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掌心落了一半,又握成了拳,碰在石桌边上,也没发出什么声音。 姜鹿云阴着脸,把脖子上正可怜兮兮地讨好蹭着自己的小蛇捉下来放在桌上,提着自己买回来的烤鸡就想往外走。 右手一重,是哭得直发抖的小蛇咬住了她的袖子,豆豆眼里满是乞求。 侧边的蛇女握住她的指尖,带着浓浓的鼻音:“阿宝,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姜鹿云霍然转身,尽力让自己的音调平稳住:“你方才对着我,想起了谁?” 蛇女百口莫辩,眼眶泛红,不知怎么跟她解释她才会信。嘴里的话兜转两圈,吐出来,不过是:“……我不曾想起别人……” 好苍白无力的说法,让阿宝都短促地笑了下。 她攥紧姜熹握着自己的手指,一点点拽下,又用灵力把咬住袖摆的小蛇锁住扔到桌上:“这话你听了你信吗?下次我也对着你发愣,你高兴吗?” 姜鹿云一把拎起桌上的东西,脸上没什么表情,甩袖走出去:“我去外面呆会儿,不用等我。” “阿宝!” 姜熹下意识在姑娘后面追了两步,喉咙酸涩得发疼,藏不住的泪珠一滴一滴滚落,把美梦里睡着的小蛇也砸醒了。 分明她是条蛇,此刻却觉手脚冰寒,冷得她几乎发抖。 蛇女驻足于庭院当中,模糊的视线扫过庭中才种下的桃树和合欢花的种子所在地。她的手上、袖摆上还沾着些泥土和灰尘,心还停留在方才幻想未来共居生活的美梦之中,明明一切都幸福得她曾经想也不敢想,但刹那间又被打回了地狱。 大妖缓缓蹲下,指甲掐进肉里,血液从指缝中溢出,悔恨与熟悉的绝望扑来,将她瞬间淹没。 桌上的小蛇已哭得没了力气,豆豆眼里麻木灰暗,身子挪动,化作灵光回了本体。 阿宝本想去找师姐她们排解情绪,但走到半路又停下,转身独自去了小时候呆过的树林。 才坐下,没出息的眼泪就涌了出来,把她的呼吸差点都堵住。 阿宝一边儿擦泪,一边儿恨恨地咬自己买回去的香喷喷的烤鸡。 也许是放凉了的缘故,口感不如以往的好。 一整只吃下去可能有些多,让她腻得反胃。 如果两个人吃应该就刚刚好。 阿宝忍着想吐的感觉把东西全塞进嘴里咽下去,才不给她吃,对着道侣想其他女人的坏蛇不配吃烤鸡。 食物吃光了,火烧得也快熄灭了。 姜鹿云抱着腿坐在河边,把鸡骨头一根一根从这头扔到那头,心绪逐渐平缓下来。 为难她做什么?反正时间多得是,姜熹也发过天道誓说过只爱她,恍神也或许是太记恨了没忘得掉。 姜熹没错,她也没错!她还给蛇女买了这么多好吃的,结果一进家门就发现自己道侣在想其他人!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要生气! 阿宝大声叹气,拾起一块儿石头扔进河里,换了个姿势托着下巴接着发呆。 ……她是不是还在哭? 以她那爱哭的性子,可别哭晕过去。 桃花糕吃了没?还有一盒儿是桃子馅儿的,她应该会喜欢。 实在想不下去了,怎么全是那条坏蛇。 阿宝郁闷地抓起一把石头,一颗一颗地丢进河里打水漂,就像把一缕一缕怒气扔了进去浇灭。 扔了好几轮后,姜鹿云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倘若姜熹再气她几次,她或许就能效仿填海的精卫把这条河给填平。 精卫填海,阿宝填河。 多好。 弯月高悬,林间的风吹得枝叶窸窣作响,藏在角落里的虫和青蛙开始放声高歌。 吵死了,小蛇就很安静。 姜鹿云盯着倒映在河面上的月亮看了半晌,终于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乌龟似的往自己院子里挪。 中途绕了下,买到了饭堂里最后一只烤鸡,直到周围的虫鸣声渐低,她才挪到了自己的院落。 庭院里没人,主屋的烛灯也没亮。 真的不等她啊? 阿宝又有些来气,把用油纸包着的烧鸡甩到桌上,脚步声极重地推门进屋。 床边似坐着人,姜鹿云故意不看她,步子放轻了点,冷淡问:“怎么还没睡?”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蛇女沙哑的声音极低:“……我一直在等你。” “我说过不用等。” 姜鹿云转过身背对着她,唇角极小地翘了下,又很快压下。 这声音……是哭了多久? 蛇女仿佛起了身朝她走来,响起的却是轻微的锁链镣铐碰撞之音。 毫不遮掩的丰腴贴上阿宝的背脊,肩边的衣料被滚烫的水珠打湿。 “……别不理我……” 纵然嗓子已嘶哑得不像样子,姜熹仍控制不住地想哭。她给自己戴上锁链和镣铐,抛下自尊,赤身裸.体地站在地上、从背后拥住自己心爱的人,软着声哀求:“求求你……别扔下我……” “……你想……你想怎么样都行,别生气了,好不好?” 姜鹿云察觉到了不对劲,蹙眉猛地转身,这才看清了蛇女的模样。 