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若微曾说,小镇街边的晚市,走街串巷的叫卖声,街坊邻里的热闹寒暄,让她觉得每日都鲜活而充满温情,不似申城人行色匆匆漠然的脸色与步伐,疲惫而压抑。 黄昏迟暮,阵阵悦耳的风铃声交错。 叶宛菁坐在街边藤椅上,点了杯苦咖啡提神,望着如血残阳发呆。 “亲爱的,这太贵了,我不要!” “不闹,戴上。我现在没钱给你买新的,这块先将就,以后补上,我也给你定制。” “唔,好吧。其实表的新旧与品牌都不重要,你心里有我就好啦~” “改日我找人抹去背后字迹,咱再换个表带。” “不用啦,刻字看不出什么,我挺喜欢的,silence rose whisper,好听。” 熟悉的单词入耳,叶宛菁眸子一僵,握杯的手忽而发颤,褐色咖啡洒遍洁白的长款风衣。 她顾不得周身脏污,转眸循声望去,有对黏腻的情侣互相偎依着,正漫步于夕阳下。 前头有家古旧的店面,风铃声就是店门口传来的。 叶宛菁诧异抬眼,是一家表行,橱窗前“二手名表”的字样分外瞩目。 “请等一下!” 她踩着高跟飞快追上那对情侣,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男子瞅她一眼,下意识护住身边的女孩,满面戒备:“你做什么?” 叶宛菁的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女孩手上长方形的金色腕表:“这个,能给我么?我想买下它。” 男孩揽着女孩错开了身位:“你这人真莫名其妙,我们走。” “这表另有主人,不适合你。”叶宛菁拉住女孩的衣袖:“8万,我出8万,表卖给我?” 女孩愣了。 二手表售价不高,这块表因背后刻字过深,一直卖不出去,今日老板只要1万。 “你为什么要这块表?它不值这么多钱呀。”女孩一脸费解。 “值,它在我心里,值得。把它给我,好么?” 叶宛菁的视线紧紧黏着女孩的手腕。 女孩看了看男孩,踌躇不过须臾,便毫不犹豫摘下表: “怎么交易?” “我给你转钱。” 叶宛菁倏地夺过手表攥在了掌心。 交易过后,情侣走远,风声传回他们的交谈: “傻吗?8万?新的都不值吧。宝贝,用这笔钱给你买个新的,好吗?” “好呀!” 叶宛菁捏着手表,有些失神。 表盘背后的“RW”上方,有显而易见的划痕,有人故意想要抹去这两个字存在的痕迹。 是司若微吗? 收购二手的人不会这么做,要折价的。 机场里有回收商店,这块表流落香港街市里被贱卖,叶宛菁心痛非常。 非是为一个死物,而是司若微的决绝。 司若微的玉坠,还被她贴身挂在颈间。 说好彼此定情,一生相守,到头来,定情信物却早已毫无意义。 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让这块表流落三年,又回到了叶宛菁手里。 可叶宛菁再感悟不到司若微的痕迹,除却道道凌厉划痕下,昭示的愤恨。 清风吹乱她的发丝,散碎的余光中,她隐隐瞧见,表店里出来一个中年人,正在锁门。 鬼使神差般,叶宛菁走去了他身后。 “今天关张了。”中年人直言。 叶宛菁捏着表询问:“我不买,能问你些事么?” 中年人眉心一紧,忙摆手往后躲:“售出不退啊。” 这块表三年无人问津,好不容易打发了,可不能把没捂热的钱退回去。 “我不退。我想问问,你这表哪来的?” “收来的呗。店里多得是,机场折价收奢品,手表都送我这来。” 老板边说边走。 叶宛菁跟着他一道走:“那,你还记得当初这表花了多少钱么?” “这块啊?你确定不是来退货的,是吗?” “我不退,它于我意义非凡。” “一分没花。嗐就算我给,也给不了几个钱,定制的又有疤,不好卖。据说变卖的人摘了表扔店里就走,若非她不要钱,三年了,不然我也记不住。” 叶宛菁瞳仁散了散,双腿宛若灌了铅,立在原地凌乱许久,鼻尖泛着酸楚。 “扔”字用得可真好。 弃如草芥,不过如此。 残阳西隐,夜幕转瞬笼罩街巷,嘹亮的灯火光晕四下散布开来。 橙黄暖晕打在叶宛菁青白枯瘦的面颊上,衬得眸色愈发空寂。 她环视着四下的热闹,如她这般形单影只的人寥寥无几。 她有些格格不入。 手中紧紧握着手表,她立在马路牙子边拦了辆出租直奔机场。 叶宛菁改主意了。 她若回申城,免不了被亲故一通拦阻,倒不如直接从这里出发,往欧陆去。 转瞬又是年关。 C大街区一处清幽街巷的公寓内,灯火通明,一个姑娘正在窗边包饺子。 “咔哒。” 门锁转动的轻响传来,系着围裙的姑娘笑盈盈地回眸打招呼: “微微,你总算回来啦,快洗手,马上好,今晚吃饺子。” “饺子?媛媛,太麻烦你了,下次做这么复杂的饭,你给我个消息,我帮你。” 