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这的确是正经事,但又想到另一件事,有些踌躇不定:“可是此番二师叔也跟着我们来了,她若见了你……” 师姐镇定自若:“正好,我也有话要对她说。” 我张了张嘴,想不到她要同二师叔说什么,默默看她一眼,问道:“不会是要决斗吧?” 师姐:“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松一口气,只要不是决斗就好。顿了顿,转向徐蔷薇,怒道:“你又是怎么回事?” 徐蔷薇笑呵呵道:“哎呀,还不是为了救你的亲亲师姐,原本的藏身之处已经暴露,眼下正是无处可去,教主可能收留我等几日?” 我瞪大眼,想你都暴露了还冲着我来岂不是要拖我下水,当即一口回绝:“不可能,别想占我便宜。” 徐蔷薇闻言立刻委屈地叫起来:“你我现在都是盟友了,这点忙教主也不帮啊?再说了,咱们同在一个屋檐下才好彼此加深了解嘛。” 我板着脸:“不行。” “好狠的心……”徐蔷薇噘着嘴埋怨一句,叹口气,幽幽瞥着我:“那这样好不好?你们在洛阳城中的一切花销,全都算我头上。” 我眼睛霍然一亮,忙不迭点头,生怕她反悔,叫声都差点破音:“成交!” 这就是事情经过。 但将徐蔷薇留在眼皮子底下,却也不是为了省那几两银子,虽说后来坑掉她的不止几两而是大几千两……总之,是她说的那句话让我动了心思——“同在一个屋檐下才好彼此加深了解。” 既然已订下盟约,自然有必要跟大家介绍一下,不说和睦相处其乐融融,哪怕是混个脸熟呢?想到这里默默瞟一眼师姐,对上她望过来的目光,又连忙转回头,半晌,有些出神地垂下眼睛。 是啊,就算有朝一日我不在雪域了……小白也得认得徐家家主是谁才行。毕竟认识他以来,除了我这个被他当做妹妹的,还没见过他同哪个女子友好相处过。 思绪到此忽地一顿,茫然地抬了抬眼皮。说起来,小白这人到底分不分清男人和女人?指不准在他眼里,一切活着的人都被分成该死的人和不该死的人。 长街寂静,马蹄嘚嘚踏过青石板路,深巷尽头传来隐隐约约的回音。 酒楼前,我翻身下马,上前敲门,很快便有人打开门,瞧见我,微微俯身行礼,目光掠过我的身后,也是不多一言,低垂着头牵走小蓝和另外两匹马。 每日里这个时候,二师叔都在后院菜畦旁练功,这么想着,便径自往后院而去,走到一半,看到圆圆睡眼惺忪地下楼来,见了我,迷迷糊糊点个头:“小小姐。”片刻后,她猛地睁开眼,直直望向我身后的人,大眼睛眨了又眨,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才怪叫一声冲到师姐面前,眼底涌动着泪光:“魏姐姐——” 淡淡晨光里,师姐对她微微一笑。 这也算是个久别重逢的画面,我静静看着,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心头刚生出一丝动容,便见圆圆突地转身,像一座大山朝我压过来,一愣之下竟忘记动作,被她抱了个正着。 “呜呜呜小小姐,谢谢你……”她将脑袋埋在我的肩头,含糊不清地哼唧。 我奋力挣扎:“你他娘放开我……” 许是这番动静惊动了其他人,忽然就觉得余光里视线一暗,好似是露出了半截模糊不清的面孔,我顿了一下,使劲扒拉开圆圆,探头一看,看到小白气急败坏的脸。 “你怎么才回来?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护法……”他话说到一半,看到我身后的人,猛地僵住,片刻,声音陡然拔高,“——魏鸢?!” 总是要有这么一顿鸡飞狗跳的。我平静地微笑起来,安慰自己。 半个时辰后,我正襟危坐在二师叔对面,旁边是同样正襟危坐的师姐,很少能看见她这样一幅严肃面孔,令我不禁看一眼,又看一眼。 然而两个人迟迟都没有出声,我又急着想去睡觉,便试探着道:“护法啊……” 二师叔目光冷飕飕撇过来,宛如一把凉薄锋利的刀,我刚伸出去的脖子又嗖得缩回来。 可是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自己很无辜。 老子到底哪一步走得不对了?哪一步不是为了雪域山庄来着? “是魏鸢说她有话要告诉你,”我气势汹汹站起身,摆出冷酷表情,“你们就先聊着吧,本教主去睡觉了。”说完径自转身,眼角余光里师姐似是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 就这么大摇大摆离开,经过楼梯时往下边看了一眼,小白和徐蔷薇正坐在一张桌上吃早饭,时不时还搭两句话,也不知在聊什么,但看表情应当算是和谐。看来小白暂时将其列入了不该死的那一波。 欣慰地回房,关门,睡觉。 一觉醒来,房中光线昏暗,可推断是傍晚时分,再动一动,发觉腰上沉甸甸的,不禁愣了愣。眼风扫下去,看到一条手臂从背后伸过来搂着我,发觉我醒来,无意识地一用力,将我重新栓回去。 每到夏日,我睡觉总是不情愿盖被子,然而此刻身上却松松盖着一件外衫,身后的人就隔着衣裳抱着我。 一点儿也没有觉得热,也完全想不起来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又什么时候躺在我身边的。