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熹下意识急声否认:“我不曾说过这样的话。” 姜鹿云轻嗤:“你是没说过后半句,你只说过真想把我ロ死、这样就能完全属于你了。” 何其混账的话,偏偏扶风被她折腾得连哭的力气也快耗尽,更无法去堵她发疯时那张混账嘴。 这一次,连回应的声音都消散殆尽,那么大一个蛇君凭空失踪,被褥中倒多了一条墨蓝色的大蛇。此刻正把脑袋缩到尾巴下边盘成一团,露出来的那一小截尾巴尖着了火似的,一动不动,仿佛在冬眠。 阿宝往下瞥了眼,抬手摸了摸她玉石一般光泽的鳞甲。大蛇的头没敢探出来,只在她伸手过来的那一刹挪动了下身子,那些鳞片便被妥善收好,摸上去的触觉如之前般绵软。 现在累得很,姜鹿云没空搭理小徒儿荒唐过后的莫名羞涩,把玩了一会儿她的尾巴,自顾捏着被子盖好自己,侧过身去合上眼睛入睡,只留给大蛇一个背影。 姜熹见她没了动静,这才小心得抬起蛇头去看,身子朝着姑娘那边游动,一直挨到姜鹿云的脊骨后才满足地伏下去闭上了眸子。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次日下午。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蛇君就冷着脸肃然又凶狠地告诉姑娘自己做下的决定。 “一直到我们的大典开始,都不许你出门。” 不许摸鸟,也不许跟其他女妖谈笑风生。 大妖给姑娘理好脚腕上戴着的镯子,脸颊板着,手指却不安分地顺着姑娘的小腿慢慢往上摩挲去:“我已经给问天门的众人发了请柬,届时她们都会来参加我们的大典。” 姜鹿云倚着床头随手翻书,听完后没作什么评价,只掀了掀眼皮子,淡淡道:“姜熹,把手拿下去。” 师尊若非生气,否则都会唤她熹儿,不会喊姜熹。 大妖的手呲溜一下默默缩了回去,观察着她的脸色,把小蛇放出来,自己也凑到扶风身边。 迟疑了一会儿,姜熹捏着她的袖子低声问:“……师尊,你生气了?” “……你要是想出去,我陪着你出去就是,落月城中也有不少好玩儿的地方。” 蛇女把头慢慢靠在姜鹿云的肩上,一旁被放出来的小蛇在姑娘的腿上快活地打了个滚,顺着衣料往上爬,最终于姜鹿云腹部前停下,安逸地眯起豆豆眼,用圆脑袋蹭了蹭她,盘起身子打起了瞌睡。 它的小脑袋就那么大,只晓得师尊已经主动与姜熹欢好过,便再不纠结其他。 师尊对小蛇总是难以狠下心,见它这般爱娇模样,便垂着眼帘揉了揉它的圆脑袋,被小蛇吐着信子伸出尾巴勾住了手腕。 那点薄薄的雾霾就这样被小蛇尾巴轻而易举地摇散,姜鹿云叹了口气:“你都已经做好了决定,我又能怎样?” 她低着眉眼,轻轻合上书,没有去看蛇女,目光停顿在小蛇身上,平静道:“你也长大了,我如今只剩元婴的修为,拗不过你,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阿宝可以弯腰去哄蛇女,但蛇女这番话,无疑藏着不信任。 她也不太喜欢自己在除床榻外被人强迫束缚的滋味,因此心情稍有低沉。 然而,姜熹有心结。 额角的疤痕至今仍不时泛疼,被砍断双角、废去修为的痛苦历历在目。跪在疏月天前求见而不得的绝望,依旧会出现在梦魇中如影随形地折磨着她。 她知道当年的事情有众多疑点,倘若师尊当真对自己无情,何必后来化身阿宝一路守护陪伴? 但越到此刻,姜熹便越不敢询问当初的真相,她无法接受任何会将她现在所得一切都破坏分毫的可能。 她怕得到的答案非她所想,也怕扶风会因此动怒、再次将她赶走。 蛇女熬得太久了,扶风道君逝去后的那百余年里,苦涩和偏执早已渗透进她的血液与骨髓之中。纵然装得再像、藏得再好,她也终究回不到最初。只剩一缕从神魂中分割出来的、由过往记忆化成的小蛇能描摹出她曾经的样子。 姜熹看着姜鹿云抚摸小蛇,又疑心阿宝是否更爱过去的小蛇女、不喜如今的自己,胸口有些发酸:“……我并非此意。” 她的焰火就如被人泼下一盆冷水,从头湿到脚,再升不起来:“你不喜欢这样,我为你取下就是。” 真是奇了。 姜鹿云扫了姜熹一眼,见这大蛇虽沉着脸,眸中却分明不安,仿佛她再说一句便要哭出来似的。 被锁住修为、关在房间里的人明明是她,怎么大笨蛇倒先委屈难过上了? 小蛇盘在她的手心底下冲着她摇尾巴尖,还偷偷用蛇信来舔她的手,瞧着傻乎乎的。 她自小养大的孩子原是这般天真单纯,若非后来那些事儿,怎会到如今的地步。 姜鹿云的心头一空,沉默了半晌,抬手扶了扶额:“结契大典定在什么时候?” “半个月后。” 蛇女见她眉头似有松动,眼睛微微亮了下,紧绷着的肩背塌下许多,重新靠回姑娘怀中,被扶风怜爱地吻了额头:“我师尊和师姐知道这个消息后肯定不会放过我们,到时候你得在前头挡着,我可不想在结契大典上被她们揍一顿。” 她养蛇千日,用蛇一时,为师尊挡住师祖的暴怒,不算过分。 姬师姐和姬师姨的结契礼物才送出去,如今也该她们来还了。 