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极为滞后的小蛇闻言一呆:“无羲要跟别人开战了?” 阿宝布好阵,拍了拍手:“对啊,都传遍了,你天天闷在屋子里也不出去转转,怎么会知道?” 小蛇的两条眉毛都快要扭成麻花:“我不想看见那些人,他要开战就开战吧,不关我的事。” 小蛇早看出来她那个生父也没把她当女儿,私下的称呼都没换,仍称无羲。 阿宝转首笑问:“怎么,不想当族长的女儿吗?” 小蛇撇嘴:“不想!在这儿就挺好的。” 在腾蛇族边缘城池里,既不会有那些令她不舒服的目光,又能沾点儿光受腾蛇族的庇护。除了平时得辛苦点儿完成任务,其他方面小蛇都很满意。 她实在是个知足的孩子。 “不过那个……舒池长老为什么突然会送我院子、还给我上等的功法秘籍?” 姜熹纳闷地摸了摸脑袋:“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对我还有敌意。” 姑娘耸肩:“谁知道,说不定他突然觉得对你态度不好,想补偿一二呢?” 不等小蛇还要张嘴,阿宝凑过去手贱地揪了下她披在身后的辫子,整个人都挂到小蛇肩膀上去,嘻嘻哈哈道:“好了,别想那些了,好不容易有了立身之所,今晚我们喝点儿酒庆祝一下?” 想不明白就不要为难那颗小蛇脑袋,姜熹深以为然地点头:“确实要庆祝一下,我去酒楼里买些菜和点心吧?” 姑娘高高举起手,自告奋勇:“我跟你一起去!” 不一会儿,阿宝一摇一晃地挂在姜熹身后,搭乘着小蛇车来回跑了一趟,买了一堆吃食,满载而归。 这场酒从下午喝到晚间,阿宝就那样看着某条蛇的眼珠子一步步开始转圈圈、最终趴倒在桌上呼呼大睡,爪子还扒拉在酒瓶上。 料好像放多了? 她隔着桌子探身凑过去,弯起唇一把捏住小蛇鼻子,被姜熹想反抗却又醒不过来、脸颊皱成一团的的憋屈样给逗乐了,揉捏了好一会儿小蛇脸颊,这才敲着这颗宝贝小蛇的脑壳儿大声叹气,倒豆子般怒斥:“孽徒,逆徒,坏蛇,笨蛇。” 骂了好几个来回,阿宝的声音渐轻,稀罕地摸了又摸小蛇脑袋,忽而笑了下:“师尊没本事,只能把你送到这儿。” “剩下的路,得你自己去走了。” 毕竟是半魂,还是傀儡躯体,对上全盛的合体期大妖终究有些吃力。 姑娘紧攥刀柄,以长刀插地稳住身形,身上的蓝袍早已被鲜血浸湿。 空着的手指藏在宽袖中迅速翻转,四周无形的风悄无声息地调动,如蛛丝网般一点点悄无声息地缠绕围裹住这片空间。 面前的大妖腹部与肩部皆被长刀刺穿,倒还能站得住,只吐出几口血沫,与姜熹肖似的细长眸子微眯,仔细打量着这胆大包天、前来刺杀的人族,同时察觉到了宫殿内外的异常。 殿外隐约传进混战的打斗声。 “舒池?” 舒彦辞的视线凝于姑娘的眉心,脸色微动:“不,方才的招式……你是扶风,你为舒熹而来?” 阿宝咽下嘴里的腥味儿,轻嘁:“舒熹?冠上你的姓氏后确实难听了不少,怪不得她不喜欢。” “她知道你来杀她的生父吗?” 大妖直起身,手中灵力涌动,倒刺的软鞭赫然化作坚硬长剑。 “她不需要知道。而你,也不配称父。” 掌心攥起,幽蓝灵光翻腾,布满密密麻麻道纹的阵法乍现于殿中,暴戾的杀气盘旋其间,与姑娘手里的那把快至掠影的银光一同压下,悍然对上大妖周身铺卷开来的猩红烈焰与长剑。 “我不配称父?扶风,是我救了这个孩子。” 灵力炸裂声轰然不绝,刀气化万,如猛虎般扑下,无羲被逼后退,嘴角却牵出几许弧度:“你们疏月天全是些短命鬼,一个比一个死得早。” “扶风,她因你而病重,却因我而得救,不配的人究竟是谁?” 周边的风,有一瞬凝滞。 无羲唇边弧度愈深,长剑暴起,灵力骤然膨胀,庞大的几乎盘踞占满整间宫殿的巨蛇显于原地,无声嘶吼着张开血盆大口,尖利的牙顷刻间咬碎阵法结界,席卷的腥风伴随着狰狞可怖的蛇尾一同攻向人族,将她逼至死角。 然而,也恰在姑娘被甩打、生生砸断几根石柱与墙面才勉强支撑着停下之际,大妖的身体也随进攻而落至角落。阿宝抬起双眸,眉心朱砂颜色遽然变深,瞳孔上缓缓浮现银白雾光。 巨蛇动作被迫一顿,下一刻,蓄势待发的杀阵与比方才还快上数倍的狠厉刀气瞬间迸发,幽蓝至极白的灵光绽放、爆裂,将他的身形彻底淹没于其下。 阿宝撑着长刀半跪,鲜血自口鼻止不住地往外溢。 她吐了几口血,勉强能说出话,却是闷笑:“你不配,我也不配。正好,送你去死,我也活不长,让熹儿落个清净。” 砰! 殿门被人踹开,浑身染血的人族手中提着一颗庞大的蛇头,自内缓慢走出。 早于外等候多时的男妖欠身恭敬道:“道君神通。” 姑娘随手将蛇头扔到他脚下:“记住你立下的天道誓。” 阿宝的意识已在涣散,她必须在最后倒下前回到本体身边,将神魂融合。 腾蛇长老颔首:“自然,道君放心。” 猩红的背影逐渐飞远,他脸上浮着的浅淡笑意也霎时散去。 