迷蒙中我困惑地想,究竟是我不够警醒,还是她的气息过于令人安心,导致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察觉有人进来,还这么堂而皇之地跟我睡在一起。 若是换做刺客什么的,我必定噶都来不及噶一声就当场嗝屁了。 一点点翻过身,连气息都放得很轻,然后便看到一张沉静而消瘦的脸,师姐闭着眼睛,满头青丝散在枕上,呼吸轻轻缓缓,分辨不出是醒着还是没醒。 我眨了眨眼睛,紧抿着唇,目光一寸寸在她脸上划过,等发觉时手臂已虚虚抬起来,像是要触碰她的脸颊。 呼吸不由地顿住。 “咚咚咚。”忽然间,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我像是枝头受惊的松鼠,一愣之下,猛地翻身跳起,将身上的衣服一把甩在身后人的头上,踉跄着下床开门。 “什么事?” 门外是一名黑衣卫,看见我,微微吃了一惊,但很快就低下头,道:“禀教主,楼下有人指明要见您。” 我愣了一下,想不到此时还有谁会找上门来。 黑衣卫继续道:“那位公子说,他叫君卿。”
第一百一十六章 此前几日还在想,许久未见,不知君卿模样有没有变,是胖了还是瘦了,黑了还是更白了,皮肤粗糙了还是细腻了,头发多了还是少了……毕竟他如今的日子今非昔比,在天宁宗里要苦修学问,进了宫还要陪着皇子们搞学问,不仅搞学问还要搞人际关系,有时候人际关系甚至比学问还重要,搞不好学问最多失去名誉,搞不好人际关系失去的可能就是人头了。这也是当初我十分不想放他走的原因。 我单纯温柔的阿卿,如何才能适应那如履薄冰的生活呢? 但事实证明我是关心则乱,亲眼见着君卿时,对上他一如既往带着柔和笑意的温润的眼睛,心头就骤然一松,又感到一种莫名的悲伤,鼻子都酸了酸,那一刻才有些理解了君先生。 他的确是好好的,没有胖也没有瘦,一身白衣胜雪,静静坐在轮椅上, 夕阳的余晖从门外斜斜撒进来,给他周身镀了一层浮动的金光。 他弯着眼睛看我:“花花。”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被我一把抱住。 “呃,花花,先放开我……”君卿挣扎着拍打我的手臂,闷声说道。 我按着他的脑袋使劲揉,边揉边道:“这是君先生的份,唔……这是我的份,”揉完松开手,问他,“你怎么才来啊?” 君卿顶着一头乱发好脾气地解释:“路上有事耽搁了,晚了一日。” 我正要再度上前,被他慌忙止住:“等等!” 眨了眨眼,发现他面上竟露出了一丝尴尬和难为情,正感到惊奇,听他说道:“还有旁人在……” 我愣了愣,这才抬眼朝他身后望去,只见一个身形高大,面目俊朗的黑衣男子倚门而立,正微垂着目光俯视我两,眼中几分兴味,但更多的是一种居高而下的审视。审视的对象,自然是我。 由于他一身黑衣,又刻意收敛气息一直没吭声,我下意识便将他当做了哪个黑衣卫,连余光都没有扫去一眼,此时再看,才发觉此人不大寻常。虽然姿态懒散,但周身气度却隐隐透出一股含而不露的威仪,明显不是凡夫俗子一流。 除了天宁宗里的秃头们,长了头发还能跟君卿一同来参加这场盛大寿宴的…… 我嗖得瞪大眼,暗道一句不会吧。 君卿拉了拉我的袖子,示意我靠上前来,这是要讲悄悄话的意思,我忐忑地俯下身,将耳朵贴近他,听他用极轻的声音道:“那是二皇子,此番微服出巡陪我来的。” 我:“……” 杀千刀的果然如此。 哑然愣了半晌,脑中飞速思考到底是把那个麻烦皇子丢出去,还是把眼前这两人一道丢出去。忽地,我目光一顿,眯了眯眼睛,用同样极轻的声音问君卿:“‘陪你’是个什么意思?” 君卿掩手凑到我耳边,小声道:“他说担心我的安危,不放心旁人跟着,恰好此番也能借机游历考察,我劝不住,只能由着他。” 我再度哑然,直愣愣看着他:“你……” 这话乍听上去没什么毛病,可细细一想就令人恐惧。 我想说你分得清他说的是人话还是鬼话么?倘若只是个偷跑出来玩的借口呢? 想说你不觉得拐个皇子出门这事儿整得有点大吗? 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你不觉得一个堂堂皇子对你关切到不惜亲自护送这事儿也有点大吗? 但我只能憋着。 君卿等了会儿,见我瞪着他不说话,又拉一拉我,认真道:“花花,二皇子的身份需得保密,千万不能告诉旁人,若是引来刺客……” 我揉着脑袋龇牙咧嘴:“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啊!”说完不等他开口,一把抓住轮椅,转个向,朝门外送去,“天色不早了二位快点回去睡吧明儿别来了以后都别来了……” 这时斜刺里忽地伸出一只手,将牢牢轮椅按住。我咬咬牙,臂上更加用力,轮椅却是纹丝不动。 我垂眼盯了会儿那只手,心里一通嘶吼,半晌,抬起脸,僵硬地扯开一个笑,一边松手后退,一边道:“呵呵,呵呵,你要给推吗?那你来吧你来吧……” 黑衣男子瞧着我,眼中没了方才那股冷冰冰的审视意味,整个人温和了许多。他对我淡淡一笑,有一种轻快的风流:“花花姑娘若是担心,便只当阿卿什么也没说过,我也当姑娘什么也没听过。” 我愣了一下,不由认真看了看他。
137 首页 上一页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