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缓缓驶来,司若微杏眼闪了闪。 她转身瞄准那辆宾利,卯足力气投出了石头,拎着行李箱钻进公交。 “铛——” 石头撞击挡风玻璃的脆响,是她留在申城这几年里,听到过的,最悦耳的声音。 前挡玻璃现出裂痕,驾驶位上的叶宛菁却丝毫未动,默默跟上前头的公交。 她巴不得司若微下来把石头砸向她,能出气也好。 可车里的司若微再未回头。 公交终点恰是火车站,司若微飘飘忽忽走进站厅人工窗口,要了最快出发的班次。 “还有十分钟检票,无座,要吗?” 售票员闻到她身上的汗味,不自觉皱起眉头,面露嫌弃,连说话的嘴都是夹着的。 “要。” 司若微往后闪身,她可以穷,可以落魄,但受不了旁人这样厌恶的眼神。 售票员推出张车票,她捏过快速跑向了候车厅。 走上扶梯时,下腹突然袭来一阵难忍的绞痛,司若微咬咬牙,脸色倏地白了。 该死的生理期! 可她不能错过这趟车,她巴不得下一瞬就赶回家去,不,是去医院。 爸爸在她出事的凌晨,担忧惊惧过度,突发脑溢血,叫了120 ,至今不知情况如何。 手机屏最后定格在了爸爸被送入ICU的事,而后再未弹出新消息。 也许这便是最好的消息。 司若微没有勇气去问,只在心底求告了漫天神佛。 阵阵痛楚席卷,伴随着扶梯颤动的节律,晃得司若微晕头转向。 “不能晕,不能…上了车再晕…” 司若微视线迷离,摸了摸口袋,却没找到一颗糖果。 “砰——!” “诶?你怎么走路的,绊了我…你…醒醒?没事吧?碰瓷?” “怎么了,摔了?扶一把啊。” “别碰,她脸好白,别是心脏病吧,躲开。” “让让,别扎堆,把检票通路让出来!”一旁的铁道员工见旅客聚集,近前来疏散:“怎么回事?” “倒了个人。”围观的人当真没有胆大的敢去扶司若微。 工作人员挤进人群,正欲探查情况。 队伍里有个老人先一步把司若微揽进怀里,把脉捏人中,丝毫不担忧被人讹诈。 “孩子,醒了?” 司若微睁开眼时,但见一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正亲和地望着她。 “车,火车赶不上了。” 司若微虚弱至极,眸子还朝着火车的方向。 “是那辆吗?”老人抬手指了指火车:“我跟你同路,赶得上。” 司若微木讷地点了点头,极尽虚弱却也很固执:“谢谢,能麻烦您扶我起来吗?我要赶火车,家人在等我。” “你气血都很虚,脉象很弱,非走不可?我是个中医,你得休息。” “我没事,饿的。” 老人苦笑了声,这哪里只是饿的呀:“真倔。谁有士力架之类的,给孩子一块?” “我有,给姐姐。” 人群里窜出个小女孩,举着食物塞进了司若微怀里。 司若微捏着巧克力,眼底倏尔滑落两行清泪,哭得泣不成声。 “真没事?”铁路员工蹲下身问她:“真能上车吗?” “嗯。” 司若微点头,借着老人的力道站稳了身子。 “票给我看一眼。”检票员朝她伸手:“走特殊通道吧,别跟大伙挤了。” 司若微把无座票递了过去。 “10小时无座,你受得了?”检票员一怔:“算了,先上去,到时候再协调。” “我是软卧,跟孩子换换?” 老人一直搀着司若微,把自己的票递了出去。 检票员在对讲机里询问一通,有些无奈:“这趟车确实满员了,这样吧,您老带这姑娘一起去软卧车厢,我们跟乘务长沟通一下。” “好嘞,谢谢您。” 老人家扶着司若微一道去了自己的车厢,落座后自背包里掏出张面巾纸: “孩子,擦擦泪。谁都有遇上事的时候,不怕,会过去的。” 司若微指尖发颤,接过面巾纸捂在脸上,哭得撕心裂肺,更像是发泄。 老人再未言语,只给她一张一张递送着纸巾。 半个小时过去,火车早已离开了申城这处伤心地,极目远眺,除却良田万顷,再无繁华高楼。 司若微止住哭声,起身给老人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能给我个联系方式吗?” 老人近前扶住了她:“这是做什么?你脉象很差,方才人多我没好说。年岁轻也得顾惜身子骨,别折腾了,躺下歇着?” “不,我没事,该走了。” “别客气,我下站就到,不用睡。你也别怕我害你,我是闵行大学医学院的,姓吴,去外地讲学,没恶意,睡会儿吧。” “闵行大学”四个字入耳,司若微再度联想起了那个人,身子忽而抖了两下,脸色愈发难看。 她满目仓惶,慌乱推开了老人的手。 拉着行李逃离这节车厢,她在火车衔接处寻了个无人的角落,瑟索着睡了过去。 再醒来,她还是回到了软卧的床上。 她毫无意识,不知是谁把她送上了软软的床榻。 火车到站时,是后半夜。 她打车自车站直奔医院,带着满身汗臭和鸡窝般杂乱的头发,扑向ICU病区的走廊。 “等等,你找谁?这里不能探视!” 当值护士在走廊外将她拦下。 司若微报上了爸爸的名字,眼底的恐惧、期待与彷徨三分而存。 “他昨晚转普通病房观察了,在对面楼13层。但这会儿不是探视时间了。” 闻声,司若微长舒一口气,她生怕听见些会令她当场崩溃的话音。 “多谢,我是他女儿,我不是探视,我要陪着他。”司若微边说边跑,早已红肿的眼底再现泪花。 “先去住院部前台!” 护士在后嘟囔了句:“现在这年轻人啊,出事才关心…”
