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了?”电话里沧桑的音色失落备至:“小司优秀,出国前途无量,大展拳脚,应该的。那别搅扰她了,小叶,让她保重,你也是。” “嗯。” 叶宛菁眼眶里顷刻浮现出斑斑点点的圈圈,阻隔了明媚的光晕。 她从没放弃关注博物馆领域的动态,可这三年,没有一丁点痕迹与司若微有关联。 司若微喜欢所学专业,做本行时眼里有光,谈及未来总是满怀憧憬。 叶宛菁以为她不会放弃的,但结局好似并非如此。 “没事了,你忙着,给你爷爷带好啊,挂了吧!姚栋,挂了…嘟嘟” 叶宛菁错愕半晌,忽而疯了般奔下床,去书房打开电脑,调出了那个从无回音的邮箱。 “若微,姚爷爷惦记着你,他要走了,弥留之际想与你说话。你若看得见这封信,联系他吧,电话号码在下面。 深秋天寒,你容易胃痛,照顾好自己,别埋头苦干。 国内很多人都想念你,从前的事我尽皆查清,我想你允许我披露事实。 这是第30封信,对不起,叶家上下都欠你一句道歉。” 三年来,叶宛菁唯一能与司若微联系的,就只剩她出国时申请的一个临时邮箱。 或许,是这个邮箱不常用,司若微忘记账号,才未曾把她拉入黑名单。 但司若微从未回复过,叶宛菁开了已读回执,却从无提醒。 她只偏执地发邮件,一封又一封,每次结尾都在道歉,好似只为寻求一份心安。 与其说叶宛菁在试图与司若微沟通,不如说这是她的树洞。 微凉的指尖触及“发送”按钮,叶宛菁深吸一口气,倒进转椅里… 仿佛轻微的触碰,便已耗尽她全部的心力。 “咚咚…叶董,该吃药了。” 阿姨敲响房门,端着药片和水杯在外候着。 “进来。”叶宛菁的声音幽沉萎靡。 细碎的脚步声过耳,她连眼皮都不曾抬起,有气无力的:“放桌上吧。” “萱萱,药得按…” “出去!” 听得母亲的嗓音,叶宛菁随手抓起鼠标砸了过去。 这三年,她与爸妈,闹得不能更僵。 “妈妈带来了她的消息。” 叶母侧身避开鼠标,眼见碎片落了满地,不由得眉头深锁。 “想我死么?出去!” 叶宛菁信不过这话,拿钢笔尖头扎上了脖子。 叶母分寸大乱,慌忙掏出U盘扔去她桌上,快步退到门口:“我走,侬自己看。笔放下,太脏,要感染。” 叶宛菁冷眼紧盯妈妈退出房门,转眸扫过战战兢兢的阿姨,冷声警告: “再有下次,你走。” “晓得了,叶董。”阿姨心虚地逃开。 叶宛菁脾气虽愈发不好,但对老员工和身边人,从不曾亏待分毫,工资尤其大方。 况且她现下可是叶氏,哦不,是思微集团名副其实的董事长兼总裁,实权在握,无人想开罪她。 书房里再度只剩她一人。 夕阳余晖透过半开的窗子洒落桌前,暖洋洋照亮了房中细小的尘埃。 昔年司若微最喜欢这景象,会窝在懒人沙发里看日落,怀里还要撸着两只狗子温热的绒毛。 回忆美好的如同幻梦,可那时的叶宛菁只当来日方长,顾不得珍惜在意。 她盯着U盘,满目挣扎,手心泛起薄汗。 良久,屋内隐隐暗沉,她发白的指节才有勇气捏过U盘,插进电脑。 荧屏映照着苍白病容,数据简单,是一张三年前的首都机场航程单。 “RUOWEI SI”几个字母入眼,叶宛菁胸腔里的一颗心顷刻杂乱。 她抓过药片一口闷入嘴里,连水都免了,这才定睛看起行程。 京区飞香港,旅途很短,不是联程。 香港? 叶宛菁凝眸陷入沉思,从前,司若微从没表露过对香港的态度。 她会孤身飞去香港打拼吗? 或许,这只是司若微的烟雾弹与障眼法。 但叶宛菁不忍放过丝毫线索,振作起精神,麻利订购了当晚起飞的机票。 她要去香港一探究竟。 飞赴香港机场时,璀璨的阳光洒满海面,波光粼粼。 叶宛菁茫然四顾,在机场外川流不息的人流里彷徨不知何去何从。 “诶,你觉不觉得那女的眼熟?” 五米开外,有两个拉着手提箱的男子指着叶宛菁的背影交头接耳。 “好像叶叔家那个啊,出了一连串的事,她敢独自现身吗?估计不是。” “去看看?擦肩而过时偷瞄一眼。” “看呗。” 两人眼底涔了狡诈与好奇,快步走去叶宛菁身边,故意吹口哨惹人留意。 叶宛菁顾不上身侧异样,脑海里依旧杂乱无章。 她热血上头找来这里,可司若微的行程是三年前的,茫茫人海,要从何处寻? “…叶姐?” 本怀揣好奇的二人看清她的模样,皆愣在了原地,忍不住出言试探。 叶宛菁迷离的凤眸扫一眼二人,语气恹恹:“有事?” 这几年集团不景气,再加上产业重组,好些旧友都与她没了联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她不糊涂,不过一笑置之。 “真是你啊,有年头没见了。来出差?