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点心你好似喜欢,不如再买些带回去?” 身旁没声音,姜鹿云也不急,耐心等了许久,将近饭堂门口,才得来一个极低的嗯字。 院子里热闹得很,姚天姝和妘棠两人前两日得了姜鹿云的讯息说是没事儿,便安心打理自己家里的事务,她们下边都有几个师妹,见着大师姐回家就全跑过去围着她们团团转、问东问西。最小的那个比小宝还年幼些,姚天姝被她抱着腿不让走,无法,只得陪她玩儿了好一段时间。 到了今天才抽出空来疏月天看望姜鹿云,顺便避避清净。 带孩子实在太恐怖了。 姚天姝戚戚然。 她们才到就望见姜雪青和小宝也来了,估计是没碰上姜鹿云的人,正坐在庭院里头等。 姜鹿云的院子结界认得她们的气息,因此几人进来得倒是轻松。 “阿宝!” 小宝蹲在花圃前头赏玩,灵敏地听见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就一下子直起身,哒哒地跑过去往那个穿着蓝袍的姑娘身上扑,被姜鹿云稳稳接住。 指腹在女童的脸颊上摩挲,姜鹿云细细打量着小宝毫无阴霾的明亮的双眼,胸口蔓延开来的酸涩太沉太重,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忍不住将小宝紧紧搂到怀中。 感受到女童温热体温的那一刻,心头涌上的是绝处逢生般的庆幸。 眼前渐渐笼上一层薄雾,抬头望去,师姐的脸庞虽不比常人红润、却绝不似垂垂将逝时的骨瘦嶙峋。年轻的剑修端坐在石椅上,衣袂雪白、一尘不染,长剑完整配于腰间,正是少年锋利之时。而那与她吵了不知多少年的法修尚且穿着鲜红如火般的衣裳,眉间悬着藏不住的骄傲,远不如后来的圆滑老成。 姜鹿云半跪着,甚至隐隐分不清究竟此时是现实还是梦境。 那些物是人非的记忆太过漫长沉痛,纵然她用尽全力压抑下去,见到众人时却齐齐翻腾喷涌而上,宛如惊涛骇浪,将渺小立于其下的她在一瞬间击垮。 熹儿还在旁边,姜鹿云不太愿蛇女看出自己的异样,又怎样都控制不住眼眶中不住往外流的的泪珠,只得埋头于小宝的脑袋顶上遮一遮。 小宝很乖,她从小就这样懂事,此刻被阿宝的动作搂得太紧有点疼了也不说,感觉到阿宝的情绪不对劲,反倒小大人一样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摸阿宝的脖子后边,担忧询问:“阿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师姐已皱眉走了过来。 阿宝有些想笑,喉咙却被堵得发疼,背脊颤了下,才缓声开口:“……没有,我很好。” 师姐伸手来抬起阿宝的脑袋,绵软的布落在她湿漉的眼睛上,但遮不住两行早已沿着脸颊滑落的水花。那两滴泪落至她的下颚,凝成一团,垂进衣襟,将太过浓厚的苦痛也稀释了许多。 她顺从地由着师姐擦拭眼角,终于扬了唇,声音轻得像一阵飘然拂过的风:“我很好。” “只是见到你们,太高兴了。” 熟悉的剑修最喜爱的那种糖果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大小姐拧眉抱着胸,分明不是这个意思,嘴却拐了十八个弯:“姜师姐是什么没长大的宝宝吗?见到人了就要哭?” 姜师姐微微一笑,软声回:“见了天姝师妹,自然激动。” 姚大小姐这张嘴,真是从头臭到尾。 天姝师妹如飞天的蟑螂,怒而窜上,被一旁的剑修眼疾手快地抓住后领制裁,用目光示意。 阿宝都哭了,让让阿宝。 蛇女一直没出声,垂手站着凝视姑娘的一举一动,最后一丝侥幸也被打破。 见姜鹿云被众人围着,她沉默后退了一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熹儿。” 那人在唤她。 这般高兴了,竟还会记得她吗? 姜熹自嘲地扯了下嘴角,脚下的步子没出息地停了一霎,平静道:“我去买些东西。” “……早些回来。” 姜鹿云望着她的身影,眸色略显复杂,不曾拦她,只低声嘱咐了最后一句。 这一次,蛇女没有理会,很快独自消失在此方院落。 阿宝转头就对上了师姐的眼睛,姜雪青虽未启唇,眼中神色却分明了然。 也不知她是从哪儿晓得的那些事。 上一世养大的徒儿成了这一世的道侣,早不知在床榻间欢好了几次,如今又被师姐一眼看透,姜鹿云无奈偏过头闭上眼睛埋在小宝的脑袋上,尴尬和不知所措再次席卷而来、将她击倒。 更别说还有昨晚发的那一通脾气,自己吃了自己的醋,实在是……太荒谬可笑了。 —— 蛇女回来时已至子时,姜鹿云点着一盏灯、坐在软榻上等她,正随手翻阅杂书打发时间。 屋门被推开的瞬间,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蛇女还穿着上午那身墨蓝长裙,脸颊上晕染着大片艳色。她的竖瞳亮得骇人,在侧眸瞥见姜鹿云的那一刻仿佛瞄准了自己苦寻已久的猎物,贪婪窥觊着姑娘的每一寸,恨不得将她拆吞入腹。 姜鹿云放下书,见姜熹如此,不禁蹙眉:“熹儿?” 蛇女应了,甚至还对着她弯下细长的眸,不紧不慢地走到她的身前。 这状态着实不对,姜鹿云垂着眼帘想躲开,却被她掐住下巴用力在唇瓣上咬了一口。 