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阳光其实有些晒,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无知无觉间将一些掩藏在最深处的沉疴宿疾燃烧殆尽,叫人恍惚下竟深觉轻松起来。 一切都还是最好的模样。 姚天姝饮下一杯放凉的茶,顿过片刻后捏起那枚熟悉味道的糖塞进嘴里。 自从妘棠去世后,她再也没有吃到过这样味道的糖果。 她低下头,任由发丝遮住眉眼,突然很想回问天门、回南明峰。 这样说总会显得有些矫情,可姚大小姐不得不承认,就在此刻,在这样好的阳光下,她也有些想念自己的师尊和那几个叫她年少时头疼不已的师妹。 好面子的大小姐既然不再作声,其余人自是装作没看见她异样的眼眶,纷纷扭过头去说其他事儿。 唯一不明所以的小宝被阿宝的两只爪子挡住了视线,以为阿宝是在与自己玩耍,当即于师姐怀里抱着小狐狸滚做一团,直到被姜雪青拍拍屁股才舍得停下。 满是软肉的脸颊笑得涨红,姜揽星还只是个无忧无虑的、合该被长辈们捧在手心里保护的稚童。 自小到大都极爱这些的剑修摸了下已经干瘪起来的布袋,并不慌,沉稳掏出之前从姜熹手里哄走的糖,散糖童女般给在座的每个人都分了个遍,连躲在阿宝毛里不敢出来的小蛇也被她揪住喂下一枚。 小狐狸嚼着糖摇了摇脑袋,抖了抖自己身上的白毛,与小宝一起被师姐圈着,惬意地伸着懒腰对师姐叫了下。 她在问师尊的去向。 姜雪青眸光一动,脸色微微古怪起来:“师尊……昨天中午似是有些生气,与佛女一同从房里出来后就独自出去了。” 当着小辈的面议论师尊并不好,师姐声音渐低,被怀里这个目光灼灼的小狐狸盯得无可奈何,含糊道了一句:“……后来拂云尊上也追出去了。” 呜呼。 阿宝两只耳朵高高竖起,呜呜喊了几声,被姜雪青敲着脑袋镇压下去:“不许妄议师尊,师尊自有打算。” “小棠和小姝都想回家见见各自师尊和师妹,我与小宝闲来无事,去留皆可,只看你和松引是如何安排。” 小蛇含着糖、慢慢抿里头甜滋滋的味道,闻言后用脑袋碰了下阿宝,豆豆眼里有些期待。 姜鹿云不用回头就晓得它的意思,没有思考多久,便给出了答案。 蛇女凶神恶煞地跑出去,估计是要找舒池或者舒彦辞的麻烦。 姜鹿云就算走,也得等姜熹归来一同走。 如今看姜雪青等人,恐怕此界众生的记忆正在慢慢恢复。若不尽快除去舒池和舒彦辞,等舒彦辞恢复记忆后,终会留有隐患。 阿宝趴在小宝腿上,转念又不甚在意地抹去前话。 姜熹已是合体期的大妖,师尊如今也还好生活着,就算他们想做什么都要顾忌忍耐一二,谈不上什么心腹大敌。 只不过,跳蚤虽小,却也恼人,若能尽快消灭则最好。 早在察觉到姜鹿云对舒池的态度,姜熹就留了个心眼儿,令手下时刻监视这个腾蛇族的长老。 大宴结束后,舒池在城中落脚一日,不久前才离开。 他恐怕没想到姜鹿云会对蛇女信任至此,竟放开自己的神魂让姜熹进去观看她的记忆、令姜熹如此快地了解当初的真相。 被那道一直鄙夷嫌恶的身影拦住时,腾蛇族的长老神情冷静,挥手退下周遭的侍从:“尊上不在殿中陪伴夫人,反倒出现于此,这是何意?” 姜熹眸色阴鸷,手中长刀轻转:“舒长老好不容易来一次,就这样离开,岂不显得本尊待客不周?” “舒长老有条巧舌,能言善辩,令人钦佩。” 长刀出鞘。 