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头倏地飘走。 夏炎在海大校门口同虞之淇汇合。 两人二话不说就杀进了金融系辅导员办公室。 “盛烟啊。”辅导员推了推眼镜, “我记得她。一个月前办了退学,听说出国了,档案都拿走了。” “出国……去哪儿了?” “那就不知道了。好像是家里有事吧, 她办手续挺急的,催我了好几次。” “那您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诺。” 辅导员在通讯录里找到盛烟的电话, 是停机的那个。 夏炎失望收回了目光:“……谢谢老师。” “你们找她有事吗?”辅导员好奇多问了一嘴, “如有必要, 可以把事情告诉我, 我联系一下她的家里。” 夏炎被问住了。 就连盛烟都联系不上, 盛昌平更不可能。 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么脆弱。 她自以为和盛烟关系好,但原来只要一个人断掉电话断掉网络,就能和这个世界切得干干净净。 “我们……” 夏炎顿感茫然。 是啊。 找到盛烟能做什么呢? 她一个月前就办理了退学,那张贺卡应该就是临走前寄给虞之淇, 让他代为转交的吧? 你能找到一个藏起来的人吗? 夏炎苦笑了下:“谢谢老师, 不过不用麻烦了。” 她只是想问问她过得还好吗? 答案显而易见。 夏炎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辅导员办公室的。 她和虞之淇商量各自再去打探一下落,临走前, 虞之淇叫住她:“我没记错今天应该是放榜的日子吧?怎么样?被录取了吗?” 夏炎木着脑袋“嗯”了声:“海大,人工智能专业。” 她追随盛烟来到她许诺的终点。 但这个终点里只剩荒漠,没有旗标。 * 盛烟从夏炎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 没了盛烟,属于夏炎的日子照样过。 高中升大学的那个夏天,夏炎找了个暑期工,开始省吃俭用地还债。 盛昌平给她资助的那张银行卡被冻结了,夏炎但开了一个户,专门往里存款还钱。 何闻莺嘲笑她:“盛家那丫头都不会回来,你存这笔钱到时候给谁?还不如给你老娘我换个好点的病房。” 夏炎只说:“她不回我就捐了。” 何闻莺马后炮:“还好我提醒的早,要是我没说,你是不是早就一门心思扎进那音乐社里了?海大能不能考上都不一定。” 夏炎斜睨了她一眼,没吭声。 何闻莺咔哧咔哧啃着苹果:“听妈的话,进了大学学习就可以放放,赶紧打猎,看看有没有帅气有钱的小伙子,你在动物园里打不到猎,日后毕业了,进了野外,更是找不到顺眼的。我还想趁活着的时候看你嫁个好归宿呢,速度搞快点。” “怎么?我早点找对象你好早点撒手不管啊?” 夏炎冷声冷语地怼。 何闻莺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你个死丫头,整天咒我死是不是?” 垃圾桶堆满了有的没的,苹果核滚了出来。 “谁说谁咒,反正我没说。”夏炎“蹭”地从椅子上起身,把垃圾袋一提,苹果核扔进去,“我去倒垃圾。” 她远离是非之地,没有看到的是,何闻莺渐渐紧皱的表情。 她妈骂了一句“死丫头”,然后撕纸捂住嘴巴,猛地咳了起来。 指缝里流着纸巾吸不完的血。 * 开了学,夏炎的生活走上正轨。 为了还钱,为了治疗,她一个人打了无数份工,接家教,接编程的私活,甚至背着吉他到处找酒吧跑场。 夏炎依然会抽空定期拜访Uka和海音的杨教授,忙忙碌碌的,根本没有时间想其他有的没的。 大一的暑假,夏炎无意间又听到盛世集团的消息。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盛家该罚罚,该处理的处理,盛昌平不知道从哪里弄了笔资金,居然又重新杀了回来。 至于那条打码的视频——夏炎倒没在警方发布的公告里看到盛烟的名字。 大二那年,夏炎接到熟悉的同样跑场的伙伴邀请,加入了另一个乐队,后来因为毕业季的到来,队长去了别的城市就业,两年后乐队就散了。 大三,夏炎在Uka的建议下参加了第四届枫叶奖打击乐组的比赛,虽然没拿奖,但因其学习时间短但突出的表现开始引起业内人士的注意。 虞之淇问她以后的打算是什么。 “实习后准备直接就业?还是继续读研?不过读研的话要不要考虑京大?那儿的人工智能专业排名第一,没必要在海大耗死。” “再说吧。”夏炎表情平静。 “别怪本学姐没提醒你,我们学校可是有京大的保研名额,你可以争取一下。”虞之淇说。 夏炎问:“那你呢?你去哪儿?” 虞之淇显然经过漫长的思考:“我准备去国外混个一年制文凭。这行还是早点就业,实践中学习比较好。” “那音乐呢?” “在国外继续做呗。反正贝斯嘛,无人在意。”虞之淇冷不丁地开着玩笑,“反正我在国外好好练,说不定回来后运气爆棚,被大乐团捞走了呢。” 