毫不收敛的力道,浅淡的腥味弥漫开来,刺痛感叫姜鹿云额角一跳,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声音微沉:“熹儿,不许这样。” 分明被欺负的人是扶风,蛇女倒像是被人狠狠训了、比她还失落伤心些,没露出来的尾巴焉焉扫了扫,探头趴在她的肩上,手指抚着她的白发,猫儿似的可怜乞求:“我想给你挽发描眉,好不好?” 又仿佛想起什么,姜熹取出一壶酒倒下一杯,献宝般送到她唇边:“是我从外边买的,味道很好。” 姜鹿云扫过那杯看似清澈的酒水,掀开长睫定定注视她,轻声问:“你想让我喝吗?” 蛇女好像听不懂她的意思,只疑惑地将酒杯晃了晃,无声催促。 姑娘浅淡地笑了笑,倒也遂她的意,就在她的手上将这杯酒饮下。 随后,姜鹿云起身,抬手将自己的发冠摘下,白发如瀑般散落,自去了梳妆台前:“过来。” 蛇女低着头转了转手中杯盏,唇瓣在姑娘碰过的边缘擦过,眸中的色彩扭曲而甜蜜。 她听话地走过去,如所说般为姜鹿云挽发描眉。直至最后一笔落下,她吻过姜鹿云发中银簪,从后面伸出手臂虚虚环住姑娘、将头贴到姑娘的脖子边,视线在镜中映出的两人此刻缠绵的姿势上流连,胸膛微震,亲昵地含住姑娘的耳垂,闷笑道: “师尊,好久不见。” 搭在膝上的指尖一松,昏厥无力感蔓上四肢,神识浮浮沉沉,姜鹿云敛着眸倚在她怀中,不曾说话。 湿热的吻愈发放肆,自耳垂顺延而下,这小疯子一边作祟一边将她抱起,嘴中尚且喟叹着: “师尊,你还是疼我的。” 蛇女搂紧已经丧失意识的姑娘,宽袖轻拂,屋中烛灯骤然熄灭,她的身形也逐渐消失于此地。 扶风总会对她心软,她没赌错。
第29章 结契大典 意识稍稍复苏, 但四肢瘫软、身上依旧没力气,连抬手也困难。 那条蠢蛇究竟下了多少药。 姜鹿云才挣扎着睁开一条缝,眼前便晕得天旋地转,脑袋里面仿佛有木棒在搅动, 让她止不住地想要作呕。 手脚没明显的束缚感, 只是手腕上多了一对裹着棉布的银镯, 灵力被暂且禁锢住。 身旁似乎有什么细软的东西爬了过来, 姜鹿云闭着眼缓神, 没搭理它。 手指被圆溜溜的脑袋顶了顶,见她不理会自己,又失落地搭了下去, 转而偷偷伸出尾巴去缠她的手腕,把身子都在姜鹿云手心里卷成了麻花, 势必要让姑娘看自己一眼。 话不会说, 吵闹是一点儿没少。 姜鹿云心下轻啧,恢复些力气的指尖使出巧劲儿一弹, 就将小蛇整个弹飞出去,在被褥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小蛇吐着蛇信, 豆豆眼里开始转圈圈,啪叽一下倒在被褥上, 随即又立马直起身子晃了晃脑袋, 甩着尾巴尖重新朝姑娘那儿爬过去, 讨好地蹭她的脖子, 既而耍赖一般紧紧贴上去缠住。 姜鹿云不再动作,阖着双眸, 仿佛不曾醒来。 她这样冷淡,叫本就心虚不安的小蛇也焉巴巴地垂了脑袋, 豆豆眼里开始闪烁水光,仅剩尾巴尖仍不肯放弃,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姑娘的脖子。 大妖推开房门进来时,床上的人丝毫动静也没有,倒是小蛇从姑娘脖子边伸出一个头,眼里满是焦急和恐惧。 【都说了不要这么对师尊!】 【现在师尊生气了,不理我了!】 小蛇哭得一抖一抖地给她传音,大声指责她。 【聒噪。】 大妖冷着脸把神识连接掐断,本就心烦意乱,更不想听见这个蠢货的嘈杂声。 她注视着床上明明已经苏醒、却不愿朝自己看一眼的人,半晌后,沉默地走去倒了杯水端至床边,低声唤:“阿宝,喝点水吧。” 这声音实在可怜,姜鹿云眼帘微颤,尚未掀开,淡淡问:“水里面也下了药吗?” 指尖骤然捏紧,姜熹的眼眶红了一圈,一字一字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般用力:“没有。” 脖子上的小蛇缩着脑袋缠得太紧,呼吸都有些不通,姜鹿云毫不留情地抬手扯下它,也不管它伸着尾巴哭得打颤想来勾住自己的手,直接把它丢到了一旁。 蛇女看着她动作,胸口剧烈起伏两下,声音哑了许多:“……你别把它扔了。” “我如今哪里有本事扔得掉它?” 姑娘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些吃力地撑着身子坐起来,清醒了许多后用目光在蛇女背后打量,将这间屋子里头都观察了个遍,最后落至垂着头一声不吭端着茶水的大妖身上。 她不觉又有些心软,暗自叹了口气,伸出手示意姜熹把杯子递给她。 然而蛇女见着梯子就要往上爬,杯子是凑近了,人也贴了过去,手指牢牢扒在上头,没吐出一个字儿,意思却很明显。 小蛇也一扭一扭地锲而不舍地又游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把脑袋缩到姑娘搁在被褥上的手心底下。 姜鹿云没再戳她的心肺,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水,漫不经心地问:“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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