墨蓝冥火熊熊燃起、遮蔽天地,四处昏暗,唯有那道利刃划过时泛出的银光亮得骇人。 蛇宫地牢以重重阵法封锁,不久后多了一条无法出声的腾蛇。 姜熹回到殿中时已至深夜,阿宝坐在梳妆台前为她与小蛇雕着两块儿平安锁。 小蛇的那块儿极小,却精致得不得了,背面底下还刻着一颗憨态可掬的小蛇脑袋,被它顶在脑袋上后玩儿过许久后盘到自己尾巴里当宝贝似的藏好。 阿宝听到声音,没有第一时间回头,自顾落下最后一刀,掸了掸银屑,用编好的红绳串起来,这才扭头看向伸手环住自己又不吭声的大蛇:“喜不喜欢?” “你脖子上戴着的灵珠绳子都旧得发白,也不知道换一换。” 姜鹿云替她妥善戴好,想要取下灵珠时被大蛇的爪子挡了下。 蛇女按着那颗灵珠:“这是你给我做的,我戴了好久……不想取。” 触摸不到扶风的日子,她只能凭借这个来汲取些慰藉,支撑自己走下去。 阿宝无法不对她心软,仰头吻大蛇:“那我把这个与平安锁串到一起。” 这回,姜熹抿着唇笑了下,听话地弯腰由她动作,眸子眨也不眨地盯住阿宝。 “你去抓了舒池,对不对?” 大蛇点头:“我没有杀他,暂时关起来了。舒素心还活着,腾蛇族尚未内乱,贸然杀他不好交差,我得找个理由。” 阿宝重新串好绳子给她戴牢:“不用急,我师姐她们的记忆都渐渐恢复了,想来其他人也是。舒彦辞那样的性子,不会放过背叛过他的舒池和夺走他位置的舒南烛,等他苏醒后腾蛇族内必要生乱,到时候死两条腾蛇又能怎样。” 若舒南烛苏醒得快些,那就更热闹了。 比起担心这个,姜鹿云更担心姜熹的身体。 穿梭时间裂空并不似嘴上说得那般容易,姜熹的存在本就违背了这方新生天道的法则,阿宝担心她会有后遗症。 “你有哪里不舒服,定要与我说。” 姜熹伏到阿宝腿上,抚着新得的平安锁,心上布满的戾气渐褪,柔情蜜意再度蔓延覆盖,她正是欢喜时,满口答应:“自然,我如今哪里舍得出什么事儿,我还要与阿宝长长久久地相守下去呢。” 听闻几人想回问天门,姜熹想了一下:“舒池暂且扣押在地牢里应不会出事,我也跟你们一起回去。” “好。” 然而,舒池那边没出什么事儿,姜熹自己却出了事。 从妖域回到东域的当天晚上她仍好好的,还有精力欺负自己不过元婴的师尊。 可第二日清晨,蛇女睡眼惺忪地疑惑向怀中一瞧,目光触及遍布痕迹、赤.身.裸.体地尚在安睡的阿宝时,她整条蛇都被吓得僵硬。 有体温,不是梦。 咕咚咕咚。 大笨蛇直挺挺地滚下床,拼命回忆自己昨晚到底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混账事,但脑中仿佛蒙着层纱,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怕得要死,眼眶里的水珠不停打转,见姑娘眼皮微动好似就要醒来,当即爬着跪倒在床边,哆嗦着哭道:“师、师尊……呜……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您打我骂我都行!砍了我的手也好!只求您别赶我走!” 才睁开一条缝就看见大笨蛇哐哐给自己磕头认罪的姜鹿云:“……?”