心口骤然紧缩,她立刻将自己的外袍脱下裹住姜熹,在蛇女怔然的泪光中吻上蛇女的额头:“……抱歉。” 指尖灵力成刃,砍碎姜熹手脚戴上的锁链和镣铐。 阿宝紧紧抱住她,一只手抚着姜熹的发:“抱歉,是我气糊涂了。” 她的语速又快又颤,活像是后头有什么在追着她咬,生怕一停下眼眶里的水就会涌出来。 总不能一晚上在这儿对着哭。 “我只是……我只是有点生气你想起别人,我还给你带了烤鸡和点心,我……我只是有点儿吃醋……我没想扔下你。” 她的话越说越抖,喉咙里哽得厉害:“……别给自己戴……戴这种东西来讨好我。” “我们是道侣,我也扔不下你。” “你不要这样。” 阿宝买这些是来当道侣的玩具和情趣,而不是要姜熹自己戴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低三下四地卑微地求她原谅。 她还记得第一次在蛇宫里见到的高高在上坐着的蛇君,大妖有自己的傲气,姜熹没必要、也不需要为了讨好她丢下自尊和骄傲站在这里赤身裸.体地乞求。 她们是道侣,是爱侣。 姜熹这样,阿宝只感觉到了自责和心疼。 她怎么就忘了姜熹之前经历过什么。 被阿宝拥在怀中的蛇女慢慢止住了颤抖和哭泣,竖瞳在黑暗中凝视着姑娘侧边的脸颊。她感受着姑娘身上传来的温度,一点点放软身躯,紧绷着的脊骨松下,依恋地伸出手臂搂住阿宝的脖子。 蛇女将脸颊贴上姑娘的半边脸,身子便被阿宝更加用力地抱紧,连身上裹着的衣袍也被严严实实地合拢。 只有这一点扶风从未变过。 她总是这样容易心软、这样好。 好到蛇女真的很想把她抢回自己的蛇窝锁起来、只让自己一个人看。 姜鹿云感受到她已经不哭了,稍微放心些,把人横打抱起来安置到床上去:“点心吃了吗?” 蛇女的目光不舍得从姑娘身上移开,沉默着摇了摇头。 阿宝坐在床边,俯身把被子拎过来盖住她:“是桃子馅儿和桃花瓣做的,你应该会喜欢。” “本来还买了一只烤鸡,但是我太生气了,就把它全都吃光了,才不给你留。” 阿宝的小表情实在可爱,蛇女轻轻弯了下唇,刚要说什么,又见她点燃床边的烛火接着道: “可一个人吃有点腻,所以我又买了一只,想看看跟你分着吃会不会好一点儿。” 姑娘沐浴在烛火灯光之下,脸上露了些沉静的笑:“蛇君真狡猾,我也离不开你了。” 姜熹再忍不住,用手扯住姑娘,将她拉到自己身上,抬起腰身献上自己的唇:“阿宝……阿宝……” 阿宝确实不是什么有定力的圣人,指尖触及爱侣光滑细腻的肌肤,微微一搂,柔韧有力的腰便被她扣在掌心之中。 漂亮的大蛇主动送上门来,又不是刚刚不对等的示弱,再忍下去她就得找个尼姑庵出家了。 被褥乱得不成样子,蛇女紧攥着床单、指尖隐隐发白,细长的眸子里盛满了漾起的水光。纵然是她自己送上,也仍受不住这般折磨,喉咙中的泣音与呻.吟怎样都抑制不下。 瑰丽的墨蓝色鳞片一直从额角蔓延至眉梢,身后的人竟仍不满意她的惨状,抵在她的耳边柔声问:“我晓得,熹儿喜欢用尾巴,现在又为什么不露出来呢?” 蛇女发丝凌乱,呜咽着摇头想要拒绝,却碰上了一串冰冷的银铃。 姑娘居高临下地拍了拍她,虽是笑着的,语气却无回旋之地:“熹儿,乖。” 一阵颤栗涌上,蛇女眸中的水光破碎,终是屈服启唇。 阿宝很满意,怜惜地拭去她的泪珠:“这样就不会冻着熹儿啦。” “熹儿注意些,别用尾巴把床砸坏。” 烛火燃尽,窗外将明,青纱被风拂过、又是一阵晃动,里边外边两重铃声作响,直至天色全亮亦未停歇。 睡前,阿宝没忘将师姨给的药服下。 因晚上事情一个接着一个,太过耗费精力和情绪,两人都累着了,次日一直睡到正午。 先睁开眼的是姜鹿云,她醒来时脑海中翻疼,庞杂的记忆混乱涌入,让她一时间眩晕得厉害。 好半天,终于梳理完了。 蛇女尚且躺在她的手臂上,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此刻似被她的动静吵醒,眉间困倦浓浓,似求似嗔地呢喃了一句:“……阿宝……” 姜鹿云偏过头,抬手遮住眼睛,只觉得头愈加地痛。 她究竟都做了什么。
第28章 苏醒 扶风道君对那个孩子大多是觉得亏欠。 她给那个孩子取名姜熹, 取道号为松引,自始至终仅仅是想让她平安快乐些、再长寿些。 天灾演变到那般地步,凡人间如炼狱一般,修真界也死了太多太多的修士, 问天门甚至禁止元婴期以下的修士独自出去历练。 而姜鹿云, 在失去小宝后她早已到了走火入魔的边缘, 偏执与恨意如附骨之疽没日没夜地啃食着她的神魂。带回小蛇女之前, 每天只知伏在案上研究听起来如天方夜谭似的补天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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