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是问天门,许是蛇女的那座蛇宫。 竟是一口气从东域跑回了北域。 阿宝的头又有些犯疼,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我睡了几日?” 蛇女见瞒不过她,便也老实交代:“七日。” “七日?” 姜鹿云兀地展眉,眸中却无笑意:“你怎么不再多下点儿把我毒死算了。” 能把元婴期的修士迷倒七天,这药剂到底多猛、又放了多少。 才得了些好脸心情有所好转的蛇女此刻也压下嘴角:“你明知道,我不会杀你。” 她自觉被冷落疏远的怒意和委屈在顷刻间胜过了后悔,端着茶杯猛地起身,冷笑:“放你走?我好不容易才将师尊请到我的蛇宫来,哪里会这么容易就让师尊离开。” 竖瞳骤显,她扯下那张面具,露出在阿宝面前一直藏得很好的阴鸷和偏执:“师尊可以准备准备,过段时日我们就举行结契大典。” 手指微动,那盏杯子被她碾成了齑粉,蛇女脸上的神色倒微不可觉地软了些:“到时候整个妖域都会知道,师尊是我唯一的蛇君夫人。” 她还记得阿宝当时玩笑说过的话。 师尊二字和夫人放一起,简直就是在不断提醒姜鹿云自己究竟与养大的孩子做了什么荒唐事,让她心底那点儿有悖人伦的禁忌别扭感又升了起来。 姜鹿云偏过头:“别喊师尊。” 喊阿宝都比师尊强。 然而这句话实在说错了、一脚踩在蛇女本就绷紧的神经上。姜熹的脸色彻底阴沉下去,尚在她手心底下扭动乱蹭的小蛇也呆呆地止住了动作。 大妖袖中指甲死死攥着,收回抽噎的小蛇,平静点头应是:“扶风道君早把我赶出了师门,确实不当叫这声师尊。” “……我非此意。” 姜鹿云默然片刻,才开口,眼前就投下一片阴影。 原是蛇女弯下腰将她按在了床上。 带着些苦涩与疯狂的吻压下,姜鹿云皱着眉想将她推开,反倒被掐住手压得愈紧:“……熹儿……放肆……姜熹!” 身上本就失了力气,此刻哪里能与蛇女抗衡。 这一吻亲得她都有些喘不过气,姜熹见她眸中氤氲出水汽,动作便不觉轻了些,分开后姑娘抓着蛇女的衣襟咳了好一会儿,这才勉强从又开始升腾的晕厥感中喘过气来。 白发散在她肩上,眼尾蔓出潮红,眉宇间那些许的淡漠都被侵犯殆尽,蛇女由着她抓,视线在她脸颊上停留,下意识想去为她抚背,手指却又僵在半空中。 直至被姜鹿云放开,大妖后退两步,转身逃也似的消失在房间里。 整个屋子中只剩下阿宝一个人,她靠着床头缓了缓,暗骂一声坏蛇,低头去查看自己手上戴着的灵戒,那笨蛇竟没封她的戒指,里头东西都能随意取,只现在被禁锢住灵力用不了罢了。 阿宝瞥了眼,光是传讯符就亮了一堆,也不知师姐她们看见自己一转眼人没了会怎么想。 ------ “阿宝还是没接。” 姜雪青捏着传讯符,略有些担忧:“不会真出什么事儿了吧?” “能出什么事儿?” 比起大徒儿,清川仙君倒悠闲许多,羽扇一摇一晃:“位置落在妖域,指定是被那小蛇妖抓走了。” 秘境中的景象她们都看得清清楚楚,阿宝之前对她那个小蛇徒儿溺爱得跟自己亲闺女似的,现在记忆莫名其妙地回来,少不了一通扭捏。 姜白玉捂着小宝的耳朵,好心劝慰大徒儿:“不用担心,松引不会把阿宝怎么样的。” 顶多压着那小兔崽子行些鱼水之欢罢了。 相比较而言,她倒更担心阿宝那倔驴脾气执拗起来会不会把小蛇妖气哭。 姜雪青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师尊!” “不提阿宝和松引之间究竟怎样,门里来的那两位前辈还在等着见阿宝呢。” 那两位散修来头不小,出身南域,在散修盟中地位颇高,已见过了姚天姝和妘棠两人,得知姜鹿云暂时不在宗门,居然也不急、只说可以等。 清川仙君晓得她们,当年的羌吴国将求救信传到东域,问天门派出清剿鬼怪异兽的门徒中就有她。这两人那会儿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孩童,侥幸被一同前去的散修盟长老看中收为座下徒儿,邪修被灭后随长老回了散修盟,如今也算是一方大能。 第二重试炼的背景在各方大能之间已公开许久,任务也是这两人发布的,现在找上门,估计是那小兔崽子在里头做了什么。 真是不省心。 “姜师姑!” 姜白玉捏着扇子敲了敲手心,还没等她说出个章程,门外突然传来姚天姝急得快冒火的声音,连着妘棠的身影,两个小的一齐飞似的跑了进来。 “这般冒冒失失的做什么?” 清川仙君扫了她们一眼,指尖一弹,揪着两人的衣领把她们拎站直了。 姚天姝来不及多想,连声道:“阿宝被蛇君抓走了!” 早就知道的事情。 姜白玉不置可否,端着茶盏低头抿了口。 然而,下一瞬,沉着的小剑修也冷声道:“蛇君发了请帖,邀请我们都去妖域参加她们的结契大典。” 多大的事儿。 清川仙君不以为然,不就是结契大……结契大典! 她一口茶差点卡在嗓子里,美目圆瞪,重重拍桌:“结契大典?!