第50章 闲情 “先停下, 别磕了,听得我头疼。” 姜鹿云撑坐着揉了揉眉心,取出一件薄裙松松裹住身子。她瞅了两眼那大蛇露出年少时才有的胆怯神色后心下实则也差不多猜到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不久前才在担心蛇女的身体,这会儿果真出了事儿。 阿宝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亦担心大笨蛇身子有恙、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后遗症, 伸手将人招来, 握住她的手腕送入灵力仔细查探。 年少时的小蛇女可以说是奉师尊之命为天旨, 见姜鹿云要她过去, 便竭力忍下止不住的水花儿,磨磨蹭蹭地爬起来挪了过去。 她对扶风丝毫不设防,由着扶风动作, 阿宝的灵力很顺畅便送了进去。 姜熹还试图从师尊脸上寻找蛛丝马迹来判断师尊的心情。 然而,姜鹿云脸上压根也没什么表情, 蛇女看不懂, 一颗本就悬着的心只得继续忐忑悬着。 想到自己做了如此下流祸事、师尊怕是会厌弃自己,姜熹小声抽噎了下, 喉咙里泛出压不住的水泡儿声,眼泪险些又飙了出来。 她忍了又忍, 抬起空着的手擦了擦眼睛,鼓起勇气期期艾艾道:“师尊……我、我再也不敢了……你别不要我……” 体内灵力运行平稳, 丹田灵府也无大碍, 仅神魂中瞧着有点紊乱, 但无损伤, 应该没什么大事。 阿宝稍稍放下心,听着蛇女的话, 陡然眉梢一动,眸中滑过几缕暗光。 她缓慢收回手, 垂下长睫,眼尾不觉蔓出红晕,欲泣非泣,虚弱轻声道:“……我怎敢不要你?你折煞我了。” 如蝶翼般的眼帘微颤,不知想到了什么,姑娘的脸色发白,用手指按住松散的衣襟:“莫要再唤我师尊。” 晴天霹雳般,姜熹呆怔立于原地,慌张无措地盯着姑娘,脑中不停循环着阿宝的两句话,以为这就是师尊要赶她出门的意思,当即鼻尖一酸,没出息地哭出了声。 她伸手想拉住师尊、求师尊收回这话。 然而,蛇女的指尖才碰到扶风,姑娘身子便下意识发抖,攥着衣襟的手愈紧,杏眸中的水雾迅速凝聚溢出,近乎于惶然地抬眸望向她,晶莹的水珠瞬间滚落,每一滴都好似砸在蛇女心底。 姜熹动作一僵,原不想再冒犯师尊而刻意避开的视线不禁扫过姑娘衣襟下隐约显露的深深浅浅的痕迹,心头害怕之余亦不住生了怜惜与对自己的恼怒。 “……师尊?” 阿宝哽咽着狼狈偏过头,散落的白发掩去半张脸:“别唤我师尊,我不敢当你的师尊。” 一个扶风就能把蛇女完全吊住,更别提还有从未见过的扶风珍珠一样滚落的泪水。蛇女被吊得团团转,年少时那点儿存量不够的脑袋完全想不到阿宝会骗她的可能,此时悔恨愈加,又心疼又急。 微凉的体温一点点试探地触碰上姜鹿云的肩,蛇女怕她害怕,因而将力道放缓再放缓,直到见阿宝并未抗拒,这才小心翼翼地将人搂紧,自己坐了四分之一的屁股在床边:“师尊,我不会再欺负你!我、我会对你负责的……师尊,别怕,别哭。” 姑娘柔弱地倚在蛇女怀中,指尖抚上姜熹的胸口,垂泪低声问:“……真的吗?” “真的!真的!” 蛇女赌咒发誓,紧急动用她的笨蛋脑袋,把能想到的好话都倒豆子般对着姜鹿云说了一遍。 发下一百零八个誓后,怀里的姑娘总算平静了点,眉间似有倦意,阖眸沉默地依偎着她,看起来竟有两分乖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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