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回国,她们一定会在舞台上汇合,像掉下山崖捡到武功秘籍的隐士,作为优秀的音乐人大放异彩。 可是七年之后,想象中的蛰伏破茧并未到来,反而现实狠狠打了夏炎一个耳光,盛烟不仅没有成为音乐人,她甚至连吉他也不弹了。 在奔赴梦想的路途中,只有夏炎一厢情愿。 她前进的路上再无向标,她又该如何自处呢? 在短短十几分钟的回家路程中,夏炎得出一个结论。 她需要盛烟给她一个答案,才能彻底死心。 人类最会口是心非。 放弃或坚持,嘴上说的不算。 如果盛烟心里还藏着火,那就是她夏炎能够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 夏炎静静看着她:“既然你不再弹吉他了,那你应该还在弹钢琴吧。” 她目光投向屋外客厅里的电子琴:“弹首歌,我就把吉他还你。”
第32章 吉他 盛烟的确还在弹钢琴。 盛昌平是个老顽固, 认为女儿就是为换取联姻资本而生的,所以盛烟从小被当作“名媛”培养长大。她学过插花,钢琴, 一切“豪门好妻子”都会的,所谓彰显“优雅”气质的东西。 在盛家出事前, 盛烟一度和家里闹得很僵。 盛昌平让她学“上流”的钢琴, 她偏要玩街头吉他;盛昌平瞧不起戏子, 她偏想踏入娱乐圈, 还立志组建乐队,做大做强。 叛逆也好,渴望赢得盛昌平注意也好, 想证明自己不比盛译差也好,盛烟一度认为自己是不同的。 她一度以为盛昌平真的对自己毫不在意。 ——直到盛家出了事。 她的反抗被有心人利用,转而变成对手对盛家动手的靶子。 作为一个优秀的, 合格的,冷静的商人, 盛昌平大可把大部分罪名都推到盛烟头上, 反正程序上只需要一个背锅的, 她还没真正成年, 又有确凿的“证据”, 盛烟都觉得自己是合适的棋子。 但盛昌平不容由分地保她出国。 “你给我在国外老实待着,国内的一切我都会给你断了联系,在国外低调点,更别想着出风头, 下次让别人再抓住把柄, 我鞭长莫及,可未必能保护你。” 盛昌平冷言冷语的, “我盛昌平还没老到要用我的女儿成为商场的遮羞布。” 刚出事时,盛烟面临了不少非议,是盛昌平一力让她和这些流言蜚语断了联系。 之后盛昌平用雷霆手段断腕求生,总算把盛家保住了一部分。 现实的浪潮打过来,盛烟的梦想就跟哑炮一样,还没响就引燃了。 她赖以生存的基础建立在盛家之上,她想要割裂的亲情藕断丝连地缠绕。 盛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了。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狂妄做梦的孩子。 于是盛烟下意识遵循盛昌平的要求,在刚开始出国那几年低调做人,隐姓埋名,出于自保,她把所有的梦想和浪漫都埋葬在记忆里,并和过去切得一干二净。 夏炎说得不错。 无论是备受尊敬的小盛总还是精致的洋娃娃都不需要弹吉他。 ——盛烟在国外从来没有和人提过她有个乐队。 不过她会继续弹钢琴,也偶尔参加一些挣得名气,增添光鲜的钢琴比赛。 甚至必要的时候,她会在宴会上弹钢琴。 只在宴会上弹琴。 * “你在故意激怒我吗?”盛烟却再度没按夏炎设想的方案选择电子琴或者吉他,她只是轻松跃过夏炎肩膀,稍稍用力,夺过夏炎手里的吉他,“激将法对我没用。” 她声音喑哑:“七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了。” 夏炎有点不知所措。 就像小时候面对经常疯言疯语的何闻莺一样,夏炎偶尔会陷入不知所措的境地,一旦对方脱离预判,她就会进退维谷,不管做什么似乎都是错的,理智和逻辑彻底偏离。 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容易分神。 面前的盛烟留着利落的中长发,眉眼画着精致的淡妆,似乎永远胜券在握,进退得当,和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女大相径庭。 但好像又和以前一样。 盛烟回来的路上被雨淋湿大半,面上有细密的水雾。 她的短发被雨水妥帖地顺下来,贴在额上,依稀有过去娇巧的影子。 高中时候盛烟淋了雨,也喜欢偷偷背着班主任把长发散下,故意跑到风大的天台上,让风把长发拉扯着,有碎发被水珠挂在额头和脖子上,就和现在一样。 …… 盛烟很冷静:“说实话,我以为它早丢了。我只是觉得砸了怪可惜,毕竟是段记忆,没必要耿耿于怀,不是吗?” “夏炎,人总得往前看。”盛烟指间泛白,尽量让自己声音显得平静克制,“谢谢你替我保留了这么多年,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她说完,礼貌同夏炎道别,回头拉门准备离开。 好巧不巧,她刚走出半步,外面一道惊雷轰隆落下。 盛烟吓了一跳,手机和吉他同时脱手,她下意识去勾即将摔落的吉他。 “哐当。” 