夏炎真诚看着她:“祝你成功。” 虞之淇垂下视线,轻笑:“我开玩笑的。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知道。” 她和夏炎她们这些天赋型选手不同,当初音乐社那群人,看似她的水平最高,但不过只是因为她练习的时间最长罢了。 夏炎从零开始,盛烟中途转行,谈佳乐荒废许久,只有她虞之淇从小就死磕贝斯,但和夏炎的差距这几年肉眼可见地缩小。 夏炎只是认真重复道:“你会成功的。” 虞之淇不再说话。 再那之后没几天,辅导员果然发布了保研通知,夏炎足够资格申请。 “夏夏,你去吗?”室友犹豫,“就一个名额,如果你申的话我就算了,省的我浪费打印的纸张。” “你申吧。”夏炎只是笑笑,“我不想离开这里。” 室友问:“真的假的?京大这么香的指标你不用?!” “再问就是假的了。”夏炎闭上眼睛,“趁我还没改主意之前,赶紧申。” 夏炎保了海大的研。 得以继续在海大待三年。 研一暑假,夏炎获得第六届枫叶奖冠军。 虞之淇一年制研究生毕业回海市找到工作。 “你还玩儿贝斯吗?” 两人见面饭局上,夏炎问她。 虞之淇一愣,随即他点头:“我注册了个Y站账号,手痒了就发点曲子。哦对了,还记得阿飞吗?他考上大学和家里干了一架,一心玩儿音乐,听说最近还进了个挺火的流量团队,忙得不亦乐乎。” 她开玩笑:“怎么?你也想来玩儿啊?” “我想组乐队。” 夏炎毫不犹豫,表情坚定地点了点头。 “你想玩儿的话到时候我找阿飞连个麦……”虞之淇自说自话,一口水差点没把自己咳走,“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想组乐队。”夏炎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重组firework。” 虞之淇:?!! “你——?”她指指夏炎,又指了指自己,“和我——?” 夏炎肯定:“不错。” “不是,就我们两个?”虞之淇不可置信。 “主唱我去找,你当也可以。”夏炎说,“贝斯你当,鼓手是我,缺的人我都可以想办法。你就说想不想吧?” 虞之淇还没转过弯来:“不是,怎么这么突然?为什么啊?” 夏炎看着她,轻笑出声:“这么多年,既然大家都没放弃,为什么不能凑在一起?” 她故作轻松:“烟火的余灰烧了这么多年,也该死灰复燃了吧?” “你……” ‘你不会是为了引出盛烟吧?’ 这个大胆的想法在虞之淇脑海里一闪而过,但她看到夏炎眼底的暗色余火后却没敢说出口。 那火焰如此明亮,如此鲜艳,又如此执拗。 “你不想吗?”夏炎歪头,问她。 虞之淇喝了杯水,一口热水滚下肚,她觉得喉咙快都要被烫出一个泡,那个“不”被封在鼓泡里,半天没能破开。 半晌,她苦笑:“别开玩笑了。” 但在研二暑假,“野火”开业时,接到夏炎的电话,虞之淇还是赴了夏炎的约,跟着前去暖场。 研三暑假,夏炎刚结束了段实习,就接到野火老板的求救电话。 他说:“今晚是七夕,大老板会带他的未婚妻来店里玩。” 海市的夏天,雷暴雨非常频繁。 在红色暴雨警报提醒中,夏炎想起高二升高三的那个暑假。 那时她刚刚被盛烟坑进学校乐队,为了一场招新表演每天不厌其烦地练习吉他基本功。 一遍又一遍。 她指腹的茧在连绵的雨中无声愈合又增厚。 一同愈合的,还有她心上的茧。 夏炎坐在高脚凳上,在无穷无尽的瓢泼大雨中笑得缱绻又自嘲。 “《夏日玫瑰》,送给我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 “这也是她教会我弹的第一首曲子。” “祝大家七夕快乐。”
第30章 重逢(三更) 四周声音嘈杂, 但那句“七夕快乐”却被扩音器放大,刺穿七年时光,捶进鼓膜, 砸入盛烟耳中。 于是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被夏炎的视线束缚住,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吉他声响起的瞬间, 盛烟强迫自己别开视线。 张哲却不长眼似的, 他把文件一掩, 兴致勃勃凑过来安利:“怎么样?我最近物色到的好苗子。一鼓手, 夏炎,隔壁海大的研三学生。这几年在圈内小有名气,前几年还拿了第4届枫叶奖架子鼓冠军。” 他努努嘴, 指向角落一个波浪卷的短发女人,得意洋洋:“唐轻徽,我们‘轨迹’的经纪人, 这两天正在接洽。” 轨迹,张哲最近鼓捣的音乐公司, 盛烟听他提到过好几次。 张哲又提起这件事:“信我, 我这次真的不会给你掉链子!老规矩, 我出钱你出脑子, 合伙人办公室都准备好了, 就差您纡尊签名了。” “你知道盛昌平不喜欢我做这些。”盛烟表情冷淡,“你不用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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