舒池衡量一二,垂眸掩去杀意,抬手招来旁边的妖修:“将东西送到君凝尊上那儿去。” 他拂袖理净衣袍,转身前往腾蛇族边缘城池。 两日后,姜熹于梦中苏醒,却察觉阿宝为她留下的用以联络的玉石已碎、阿宝的气息已散。 小蛇慌忙跑出院落想要去寻找人族姑娘,猛地撞上了偶然到此的腾蛇长老。 舒池询问过后,帮她自玉石中聚集出几缕尚未消散的气息,用特制的法器囊住,又教她该如何借此寻找阿宝最后出现之地,且道天灾凶险,主动提及陪伴她前去搜查。 姜熹对他始终心怀警惕,但情急之下也不得不信,一路沿着法器的指示查寻,竟寻到了一个她此生最为刻骨铭心之地。 傀儡身躯用尽缩地符和传送阵,强撑着赶路几日飞回疏月天。 这具躯体已近报废,也不能用了,姜鹿云干脆拔刀斩断了她最后一口气。 魂魄分离如此长的时间,加上动用神通的后遗症,融魂过程并不顺利。 扶风带着已报废的傀儡躯体进入密室收回半魂,被割裂良久的神识剧痛难忍,令她几近昏厥。 然而,十数日后,扶风的合魂方过一半,却在密室中察觉到主峰周遭阵法骤现异样,不得不中止闭关,推门出去一看,原是一条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小蛇持刀闯了进来。 姜熹的身后,跟着那腾蛇族的长老。 不该聪明时偏偏聪明起来的小蛇惨白着脸远远望她,手中碎玉微闪白光,赫然指向她身后的密室。 当姜熹拥着那具已报废的浸透鲜血的傀儡躯体忍着泪含恨质问她时,扶风端坐于轮椅上面对如此荒谬滑稽的场景,安静地用神识一寸一寸描摹着小蛇长大许多的脸庞,倏然勾唇,轻笑道:“是我杀的,我杀她自然是因为你。” “熹儿,弱小即是原罪,你没能力护住自己的朋友,就只能承受失去的痛苦。” “这是我最后教给你的东西。”
第49章 闲情 大蛇进入姜鹿云神识观看其记忆的时候, 阿宝也在姜熹的神魂深处、认真地瞧这个孩子一步步成长到如今模样的人生轨迹。 记忆,实在是一个人极为私密的东西。 那具傀儡躯体倒下前,扶风几乎参与了年幼期小蛇全部的人生。然而变故重重,傀儡躯体报废后, 她忙于合魂和布阵献祭, 又与小蛇分隔两域, 自然无法触及姜熹的生活, 只能从她暗中留下的藏着姜熹气息的玉石中猜测小蛇近来的情况。 现在魂交, 也算是把这段空白补上。 姜鹿云跟随蛇女,以虚影形状伴她于妖域中跌打滚爬,见证小蛇从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底层杂血长至无人敢小觑的大妖, 这才真切晓得了那是一段于姜熹而言多么痛苦难捱的日子。 扶风望着她抱起那具傀儡尸身回到妖族、将之葬在自己定居的那间小院子里,一字一字认真刻下‘挚友, 阿宝’几个字;望着她终于对姜鹿云生了恨、却抵不掉爱, 为此而痛苦自厌、觉得对不起挚友;望着她在大阵开启的那几日从腾蛇族一直冲到妖域边界,疯癫击打结界、竭力嘶吼唤着扶风的名……望着她戴上属于大妖的冠冕, 大阵生效、时间回溯的那一刻不要命似的闯进裂空隧道,只为见到姜鹿云。 阿宝凝视蛇女冲入隧道后霎时被割裂出道道血痕的身形, 心中酸涩无法压抑,阖起眸偏过了头。 交换记忆, 就如交换魂魄最深处所有的隐秘, 将隔在她们之间的薄雾彻底拨开, 露出下边最为赤.裸坦荡的本我。 此后, 再无间隙与疑心。 阿宝睁开眼时姜熹已醒了有一会儿,这会儿正将她用力搂在怀里、好似生怕她下一瞬便会消散, 滚烫的泪水止不住地顺着脸颊往下落,不少沾在阿宝头发上, 把她的白发也微微打湿。 察觉怀中的人有了动静,蛇女垂着长睫对上姜鹿云明亮的眸子,既而猛地自床上翻身下去,结结实实地跪到床边,唇瓣抖了几许,勉强找回声音挤出一句:“……师尊……对不起……” “……是熹儿对不起你……” 她恨了扶风那么多年,如今才知道真相,又是怜惜心疼师尊的遭遇,又是悔恨自己为何如此笨,竟白白冤枉错怪了世上最最真心待自己的人这些年、到现在还猜疑着师尊对自己的心。 姜熹甚至有些后怕,倘若自己未曾如此坚定地费劲心力找到机会冲进时间裂空中,她是否就要永远携着对师尊的误会随这个世界一同流转回溯、是否永远也没有机会发现事情的真相。 念及至此,蛇女胸口一痛,眼眶中氤氲的水雾越来越浓,披着单衣的肩也止不住地发颤。 姜鹿云坐至床边抚上她的脸颊,细细摩挲许久后不禁叹了口气,早料到自己养的这条极爱哭的大笨蛇会有如此反应。 空着的指尖被一条滑软细长的东西牢牢缠住,潮湿的汽于手心底下凝结成珠,一滴滴聚着,将小块儿床单打湿,抖得一次比一次厉害,活像要在她手下哭出汪小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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