手机摔下台阶,蹦蹦跳跳砸进雨里。 盛烟咬唇,觉得今天出门真是流年不利。 她把吉他靠在门口,两三步淋雨去捡落在雨坑里的手机。 手机掉进水坑,捡起来时已经黑了屏,盛烟拿衣袖擦干,重新按开机键,怎么也打不开。 “那我看你怎么打车。” 有了打雷这个小插曲,夏炎总算回过神来。 她在她身后捡起吉他,冷眼旁观,语气阴阳。 盛烟原想给司机或张哲打电话,但这年头谁记电话号码啊? 手机关机,天王老子来了都没辙。 “……你能不能借我手机我重插一下电话卡?”盛烟咬咬牙,还在垂死挣扎。 夏炎挑眉:“你确定你国外电话卡能插国内手机?” 盛烟硬着头皮:“不试试怎么知道?” 夏炎被盛烟这种“完全不想扯上关系”的态度气笑了,她把手机扔过去:“但我没卡针。” “有牙签吗?” 盛烟确实变了很多。 就连提要求都变得如此理所当然。 好像她夏炎天生就要听她似的。 夏炎忍不住和她对着干:“有啊,你把吉他弹了就给你。” 盛烟手里手机捏了又捏,随机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了门口吉他的弦,反问:“夏炎,你这样不依不饶有意思吗?” “吉他弹了,牙签。” 还委屈上了? 该委屈的是她吧? 深吸一口气,夏炎没好气从厨房里取了牙签:“自己试。” “……谢谢。” 盛烟自知理亏,也不说话了,一门心思去翘SIM卡。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急,她太过用力,牙签在小孔里咔嚓一声,断了。 盛烟:“……” 夏炎:“……” 这下彻底走不了了。 夏炎幸灾乐祸笑道:“你走啊。门开着,随便走,你想怎么跑怎么跳都可以。” 太久没跟夏炎互怼,盛烟功力见降。 最后还是夏炎打破了沉默,她转身钻进卧室,从衣柜里面取出一条干毛巾扔给了过来:“擦擦吧。” “今晚就睡这儿吧。”夏炎指了指她浑身淋湿的衣服和头发,没好气说,“难道你想感冒?” 终究还是心软了。 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盛烟拿到毛巾就情不自禁打了个喷嚏。 她抓着干毛巾,掌心微烫。 夏炎挑眉,仿佛在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她身体先行地拿了套干净的短袖:“去洗个热水澡吧,小心真感冒了。” “哦。” 直到被推进浴室里,盛烟还有些头晕。 ‘我为什么会留下来啊?’ 夜还这么长,她和夏炎两个人都僵成这样了,还能说些什么呢? 她在热气腾腾的蒸汽里晕晕乎乎想:‘不会真发烧了吧?’ 门外,夏炎也盯着沙发愣神:‘我到底在干什么?’ 如果没有记错,她应该是想让盛烟给她一个答案。 告诉她七年坚持把乐队支撑下来的动力。 如果是过去的盛烟,不管电子琴还是吉他,她一定不会弹别人要求她弹的任何东西。 那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盛烟简单冲了个澡。 出来时,夏炎正在收拾沙发。 “家里没有姜了,只有热水,凑合喝吧。” 夏炎照顾何闻莺这么多年,嘘寒问暖几乎成了她的本能。她甚至想都没想就开了火,之后才意识到家里生姜都放烂了。 听到夏炎的叮嘱,盛烟抽了抽嘴角。 七年在国外没有喝过白开水的她拉开冰箱,在里面翻到了冰牛奶。 一杯下肚,神清气爽。 就连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夏炎欲言又止,克制住自己唠叨的欲望,凑近,身体力行地拿手背去贴盛烟的额头。 盛烟下意识用手去挡,但手腕立即被扣住。 她往后退一步,夏炎又马上跟上。 “别动。”夏炎语气不悦,带着呵斥。 夏炎照顾人时往往没有好脸色。 因为过去十多年被照顾的对象只有很少的时间是清醒的,何闻莺十有八九吵吵嚷嚷着不肯配合做检查和吃药,只有夏炎板着张脸的时候才会安静一会儿。 盛烟额上的手腕燃烧着。 有烧焦的松木味。 为了最大还原“野火”特色,舞台旁的火堆灯光旁还燃了松木香。 夏炎在舞台中心,被野火灼烧着,现在铺天盖地的松木香让盛烟也跟着被点燃了。 三秒后,空气涌入。 体温正常,没有发烧。 夏炎把手缩回来,平静诅咒:“死了别找我收尸。” 盛烟嗤笑一声:“必不可能。” 说完这话两人都一愣。 这实在太像高中生无聊斗嘴了。 两人认识的时间不长,却因为过分密集而显得刻骨铭心。 于是所有的回忆都显得物是人非。 夏炎默默把灯关了,躺在床上冲盛烟说:“早点睡吧。” “嗯。” 说来奇怪,明明之前还困得睁不开眼睛,现在躺在沙发上却越躺越清醒。 盛烟听着夜里夏炎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静而绵长,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72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