晚归的司若微一脸疲惫,眼底涌起惭愧。 “你忙得很,哪有空闲?天天啃青菜,都成兔子了,这可不行。今天结课,顺利吗?” 朱媛把饺子下入锅中,随口与她寒暄。 “嗯,顺利,又了却一件事,以后不会这么赶了。”司若微洗好手,挽了衣袖来帮忙:“你去歇着,我看着锅。” 朱媛挡着锅不让她靠近:“昨晚你几点睡的?我半夜起来你灯还亮着,去歇会。” “又被你发现了。” 司若微嘟嘟嘴,甩甩手去了三步外的客厅。 自打来了B国,二人阴差阳错进入同一所大学。 朱媛知道司若微生活艰难,故意与她合租不大的小公寓,俩人挤在一起,彼此是个陪伴。 司若微好似换了个人,每日睡5小时都是多的。 她读着博却不满足,毫无安全感,连续申报两个硕士项目,借钱读书,兼职还款。 三年来拼命拿下两个硕士学位,即便坐拥奖学金,还是欠一屁股债。 而她学的专业,皆是曾经讨厌的类型,法硕与MBA的证书拿得有多艰难,只有她自己清楚。 “微微,我后天回家过年。你有什么要给你爸妈带的,我给你捎过去?” 朱媛端了饺子出来,柔声问她。 “没,不麻烦了,后天什么时候,我送你。” 司若微杏眼里皆是疲惫,把盘里饺子分出来几个:“吃不了这么多,你吃。” 朱媛看着碗里仅剩的5颗小饺子,不由得愁眉深锁:“鸟吃得都比你多,胃还难受呢?” “没,可能是昨晚熬夜,有点食欲不振。”司若微抿抿嘴:“晚上少吃,减肥。” “见鬼的减肥,你还有肉吗你?!”朱媛白她一眼,气不打一处来:“没有第三个硕士项目了吧?这是B国,没人会再害你,饶了自己吧。” “读不起,不折腾了,够用。”司若微苦笑:“我的债够我还一阵子了。” “倔吧你就,我家不差这些钱,说借你周转非不听,坐看贷款涨利息,你挺高兴是吧?” 司若微讨好地给她倒了醋:“那用你的钱不就欠你利息了?都一样嘛,别气。” “我不收你利息,把账算这么明白做什么。算了,我不说了,你在这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你最好胖了一圈。” “我尽力。嘶——” “咋了,咬嘴了?” “肚子疼。”司若微搁下筷子弯起腰:“我晚点再吃,可能天凉吃了风,不舒服。” “去躺会儿,我给你放蒸锅里温着。”朱媛轻叹一声,把饺子收走了。 司若微腹痛的毛病有些时日了。 她劝人去看医生,司若微不肯。 就B国的医疗效率,只怕眼下司若微愿意去,也不知要排到猴年马月。
第69章 2月温润的海风夹杂些微凉意, 照拂着小岛里古朴的城堡。 司若微从导师课上出来,抱着一沓试卷直奔办公室,早早批完考卷, 她好能兼职去。 石径小路上夕阳斜垂, 遍布暖晕的草坪间, 学生们在玩飞盘,还有老师溜着自家的毛孩子。 司若微看到很多柯基和金毛,脑海里忽而回想起lucky和sunny来, 那是她唯一不舍忘却的记忆。 自教学楼回办公室的路才走到一半, 她再次被腹中阵阵抽痛席卷。 不经意间被脚下小石子绊了个踉跄, 怀中试卷散落一地,被晚风吹得四处飘摇。 路过的好心同学帮她收拢了试卷, 关切询问她的身体状况。 好巧不巧, 还被师姐Mary撞了个正着。 “Ronie?” Mary觉得身影熟悉,快步跑来,见司若微面色蜡黄, 颇为担忧:“又胃痛了吗?别再忍着,我回家路上刚好有医院, 送你去看。” “我没事, 晚些自己去,呃…” 司若微刚想回绝,一阵恶心袭来, 她快步冲向路边的垃圾桶。 Mary抽出纸巾追上去,拍着她的背劝导:“不要跟我客气, 你状态很糟。希望上帝保佑, 你只是吃坏了东西。” 司若微体内翻江倒海,可她最近本就没胃口, 肚子里根本没东西。 疼痛与异样的难受冲击着她疲惫的身体,她有些怕了。 接过Mary送来的纸巾,司若微没再固执,跟人上了车。 路边医院是私人的,不必排队预约,取样检查一气呵成,让她三日后取结果。 这份效率,在B国可圈可点。 自医院出来,恰逢一辆豪华跑车自院中扬长而去,吹起浮尘,害司若微打了个喷嚏。 师姐望着那车的背影摇摇头,给司若微递纸巾:“擦擦。” 司若微没往心里去,婉拒了师姐相送,与兼职商店告假,孤身回家,熬了碗米汤。 喝下暖融融的汤,身子温暖些许,但不过须臾,却又悉数吐了出来。她能感知到飞速搏动的心率,牵动着阵阵空虚的惊慌。 司若微冷汗涔涔,撑着身子踱去卧室,扯过被子将自己包裹的严实。 夜里她醒过一次,有些烧,后来又迷糊着睡去。 次日清早,身体好似又无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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