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日,她不光拆解了灵犀仙山的扇法,就连对上晓青溟时也刻意观察了她所使的鞭法,更勿论其余宗门的剑法刀法一类,她统统全留意着在心中做了拆分。 经过这遭,景应愿隐隐觉得自己的修为又有波动之势,此时还是筑基中阶,但感觉破过此阶后,很快便能结丹。这感觉与前世不同,前世结丹前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塞着灵脉,但如今灵脉畅通,如若不是自己可以压制着修为,恐怕早几日便摸到金丹边缘了。 她心中思忖着,全然无视了身边偷偷靠过来的李舟词。后者挪得离她近了些,看了看她的侧脸,有些忸怩道:“你去过第二州么?” 景应愿道:“没有。” 李舟词清雅如兰的脸上浮现几分期待,她道:“那、那若有机会,你往后路过第二州时,务必去灵犀仙山做客。” 景应愿看了她一眼,不明白为何这人被自己压着打了许久还能盛情邀约自己去她家做客。不过她向来办事滴水不漏,闻言便随口敷衍道:“有机会一定。” 李舟词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有个人走了过来。 这人她也是知道的,是蓬莱学宫刀宗的大师姐,听说叫做谢辞昭。不过从前只是听过她的名字,未曾见过面,方才也未仔细打量。如今离近了一看,注意力全被她暗金色的眼眸吸引去了,这片异于常人的金色扰得李舟词十分不舒服。 谢辞昭淡淡睨她一眼,坐在了景应愿身旁,从芥子袋中找出几块可续灵力的灵草糖给她。景应愿靠在谢辞昭身边,侧身就伸手要去拿,一时间便与她离得极近。 然而谢辞昭拈着那两块糖在指间不给她,轻声道:“手脏,张嘴。” 景应愿看了眼自己握刀许久的双手,微微抬起头接了糖。 她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触碰到了大师姐的指尖,微微有些冷—— 是甜的。 谢辞昭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方才那一瞬接触令她的指尖麻到现在,连着半边身子都又酥又痒。她望了眼不断往这边偷偷打量的李舟词,方才的不悦减退些许,只化作一个轻轻摩挲的动作。 ……好软。 * 待学生们都休整完毕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南华仙子忽然放下团扇,对着景应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到本尊身边来。” 景应愿闻言便走了过去。只见南华仙子拿起放在一旁的长鞭,道:“接下来便从你开始。” 此话一出,她身后众人一片抽气声,显然没想到南华仙子这样的大能竟愿意亲自出手指点。景应愿闻言却神色欢喜,对着南华仙子深深一礼道:“还请仙尊赐教。” 她刚直起身,便看见一条深黑色的长鞭冲着自己直扫而来,在凛凛破空声中,鞭稍竟然隐约变作了蛇头的模样,在靠近自己手肘的那瞬间狠狠咬下! 景应愿抽刀格挡,却听南华仙子肃声道:“太慢,太松懈,此为第一桩错!” 她被南华仙子已收着七分力道的一鞭甩飞出去,重重跌落在地上。然而长鞭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再度抽了过来。景应愿翻身一滚,提刀砍在鞭身上,却撼动不了此鞭分毫。 无视了她肌肤下渗出的血痕,南华仙子道:“方才光顾着拆招,却忽视了武器本身的特质,这是第二桩错!” 她那柄鞭子如若不收着力道,恐怕一鞭下来能将人身打作两半。然而即便她刻意收力,却也将景应愿抽得皮开肉绽。南华根本不等她反应,居高临下甩出最后一鞭,却不曾想,这鞭竟然被景应愿牢牢攥住了。 景应愿的手被抽得深可见骨,手掌都几乎震碎。然而她咬牙制住了南华仙子仅有三成力道的长鞭,另一只手将刀往南华仙子执鞭的手上砍去! 怎么能这么疯啊,南华心道。她难道不痛吗? 她望向景应愿堪称可怖的左手。此刻那只手鲜血淋漓,就连她看了都有些惊心。这修为在众人间算是偏低的门生竟然能忍住皮肉分离的剧痛,不告饶也不哀嚎,还能抽空朝着自己这边劈一刀…… 南华掸开她劈来的刀身,给她套了个治愈的法术,道:“不考虑自己的后路,这是第三桩错。” 看着手上的鞭痕瞬间愈合,痛楚也消失得一干二净,景应愿对南华仙子道:“多谢仙尊。敢问学生还能请仙尊赐教几招吗?” 虽然疼痛难捱,但她并不想错失这样一个学习的好机会。更何况方才南华的长鞭打至的都是自己力量薄弱之处,短短几瞬交手,对方却仿佛将自己整个看透,连景应愿自己也不知晓的错处都尽数挑了出来。 她宁愿如今在此吃些苦头,也不愿来日在仇人面前将命丢了。 南华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执鞭再度挥了过去,以行动默许了她的请求。 人群中的几人看得目瞪口呆。饶是本来逍遥小楼出身的晓青溟都从来不向师尊主动讨苦头吃,这景师妹竟然甘之如饴,看得她有些羞愧。 而柳姒衣则是有些怅然。 她走至谢辞昭身边,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原是我们师尊耽误小师妹了?” “此话怎讲,”谢辞昭本能觉得有些不对,“你想说,她更适合逍遥小楼?” 