姜鹿云的思维悠悠飘着,却骤然听闻自己这个乖蛇徒儿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开口邀功:“阿宝不要担心,我还请了拂云尊上,到时候师祖就没功夫搭理我们了。” 蛇女自觉聪明,不动声色地把脑袋埋在阿宝胸前,想要引着阿宝去揉她的头作为奖励。 “拂云尊上?” 阿宝的神色僵住了,有些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怀里这条聪明蛇:“你还请了拂云尊上来妖域?” 小蛇美滋滋地甩了下尾巴,大蛇也故作淡然地点头应是。 果不其然,阿宝被她感动了。 扶风师尊慈爱地亲了亲她的大蛇头,又抚了抚小蛇的尾巴,柔声叮嘱:“到时候你师祖如果问是谁把拂云尊上请来的,熹儿要记得如实说,知道吗?” 清川仙君想揍人,来一百个佛女都挡不住。 恰恰相反,请来佛女的小把戏只会火上浇油,让清川仙君的怒气愈增。 蛇女被亲了,止不住地扬唇,只顾嗅着阿宝身上好闻的香味,随意应下。 如实说就如实说。 “腾蛇族那边的妖,你请了吗?” 姜鹿云将小蛇握在手心中捏,垂眸瞧着蛇女,突然开口问。 腾蛇族,这是姜熹生父所在的族群。 按照正常的时间线来算,姜熹此时还未出生。 蛇女的眸色一顿,下意识抬头去看扶风,眉心忍不住皱了起来:“只按照寻常礼节递了请柬。” 她抓着阿宝的手,赌誓般认真道:“我自小被你养大,他们既抛弃了我,我也不认他们。” 姜熹刚出生就因腾蛇血脉不显而被扔弃,她母亲只是普通蛇族散修,偶然碰见她生父,本想凭借子嗣从那个大妖手中交换修炼资源,但最终生下的孩子却更多继承了她的血脉天赋,这份计划也算是泡汤。后来姜熹生父自觉面上无光,直接把刚出生的小蛇扔到了外头自生自灭。那蛇妖也没想去捡,自己潇洒离开、继续四处游历修炼去了。 直到最后,姜熹见过了自己腾蛇族的生父,也不曾见过自己不知在何方的生母。 如今姜熹已是大妖,不似当年般还要借助腾蛇族那点后来才觉醒的血脉在妖域里站稳脚、与那些妖周旋。 这倒是让姜鹿云有些诧异,她捏住蛇女的鼻尖,沉吟着问:“你……后来不曾留在腾蛇族吗?” 她当初被迫逐姜熹出门、一路引着她回妖族,就是与腾蛇族的交易。那具傀儡身体倒下前,姜熹都分明还好生呆在腾蛇族中,怎么听这话竟是从未归顺的模样。 “留了一段时间。” 蛇女的脸色骤然黯淡下去,抓住姜鹿云的手,似是专注般摩挲着她的手指:“阿宝没了之后,我去妖域的斗角场打擂台晋升过一段时间。再后来……师尊也没了……我觉得没意思,任他们差遣、还清恩情后,自己独立分了出去。” 所以姜熹其实上一世就已经是独立大妖了。 姜鹿云怔然片刻,怀中蛇女眼圈微微发红,垂着脑袋胡乱揉她的指腹,就是不肯抬头。 这样轻飘飘的两句话,对于姜熹而言,却是一日一日熬过来的真切岁月。 心肠被细针密密戳过一般,扶风无法不疼惜蛇女,此时伸手紧紧搂住她,语气全然软下:“以后不会再叫你一个了。” 蛇女抿着唇忍住水花,闷声应了。 她缓了缓,想起什么,又道:“腾蛇族目前只有一个人回了我的请柬。” “嗯?” 姜熹扭了下身子,躺在扶风怀里,暗自把翻着肚皮在扶风手心下撒娇的小蛇挤了出去:“是一个帮了我不少忙的人,你也认得,他好似有上辈子的记忆。” 姜鹿云眸光一闪,瞳孔深处的神色霎时冷凝下去,唇边却仍弯着弧度:“舒池。” “就是他,阿宝怎么猜到的?” 扶风抬手遮在蛇女和小蛇的眼睛上,不叫她看见自己现在的脸色,声音中含着笑意,带了些不容察觉的意味深长:“若说腾蛇族里有谁会帮你,自然得是他了。” 她费了心思下的子蛊,若是不起作用,那才奇怪呢。 “阿宝?” 这大蛇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却敏锐得很,此时乖乖地让她捂着,突然抬起手握上她的指尖:“你是不喜欢他吗?如果不喜欢,那就不请他了。” 姜鹿云眉梢微动,手指在她掌心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画圈:“他不是帮了你许多吗?熹儿这般绝情?” 蛇女被她勾得泛痒,实在没经得住如此考验,将她的手拉下惩罚地咬住,含含糊糊地回她:“这是你与我的结契大典,你才是最重要的。他帮我许多不错,但我也不曾亏待他、不欠他的。” 阿宝被她咬住手,眯了眯眼睛,用手指在她嘴里乱动、夹住她的舌头:“不,让他来,许久不曾见到他了。” 姜熹的弦瞬间绷紧,眉心蹙起,把她做坏的手抓住:“你见他做什么?你跟他很熟吗?” 不该啊,当初的阿宝一直陪在她身边,好像没与舒池见过几面。 扶风任由她抓着,仅含糊其辞:“还算熟。” 熟到恨不得把他的头颅砍下。 若非当初献祭将至、想要在自己去后给姜熹留一个可用之人,舒池早该死在她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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