那两小兔崽子结契了?!” 连姜雪青都被惊得站起了身。 道侣契哪里是说结就结的,修真界里的道侣何其多,但有几个敢在天道跟前用自己的道途和性命结这个契约?! “松引逼着阿宝结的?不对,道侣契必须两人心甘情愿……她们很早之前就结了?” 阿宝那小兔崽子最近才恢复记忆,闹别扭都来不及,更不可能结这个契。 那就是早在她恢复记忆之前她们就结契了。 别说姜白玉,姜雪青都忍不住咬牙。 姚天姝皮一紧,低着头支支吾吾:“阿宝在回来的灵船上就跟我们说了,但是那个时候大家都在担心她的头发,她怕你们太着急,所以……” 这番屁话给姜白玉都气乐了:“所以就没告诉我们?” 两个小的都垂下脑袋不出声。 姜白玉在戒指里摸了摸,棍子还算结实。随后霍然起身,神色阴沉,嗤笑道:“我的好徒儿结契,我怎么能不去?” “准备准备,去妖域。” 这两小兔崽子,一个都跑不掉。 全给她等着。 手脚没被锁链束缚,姜鹿云恢复些力气之后就下了床,披着外袍在这座宫殿里慢悠悠地闲逛。蛇宫大体分成两半空间,每半又自成一处宫殿,空间布置与问天门采用的手法类似。前头的那座宫殿应该是蛇女接见归顺族群、处理事务的地方,又分为内殿外殿,就如姜鹿云这一世第一次见到蛇女那般。 后面的这座宫殿则是蛇女栖居之所,一路上阵法重重,连侍仆的影子都看不见,空旷寂静得有些诡秘荒凉。之前曾见过的密室和书房,都聚集在后殿中。 她尝试过能否前往前殿,但很显然,那条坏蛇怕她逃走,直接打开了连接两处的结界屏障、把路堵得死死的。 除此之外,其他地方倒都能随意进出。 一双暗中窥探的小眼睛自以为隐蔽,她走到哪里就游到哪里,实则枝叶发出的轻微响声对于修士来说简直就像当面指着鼻子告诉她有鬼。 阿宝背着手,忍不住翘了下嘴角。 临至院中一处巨树下,上头蹲了几只未开灵智的鸟,拖着长长的尾翼,羽毛色彩明艳,身子圆墩墩一团,瞧着极为漂亮。 姜鹿云站在树下,仰头赏看了一会儿,不紧不慢地从自己的戒指里掏出几片肉干,朝那些鸟儿的方向举起。 草丛中眼巴巴盯着她的视线渐渐恼怒起来,身子挪动了下,又赶紧按捺着停住,不想被阿宝发现。 树上的鸟儿歪着脑袋观察片刻,过了半晌,一只体型最大最胖的慢吞吞飞了下来,试探着停在姜鹿云手上,见她没有攻击,尾翼摇晃,低下头想去啄她手中的食物。 阿宝饶有兴味地猜测小笨蛇能忍多久,见鸟儿开始吃食,便抬起手摸上它毛茸茸的身子。 手感果然如想象中一般好。 “啾!!!” 一根又长又细的蓝玉般生物咻的一下愤怒地从草丛里冲了出来,尖利的牙齿凶戾龇着,若非姜鹿云眼疾手快地把鸟儿举高避过一劫,这鸟儿估计得被她咬下块肉。 大肥鸟没开灵智,被小蛇放开的血脉威压吓得瑟瑟发抖,惨叫一声后缩在姜鹿云手心里不敢动弹。 小蛇见姑娘居然帮这只又胖又丑的野鸟躲它,豆豆眼里的珍珠收都收不住,一边儿哭一边儿张大嘴把阿宝手里的肉干全叼走吃掉,飞走前重重甩了下尾巴,把那只丑鸟从阿宝手里打飞出去。 从头至尾,姜鹿云连嘴都来不及张,见着它火急火燎地蹿过来,下一瞬又见它头顶仿佛罩着一小簇正在电闪雷鸣下暴雨的乌云、眼泪汪汪地失魂落魄离去。 空中尚且飘着从那双又小又圆的豆豆眼里漫出来的晶莹水花,将它那一小条的背影都衬得格外忧伤。 阿宝伸出手一摸,小水花砸在她的指腹,宛如某条小笨蛇碎成两半的小心脏。 姜鹿云……姜鹿云哑然片刻,终究忍不住抬袖掩唇,遮住自己怎么都压不下去的唇角。 熹儿啊熹儿,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般可爱。 姑娘扶着额,心下不免涌出些慈爱怜惜之情。 小蛇都垂泪退场了,大蛇还能忍多长时间? 姜鹿云独自在内殿里住了许久,除了灵力被封、手脚不太能使得上劲儿外,其余方面还算过得不错。 诸如每日早晨摆在房门口的一筐吃食与水果,还有房间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杂书游记。 到了第四日,这间原本空旷的房间各处都添了新物,窗边放着犹带露珠的花束,梳妆台上的各色脂粉首饰摆满了两个小木柜,床边换了一捧幽蓝色纱帐,另悬了一串模样熟悉的金铃铛。 一觉醒来,枕边的衣饰又换了一套,姜鹿云侧眸瞥过,心肠也叫那条笨蛇生生磨软。 她抚了抚那套崭新的服饰,目光滑过窗边娇艳的花,那点师徒相爱的不自在也于这样好的清晨无声无息地融化在花瓣上欲垂不垂的露珠中。 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她一时缓不过来罢了,连累熹儿白白委屈了这些天。 所以,那条大蛇究竟躲在哪里哭,又准备什么时候来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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