柳姒衣摇摇头:“非也。大师姐,你看方才我们小师妹的手都快成残废了,还能面不改色地继续挥刀。如若她走的是体修的路子,修的是金刚铁砂掌,前途该如何不可限量啊——” “下一个,柳姒衣。” 看着倒在地上,神色却似乎格外欣喜的景应愿,饶是南华仙子也有些头疼。正好听见柳姒衣再度胡言乱语,她干脆不等柳姒衣反应,直接一鞭挥了过去:“浑身都是漏洞,都快成筛子了,还不快过来!” * 听着殿内的热闹,殿外偷偷站着的人心中却有些说不出的酸涩与向往。 这地方原是我不该来的。 不知如若被父亲发现了,他会如何责罚我。 虽然这样想着,崇离垢却忍不住将窗纸再度戳出一个小洞。在这点小小的空隙中,她得以看见以前从未见过的场景。崇离垢看着她们在殿内过招,竭力想象自己也在其中该是如何模样。 不知不觉,崇离垢的目光再度挪到景应愿身上。她看着那浑身是血的女修拍了几颗丹药咽下,止住了伤势,却也不在乎自己身上肮脏邋遢的血衣,只抱着刀与身旁那位刀宗的大师姐看着同伴在仙尊手底下过招,不断地讨论着什么。 崇离垢低头看了眼自己洁净的白衣,再次出了神。 然而下一刻,她身前却忽然出现一道影子。 崇离垢错愕地抬眼,却见那方才还在大殿内的女修竟走到自己身前,笑道:“抓住你了。原来不是闹鬼,是你啊。”
第051章 越琴山庄 对上那双总是沉静平和的眼睛, 崇离垢的心仿佛被紧紧攥起,由心口往四肢百骸传去一阵酸痛。 她如今这样就很好。 崇离垢的目光从她清凌的眸子流连至她发间的那朵牡丹簪,再看向她虽然满是血迹, 却健全无比的身躯, 心中的不安稍微抚平了些。她深深看了眼景应愿, 抿着唇想跑, 却被对方抓住了胳膊。 “你是崇道友吧, ”景应愿笑了笑,“先前我们在蓬莱主殿上见过的,崇道友还记得我吗?” 怎会不记得?然而话到嘴边,崇离垢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谨慎道:“你是刀宗的应愿道友。” 她自以为将情绪隐藏得很好,可归根结底未曾下过山, 由始至终接触的外人用十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许多下意识的反应都十分僵硬不合常理。 而景应愿还在凡间做帝姬时便很善于洞察人心,她垂眸看了眼崇离垢因紧张而绷直的手掌,心中更添几分好奇。 她故意道:“崇道友怎么没来游学?” 崇离垢犹豫一瞬,还是道:“我父亲不允,从来都是我父亲负责我的教习……” “崇长老怎能这样做!他是否有些太过自私了, ”此话一出,便见面前的女修蹙起眉,言语之间十分体贴,似乎很为她着想, “你又不是他豢养的鸟雀,有时也不必事事都听他的。” 冥冥中, 景应愿觉得崇离垢似乎也知晓些许隐情,或许自己前世的仙骨之事与她真脱不了干系。于是她说罢这番话, 特意顿了顿,等着看对方如何反应。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崇离垢那张本就白的脸变得愈发苍白。 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她指尖微微颤抖,几乎反射性地反驳道:“不,我父亲很好,并没有苛待我,是个很好的人……请你不要再出言诋毁他。” 这串话她说得轻而快,如同某种圆润的宝石或是珍珠,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从喉舌中滚落了出来。说罢这些,就连崇离垢自己都有些怔愣,她不自觉地轻轻抚上嘴唇,忽然面色惨白,对着景应愿行了一礼,便匆匆跑开了。 景应愿站在原地,注视着崇离垢离去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崇长老若真是她口中说得那样好,怎会断送自己亲生女儿求学的机会,又怎会将她以清修的名义圈养起来,不许她踏出分毫呢。 她捻了捻方才碰过崇离垢的指尖。 光洁,干净,最可怕的是连一丝尘埃也无,当真符合她的名字。可是人不是器具,亦不是高高放在台上的神像。崇长老为何要将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悬在半空,不许她生出人的情感与需求,亦不许她不沾泥泞,不染尘垢? 而她果真是对自己的父亲全然信任吗? 景应愿回味着她临走前最后那个苍白的脸色,重新回到了吵吵闹闹的宫殿之内。 * 第一州,越琴山庄。 已至清秋,园林中的金菊都争相开了,一团团的霎是好看。本家排行老幺的宁冰庭剪了一大束瓣稍带粉的玉壶春捧在怀中,往湖边的小亭走去。 其实宁冰庭不喜菊花,更不喜这名为玉壶春的花中名品,在这园林内走上一遭都觉得讨厌。只是身为宁家的女儿,她必须讨好掌管整个越琴山庄的琴心天姥,期待着有朝一日自己能成为新一代掌管山庄的大姥姥。 然而琴心天姥爱菊,不过是爱屋及乌。 宁冰庭看着亭中由着数个家仆环绕的姥姥,注意到了其中正伏在她膝前为她打扇的是位身形清瘦的女修。她蹙起眉,抱着玉壶春走了过去,那人半阖着眼睛回首看她,眼睛是与某人如出一辙的杏眼,天真娇艳,让人看了心生爱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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