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年少轻狂, 一心只想着为自己的梦想添砖加瓦, 却很少考虑过被她一厢情愿拉入局的其他人。 很多年后, 盛烟才意识到当时对夏炎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一丝喘息, 是一线天光,是掩盖伤口的创可贴,是生活里的一点甜。 是盛烟把另一种人生带到夏炎面前, 然后又抛弃了她。 * 所以盛烟说完,就闭上了眼睛,等待夏炎的审判。 但出乎意料的是, 夏炎什么动静都没有。 盛烟小心翼翼睁眼,发现夏炎又掐了支玫瑰花, 指腹拿捏着毛刺, 皮笑肉不笑:“我明白了。” 盛烟于心不忍, 她说:“无论如何, 现在firework是你的乐队……签了吧,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夏炎忽而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就是个笑话。 “既然学姐这么想让我签——”她侧目,下巴微抬,不甘心道,“上去唱一首, firework的主唱归队我就签。” 盛烟只觉得夏炎不可理喻:“我说了我早就退圈了。” “那就不签咯。”夏炎耸耸肩, 阴阳怪气。 盛烟无奈:“我真的为你好,‘轨迹’虽然是个新公司, 但张哲投入了全部心力,凭张家的资源和人脉,签了不亏,你好好想想。” “幕后你也有份?”夏炎手里转着吉他拨片,眼睛眯起来,笑意不达眼底。 盛烟哑然:“不。” “哦。”夏炎面无表情扯了扯嘴角,拿拨片怼手指,指腹尖酸地疼。 她明知故问:“张哲,那小子谁?你男朋友?” 盛烟顿了顿:“未婚夫。” “哦~”夏炎把语调拖得长长的,“我记得他,你爸让你嫁的那个。” 盛烟没吭声。 “不反抗了?”夏炎嗤笑一声,“七夕特地和过去瞧不起的未婚夫来酒吧约会,学姐,多年不见,你变得好、浪、漫、啊。” 盛烟发现,夏炎七年不见,身手退没退步不知道,嘴巴倒是更毒了。 “夏炎,你好好说话行不行?”盛烟皱眉,沉声,“七年了,人是会变的。” “Ok,是我不成熟,是我没长大,是我一门心思想组乐队玩摇滚气死那个重男轻女的迂腐老头子。”夏炎比了个手势,耸耸肩,阴阳怪气地嘲讽,“这就是你在国外争了七年的结果。” 她突然站起来,居高临下把拨片戳向盛烟的锁骨,一字一顿:“盛烟,你真让我失望。” 没等拨片抵上胸口,盛烟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把它在空中夺走。 被戳中心事,她像只炸毛的猫:“夏炎,我今天刚回国,没惹你吧?至于这样说话夹枪带棒的么?” “那对不起咯。”夏炎从善如流道歉,毫无诚意。 不得不承认,她有种恶劣的报复快感。 盛烟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情绪,重新掌控话语权:“你要叙旧,我欢迎。但如果你句句离不开乐队的话,抱歉,恐怕我们没什么可谈的。” 盛烟说着,起身准备离开:“今天已经很晚了,我明早还得去趟白滩,先走了。” ‘不能让她就这么轻易跑了。’ 夏炎脑里腾起一个念头。 ‘她得给乐队一个交代。’ 否则她七年的坚持就显得毫无意义。 盛烟耐着性子拉开门,发现门外依旧暴雨倾盆。 街上雨势滂沱,刚开门雨滴就飞溅到脚上,只一秒钟的功夫,她的裤腿就被打湿。 “你刚回国,有去处吗?” 夏炎幽灵似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盛烟绷着脸:“不劳你费心。” “去我家吧。”夏炎心里盘算着“交代”,冷不丁开口,“我把吉他还你。” 盛烟立即想到当初“借”她的那把吉他。 ‘她还留着?’ 盛烟按捺住心中的诧异,想着已经决定好不再纠缠,就干脆再利落一点。 她说:“吉他送你了,随你怎么处置。” “是吗?”夏炎撑起伞,目不斜视闯入雨帘,“随你。你不带走我今晚就把它砸了。” 以夏炎的狠决,她真的做出来砸吉他这种疯事。 所以盛烟再三犹豫,还是跟了上去,默不作声跑在夏炎伞下。 “呵。”夏炎语气微讽。 “我拿了吉他就走。”盛烟沉声道。 夏炎刚上大学就在海大附近租了个单间。 起初她室友知道了直呼有钱人,但对于夏炎来说租房只是生活的必备开支。 她把何闻莺也接到身边来照顾了。 医院离海大太远,考虑到陪伴的治疗效果,医生建议夏炎把她带回家治疗,定期去医院做检查,如果病情恶化再送到医院也不迟。 所以夏炎干脆在海大附近租了个房子。 幸运的是海大是知名老校,旁边多的是一室一厅的老房子,如果不挑环境,多的是便宜房子。这里的房东大多上了年龄,不少跟着子女去新小区享福了,只留个老房子创收,看到夏炎一个人带着瘫痪的母亲不容易,还主动给夏炎少算了一百。 何闻莺精神状况时好时坏,好时会坐着轮椅满屋子溜达,坏时就卧在床上连饭都吃不下去。 她本就身体受损,即便醒来也很难恢复,一年两年过去,身体状态每况愈下。 