉,默默看向君卿,君卿也哀怨地看我,用眼神表达控诉。 我撇一眼他旁边的黑影子,小声嘟囔:“君子一言啊,是你说的,我就当什么也没听过。” 黑衣男子微笑点头:“好。” 虽然还有些不情愿,但赶人是赶不走了,若是赶得太用力还可能被这个二皇子记上一笔,那就实在得不偿失,又想到反正他们很快就要去护国寺里住…… 嗯? 护国寺啊…… 脑中“叮”一声响,我的眼睛霍然一亮,脸上绽出个热情的笑,将两人迎进门:“快进来快进来,天色还早,我们好好聊聊。” 君卿不觉有他,扬起笑脸:“好。” 我又扭头,对上一道若有所思的视线,在面前人开口之前,抢先道:“二公子,请。” 他神色一顿,道:“我姓赵。” 我从善如流:“赵二公子,请。” “……”他皱眉看我半晌,嘴角扯了扯,迈步上前。 三人临窗而坐,晚风裹着蔷薇香,与袅袅茶香混在一起,沁人心脾。楼下间或传来一两声孩童的笑闹,真是个惬意的夏日傍晚。 我将君先生的近况告诉君卿,又将他老人家捎带来的正常的不正常的药包拿出来,挑挑拣拣同君卿一人一半分掉,而后断断续续捡了些重要的事来讲。过程中那位二公子始终静坐一旁,看上去倒像是在认真听我们讲话,但那一双眼时不时就飘到君卿脸上,目光温柔带笑,令我莫名心惊,略一琢磨,怔住,再次暗道一声不会吧。 有心想要打乱这奇怪的氛围,我咳咳两声,往君卿身前凑了凑,换上一副正经表情,眼风却暗暗往旁边扫了扫:“阿卿,问你个事啊,你同护国寺的了懿方丈,熟么?” 果然,话一出口,面前两人齐齐顿住。 君卿诧异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含糊地哼唧:“就是有件事吧,之前跟苏家有关,现在也跟护国寺有关……” “苏家?”君卿愣了一下,目光闪烁着瞟向一旁,低声,“苏家怎么了?”边上二公子留意到他的反应,微微眯起眼,朝我看过来。 我顿一顿,嘿然一笑:“也没怎么,就是……没了。” 君卿讶然:“什么?” 于是将苏家的变故长话短说一通,又把从无常和了懿方丈那里听来的话粉饰一番告诉他。面前两人听着听着,神情越来越严肃,许久,君卿怅然地叹口气:“竟是如此,罪过,罪过啊……” 一旁二公子把玩着手中白瓷茶盏,嘴角微微牵起,眼睛看着窗外,神情却有一丝高深莫测:“虽说朝堂与江湖历来心照不宣互不干扰,但护国寺乃我朝第一大寺,关系着一国的脸面,岂能随意收容一个江湖败类?”话到最后嗤笑一声,懒洋洋道,“这可绝对不行。” 我的眼睛亮了亮,期待地看他:“是吧?我也这么觉着!” 他蓦地一顿,缓缓看向我,眯着眼端详我片刻,饶有深意道:“我怎么觉得,花花姑娘有些图谋不轨?” 我干笑一声,正色道:“怎么能说不轨呢,我们这不是正要将事情拉回正轨么?”顿了顿,煞有介事地沉吟,“而且啊,护国寺多年前就已经收了一个败类了,此人曾是我教长老,名叫无常,叛教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拜了了懿方丈为师,苏剑知算来还得往后排。” 二公子眉头一蹙。 我端详他的脸色,悠悠补上一句:“不知这些年护国寺都收了多少此等败类,一朝大寺,一国脸面,可别最后成了一窝蛇鼠。” 君卿一脸忧虑:“万万不能这样,佛门重地,岂能藏污纳垢,” 又迟疑道,“可是我同了懿方丈也只见过两回面,算不得熟,倒是我师父同他较为相熟些,若是看在师父的情面上,方丈他或许也能听得进我一两声劝吧……”但语气分明是不确定。 我摆摆手:“那还是算了,我瞧这方丈心眼忒多,免得他又疑心于你,”说着拿过茶壶给他们二人添茶,扬脸一笑,“也不是没有法子,至多不过江湖事江湖了,只是劳烦二位在方丈寿辰那天帮我拖住他一两个时辰,旁的我自会解决。” 君卿想了想,点头:“好,这倒不难。” 沉默了会儿,对面的二公子忽地冷笑一声,我和君卿扭头看他,他却勾唇瞧着君卿,眼神意味不明,语气却是温和:“阿卿说得对,佛门重地,岂能藏污纳垢。”一字一句,又轻又缓。 我一愣,听出他的弦外音,这是要主动帮忙的意思?那可就太好了,毕竟要吓跑一只百年老狐,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引来一只老虎。 正喜滋滋瞅着眼前的老虎,却见他仍一脸淡笑望着君卿,我愣了愣,牙根儿一颤,脑中默默闪过四个字——羊入虎口。 天色渐暗,最后一丝余晖从窗前溜走,临街商铺陆续点起了灯,该吃晚饭了。 由于这天吃晚饭的人增加了一倍, 圆圆又坚持亲自下厨给她的魏姐姐接风,虽然也不知道这算是哪门子接风,但有这么个噱头她就会多做几盘好菜,于是巧合不巧合下来,成就了一桌前所未见的接风宴。 一干人坐在饭桌前,各自打过招呼行过礼,尽管在身份问题上大家都有些含糊其辞,但在座的到底都是聪明人,彼此心领神会不言自明,气氛倒也还过得去,没有原地起阵仗。 期间我仔细观察二师叔的脸色,与她干瞪眼几回,也看不出来她究竟同师姐说了什么,再反观身旁的师姐,那更是一个大河蚌,严丝合缝啥都窥不到,许是我探究的目光过于频繁,她勾一把我的下巴,扬眉道:“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饭?”