第66章 消毒水味充盈着冷光下的走廊, 医院下水管簌簌水声清亮,除却些微穿堂风,周遭透着死寂。 司若微行李箱滚轮的声音刺耳。 她本步伐急切, 可邻近那间病房时, 脚步却仿佛灌了铅。 她不知要如何面对老实本分又严苛古板的爸妈, 如何面对病床上的爸爸。 “微微…微…” 司母本趴在病床头睡了过去,可梦里都是女儿。 她呢喃转醒,揉了揉惺忪睡眼, 抬头刹那, 却惊觉病房门口有个再熟悉不过的轮廓: “微微?是微微吗?” “…妈…” 司若微一个字都未能发出完整的音色, 泪水再度涔满双眸,愣在门边一动不动。 满面蜡黄, 憔悴至极的司母蹭地站起身, 一个箭步冲向了日思夜想的女儿:“回来了?伤着哪儿没有?” 司若微木讷摇头,抹去眼泪望着沉睡的爸爸: “爸他…” “就会傻睡!”老妈含泪抱怨:“你来了,他该醒了, 他会醒的吧。” 司若微刚止住的眼泪又冒了头:“怪我,都怪我…” “热搜, 和你被抓是真的吗?这么大的事, 你什么都没跟家里说过啊,微微,你要我俩的命啊, 你要我们的命啊。” 司母也哽咽不停,若非顾念女儿, 她怕也倒下了。 “我错了, 妈,错了。” 母女二人抱在一处, 泣不成声。 “要都是真的,怎会放了你回来?你还瞒着?瞒着我!”司母猛砸了两下孩子的肩头:“你糊涂,长大翅膀硬了是吗?撒谎!还敢撒谎!我的孩子能干啥我心里没数?说实话!” 肩头没肉,有些疼。 司若微没躲也没脸躲,呆愣须臾,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却固执地一言不发。 “你要急死我?!”司母脸色铁青:“说话!这事你扛不住!别逼我打你!” “妈,我不敢再骗您,真没事了。我不要学位,坏了声名,但没有官司纠缠了。”司若微擦去眼泪,垂头嗫嚅:“是我动了不该动的情,我再不敢了。” “小点声,大半夜的,病人不能打扰。”巡夜的护士听到动静,跑来劝阻:“有事天亮再说。” “抱歉。”司若微朝人鞠躬致歉:“是我疏忽了。” 司母长叹一声:“我叫你舅舅来,让他接你回去睡觉,回家就好,有事我们替你扛。” “我不走,我想陪爸呆会儿。”司若微大着胆子捏住妈妈的袖口:“让我留下吧,您脸色好差,睡会儿。” “你这几天过得是人过的日子吗?嘴都是白的,别逞强,回舅舅家。你再出事,妈真没命了。” 司母满目疼惜,倒了丈夫,已足够艰难。 “在火车上睡了一路,我心大着呢,没事。”司若微强颜欢笑:“我跟您在这睡。” “罢了,床底有牛奶和水果,你吃点。”司母拗不过,只好应下。 司若微在医院陪护十天,老天垂怜,爸爸总算转醒。 醒来的老父亲眸光呆愣,动作不灵敏,话更是从未说过。 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至于恢复,自然急不得。 可爸爸依然惦记着女儿,司母送到他嘴边的水果,他还知道用手接住,塞进司若微的手心。 司若微彻底绷不住了。 她造的什么孽,贪图叶宛菁什么好,竟害得世上最在乎她的爸妈落得今时光景。 她没脸留在家里,承受亲戚们隐忍克制,极尽小心的关怀与照拂。 没人骂她,没人怪她,她更不能原谅自己的糊涂。 半月后的深夜,司若微等爸妈睡熟,留下6万现金和一张字条,悄然离开了生养她的故乡。 “爸妈,对不起。你们知道我从小最怕丢脸,我不想再被家人这么审慎的对待。6万块是我助教和奖学金攒的干净钱,去租个房子别再回家。我会重新开始,解开心结就回来,勿念。” 清早起来,老父母捏着字条打了一遍又一遍电话,司若微全都挂了。 只有一条短信悬在二老的手机里: “别打了,我不回去。对不起,女儿求你们保重身体,我会好好的。” 司若微的手机安静了一整日,直到她背井离乡,远赴西北深处,才收到回信: “网上再多闲话,我们也清楚孩子是怎样的人。微微,走可以,振作起来别糊涂,等你回家。” 司若微望着疾驰的火车窗外漆黑的夜色,明眸对上晶亮的星子,含泪勾了勾唇角。 爸爸的手术费是亲戚出的,她要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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