去家里坐坐,我们尽尽地主之谊?” 二人的容色难掩尴尬,他们的公司,在叶家危难时,关系撇清得甚是彻底。 无人料到叶宛菁一介女流,能硬撑着让叶家起死回生。 到底是百年基业,没那么容易落魄。 “不了,私事。”叶宛菁仍无甚表情。 “那不打扰了,回见。”二人长舒一口气,撒丫子就跑。 叶宛菁瞄着他们仓惶的背影,自嘲苦笑了声,却在那一瞬,凤眸里闪过一丝晶亮。 “等等!” 她鬼使神差唤住二人,抬脚追了上去。 “叶姐还有事?” 二人面上的勉强分外明显,生怕叶宛菁开口找麻烦。 “我记得两位家里皆是港界翘楚,不知可有海关与航司的人脉?我想查些事。”叶宛菁垂眸:“酬劳都好谈。” “查什么?” “一个人或者一张行程单的动向,都行。”叶宛菁软了语气:“方便么?” 二人对视一眼,想着此刻和叶家修复关系,不好不赖。 不被叶宛菁事后算计就足够:“我们试试,但不敢作保。随口一句话的事,叶姐客气。” 叶宛菁眼底升腾起一丝希望的光亮,带二人去咖啡厅落座,拿出了司若微的行程单:“能查出她之后去了哪里么?下程票或降落后的动向。” “一周时间,我们问问。” “麻烦了。”叶宛菁温声应下:“那有消息随时联系,我留在这,住机场旁的酒店。” 七日转瞬,叶宛菁如坐针毡,寝食不安。 最后一晚,她得到消息:“叶姐,国际机场中转多,外国航司查不了。当日残存监控显示,这位小姐没离开国际航站楼,也就是说,她去了海外,欧洲方向。抱歉,只能帮到这。” 叶宛菁把消息反复读了六七遍,手背上青筋乍现,眼底藏满泪花。 激动中夹杂着苦涩,细微的线索是希望,又何尝不是大海捞针般艰难的煎熬。 欧陆广博,她形单影只,要多少年才能寻到司若微的踪迹?
第68章 海浪拍打着礁石, 沙滩晚风疏狂,将咸腥气腾挪进鼻腔。 叶宛菁立于夜幕下的栈桥边,望着港湾的繁华灯火, 眼底水雾空蒙。 “萱萱, 还放不下吗?欧陆人海茫茫, 她执意躲着,你怎么找?” 宛聪被叶家苦劝着追来,生怕叶宛菁出危险, 要她作陪。 “她会想再见我一面么?她留言说过, 我只要解释, 她都会信的。” 叶宛菁又在自我麻痹。 “你别忘了,那是事情没到高潮时她的第一条留言。她最后一句话, 不用我提醒吧。” 宛聪的话如利刃, 于叶宛菁心头拧着麻花剜了她一刀。 “聪姐,我想去欧洲试…” “打住,集团刚活过来, 再动荡一次,你命都得交代了。你走了谁管公司的烂摊子?” 宛聪厉声打断她荒诞的想法。 “张口闭口都是集团。”叶宛菁苦涩嗔笑:“我拉集团出泥淖, 可最难的时候, 叶家上下沆瀣一气,摆布失去意识的我,害了小微…我欠叶家多少, 要受这份折磨?” “有事回去商量。香港对你来说,不安全。你先前的车祸, 小周的死, 或许蓝茵没撒谎,背后另有黑手, 你不能留这太久。” 宛聪思及这些年查不下去的线索,后怕得紧。 “别提她。”叶宛菁颓然轻叹:“我死了,叶氏再无人硬刚蓝家。天和坐收渔利,凶手还会有别人么?谁会傻到背负杀人的战战兢兢,为近水楼台的蓝家做嫁衣呢?” “蓝家真这么做,不也糊涂透顶?纸包不住火,我不信那老东西激进至此。” 宛聪一直觉得叶宛菁这几年对蓝家成见太过,或许调查方向本就错了。 叶宛菁忽而失笑:“聪姐藏拙日久,终于露尾巴了?” 宛聪大惊失色:“你耍我?” “我恨蓝茵,但一道长大,她了解我,我也了解她。我离开集团,背后老鼠才会蠢蠢欲动。集团有宛家一半,执总交给你,看好家业,行么?” “不行。”宛聪果断回绝:“我讨厌这些,跟姑姑拒绝了千百遍集团内的职位,不干。” “那就只好看着集团再度落魄,滚滚财富奔流入海了。”叶宛菁故作惋惜:“我意已决,不改。” “叶宛菁,这是你的事,你不好这样威胁我就范。” 宛聪急得跳脚,她最受不得束缚和所谓的责任道义压迫。 “我不在乎。”叶宛菁搓搓胳膊,转身走下栈桥:“风凉,去睡了。” “你!你站住,等等我!”宛聪捶胸顿足,快步追上她:“你回申城自己和姑姑姑父说。” “嗯,后天回。” “那你明天做什么?” “随便走走,心烦。”叶宛菁顿住脚步:“别再跟着我,让我静静。” “谁稀罕跟着你?” 宛聪翻了个白眼,抱臂立在酒店走廊里,当真没再跟。 第二日一早,叶宛菁孤身往繁华的闹市区闲逛。 拥挤人流纷杂吵嚷,能让她感悟几分烟火气,这份感觉,曾是司若微最喜欢、最擅长营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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