有天何闻莺突然从轮椅上栽下来,撞倒了脑袋,淤血扩大,又陷入昏迷。 夏炎这才明白当初医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在家里,身边总归是个熟悉的环境,也有利于病人情绪稳定。” 稳定地等死。 因为担心她妈随时会醒来,夏炎也没退租。那时她刚加入乐队,成员来来往往,经常会有认识的朋友来短租或借宿。再后来实习,保研,回过神来,夏炎已经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年。 一路暴雨倾盆,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夏炎的伞也不是双人伞,两人走着走着就情不自禁凑到了一起。 在第三次不小心碰到夏炎肩膀时,盛烟终于忍不住挑起话题,打破尴尬:“这么晚回去,不会打扰到阿姨吗?” 夏母住院太久,夏炎一时没反应过来。 盛烟连忙解释:“阿姨身体还好吗?” 夏炎恍然大悟:“她在医院,多谢挂念。” “抱歉。” 夏炎神色淡然:“没事,迟早有这么一天。” 于是连安慰都显得像没话找话。 盛烟干脆闭上了嘴巴。 很快,夏炎带盛烟来到一栋老房子前。 为了方便推瘫痪在床的夏母出门遛弯,夏炎特地租的一楼,所以门前还有块小院子。院子里还特意种了许多花,起初是帮夏母解闷,后来也都留了下来。 推开门,夏炎“啪的”一下打开灯,暖黄色的灯光顿时布满整个屋子。 屋子不大,墙上贴着音乐海报,角落被打扫得很干净,沙发旁堆着把电子琴和架子鼓,餐桌上甚至还有台老式唱片机。 沙发上整齐叠着一套床上用品,被子叠成的豆腐块上一把贝斯四平八稳摆在上面“封印”。 “贝斯和电子琴是朋友放这的。”夏炎看出了盛烟眼里的震惊,语气平淡,“这鼓是我的。” “听说你现在是鼓手?” “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盛烟居然从里面听出来一丝炫耀和小得意。 “吉他呢?” 盛烟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她在飞机上就没怎么休息,一路从病房折腾到酒吧又折腾到这里,盛烟不太想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被夏炎翻旧账。 她现在只想拿了吉他快点离开。 “跟我来。” 夏炎径直带她进了房间。 卧室也保持着一贯的音乐元素,只不过窗边摆了张书桌,上面架着台电脑,架着两块显示屏,一块还是竖着的,显示屏正在休眠,露出一张贴纸logo,纯白机械键盘旁散着架眼镜,似乎经常戴。盛烟反应过来,夏炎大学读的好像是计算机系。 盛烟问:“你近视了?” 夏炎“嗯”了一声:“还好,主要防蓝光。” 她走到里侧,把床头旁靠着的吉他拿过来,盛烟正要伸手接,却见夏炎故意往后藏了下。 盛烟抓了个空。 “弹首曲子吧。” 夏炎冷不丁说道。 盛烟原以为夏炎在戏弄她,她一句“别闹了”还没出口,就注意到夏炎拿着吉他的手背有青筋毕露。 她看到箱体上贴的创口贴。 过去这么多年,就算保存得再好,创口贴也卷出点点毛边。 那撕开的边沿,把覆盖住的内外割开黑白一条线,像刽子手的邢台,铡刀内外分开红与白的界限。 盛烟微妙地意识到,这不是戏弄。 而是审判。 夏炎只想要个“交待”。 在回家的路上,她思考了很多。 她一路都在想她为什么那么执着于重组firework,为什么执着再见到盛烟,又是为什么在见到盛烟后,面对唐轻徽的邀请第一反应是拒绝。 此前七年,她只是坚持去做,从未仔细想过理由。 夏炎不习惯制定目标,也不习惯为目标设想理由。 她的目标向来很明晰,在遇到盛烟之前,她的目标是带着何闻莺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何闻莺治病得要钱,活下去得要钱,所以她得读书,上个好大学,找一份赚钱的工作,而上学要交学杂费,所以她要努力拿到奖学金节省开支,并且打工攒钱。 夏炎以为自己的一辈子就会这么过去。 活着需要理由吗?活着只是活着。 直到她遇到盛烟。 盛烟说,她有天赋。 盛烟说,她值得很多人听见。 盛烟说,让她们一起把命运砸个稀巴烂。 成为音乐人是盛烟的梦想,而盛烟许诺她一个看得见的,光鲜亮丽,充满希望的未来,于是音乐也便成了夏炎的梦想。 盛烟的不告而别是个意外。 夏炎猜到盛烟的消失与盛家出事有关,猜到盛烟不联系她有自己的理由,但在夏炎潜意识里从不认为盛烟不会回来。 所以夏炎从未真正怪过盛烟。 在夏炎的猜测中,哪怕盛烟到了国外,面对家族阻碍,也会坚持抗争,站在国际钢琴的比赛舞台上大放异彩,最终赢得与盛昌平这场旷日持久的战斗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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