说完往我碗里搁了一块豆腐,“快吃。” 我默默吃掉豆腐,扭头和小白互通那晚的有无。 说来也是巧,那晚无常随了懿方丈离去后便独自前往东边的寝院,半路上与从房顶落下的小白打了个照面,许是过于猝不及防以及难以置信,两人面对面呆住,还没来得及反应到底是动嘴还是动手,我这头就出了意外,于是小白便趁乱离开了。 这是小白陈述的经过,我并未询问细节,他有没有隐瞒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认出那个人,的确是他的祖父。 这天晚上,一道迅疾的白影划过洛阳城上空,往雪域山庄而去。雪鸮的腿上绑了一封信,是我给四位长老的密信,命他们即刻动身赶来洛阳,末尾淡淡一行字:叛我教者,虽远必诛。 而同一时间,东城花街楼馆里,一干人已喝得七荤八素互称兄弟,我和师姐悄悄离开时,见君卿正指着易容成虬髯客的徐蔷薇酒意迷蒙地问:“这位公子……不对,姑娘?你方才还是姑娘的声音,怎么这会儿又成了男子的声音?” 跑来凑热闹的江胡拎着酒瓶,东倒西歪振振有词:“君兄弟这你就不懂了,古书上有载,有种人叫做阴阳同体……” 我吸一口气,浑身抖了抖,催师姐快走。 歌馆一墙之隔的地方,有个门头不显的酒馆,但这个酒馆其实不是酒馆,准确地说,是个酿酒的馆,外头看着不咋样,走进去却别有洞天,后院还有个隐蔽的地下仓房,师姐所说的三处可疑之地,这里就是其一。 花街柳巷里最好卖的不是人,而是酒,这个地方就是苏家在洛阳的一处酒窖,真是好位置,给周遭秦楼楚馆送货十分方便。 我是觉得苏剑知不可能蠢到把东西藏在自家酒窖里,但看师姐气定神闲的样子,又怀疑是不是自个儿想得太浅薄,兴许里头还有旁的玄机? 翻过高墙,见前厅透出朦胧光亮,光亮中间或闪过一两个人影,却不能断定是值守酒馆的伙计还是苏剑知留下的护卫杀手。 师姐拉着我,无声潜入后院,在墙根处等了片刻,侧身走出去,熟门熟路来到仓房门前,又熟门熟路地开锁,推门,拉着我走下石阶。 我总觉着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拽了拽师姐的袖子,师姐垂眸看我:“怎么?” 我说:“怎么门外都没有看守的啊?” 师姐面不改色:“一个酒窖若还有人看守,岂不是更惹人疑?” 我想了想,好似也有些道理。 踏下最后一层石阶,眼前是一大片空地,空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坛,酒香隐隐,浮在空气中,十分诱人。 我呆望了一会儿,刚想到苏剑知莫不是把东西藏在酒坛里了吧?便见师姐一撩袍子,坐在石阶上,抄着手对我一扬下巴:“好了,去找吧。” 我不能相信地瞪大眼,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我去找?”又结结巴巴指了指数不清的酒坛子,“这得找到什么时候?而且,为什么是我?你干什么呢?” 师姐好整以暇:“我等你啊。” 我震惊地不行,狠狠指她:“凭什么?” 师姐轻笑一声,耸肩道:“是你想要那些东西,我又不想。” “……”我瞠目结舌,瞪着她,“可你当初不是说……” 话断在半截,蓦然间,我回过味儿来,一阵咬牙切齿。 他娘了个蛋的! 她当初说不能让那些藏书秘籍落在护国寺手里——那可太简单了,若东西没有了自然就流不出去了。她根本无需费劲寻找,将这里一把火烧掉就行。 我突然有种熟悉的掉沟里的感觉。 当即收回手,眯着眼看她:“你是不是骗我来着?东西根本不在这里?” 她诚恳地摇头:“没有骗你,”又看看我,状似无辜地,“我只说这里可疑,又没有肯定一定就在这里,花花你会不会太无理取闹了?” 我颤抖地指她,在原地转一圈,隐忍地吐出一口气,闭着眼竭力安慰自己,没事,没事,没事,不过就几百个酒坛子……霍得睁开眼,他娘的哪里没事! 我深深怀疑自己上了当,但是又拿不出证据,无法反驳,想了老半天,终于平心静气,转身,对师姐露出一个甜美的笑:“那你能不能帮帮我啊?不然天亮我都找不完。” “哦?”师姐淡淡一挑眉,随口应下,“可以啊。” 端看她的表情我就知道这厮不对,果然,她眼睛轻轻一眨,饱含深意的目光幽幽扫过来,在我的唇上顿了顿,嘴角一勾,道:“你来亲我一下,我就帮你。” 我脸上的笑容僵住。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不要。”我后退一步,义正言辞。 师姐哦一声,道:“那我过去亲你一下?” 我愣住,气结:“这有什么区别!” 师姐:“区别就是你主动还是我主动。” 我忍无可忍:“我是说这件事本质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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