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连她自己也愣住了。 顷刻间, 比方才要更酸更疼的情感涌上心头,好似有千百根木刺将她的心扎穿。谢辞昭忽然一阵头痛。她抓住了木椅的边缘, 头晕眼花间,眼前似乎看见了一柄桃木小剑。 那把剑被自己珍而重之的握在手里。 她眼前白光一闪。 隔着青天碧水, 重重山林,谢辞昭看见有两个身着白衣的人影走在一起,那两人似乎熟识,举止如好友般亲昵。交谈间,其中一人忽然取出一柄长剑,交付在另一人的手中。 她能感觉到,收到剑的那人很是高兴。 看着她们渐行渐远的背影,谢辞昭垂眸望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桃木小剑,攥了攥手心,似乎想要折断,却终究有些不忍,将它收回了芥子袋里。 时间在这一瞬间被拉长折叠。谢辞昭缓过神来,方才那股压得她喘不过气的痛楚不知何时已经尽数消散,只剩一片迷茫与怅惘。为何下意识觉得小师妹不可能心悦自己?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脱口而出那三个字时的心境。 见南华仙子神色不解,谢辞昭随口道:“我与小师妹乃是同门师姐妹,她怎会有这样的想法?仙子不要说笑了。” “只是同门罢了,又不是让你染指你师尊,”南华仙子低声道,“也罢,本尊不开窍,我们这些做看客的也没办法。” 南华撤了隔音屏障,重新望向众人打斗的方向。 全然不知身旁的谢辞昭垂眸望向自己遍布茧子却光洁平整的掌心,心中迟疑许久,三百年来头一次固执地觉得,这里应该要有一道剑疤。 * 鼎夏游学原来真的很有意思,景应愿心想。她闪身躲过李舟词拍来的一道扇风,动作游刃有余,还有心思研究如何逐步拆解灵犀仙山家传的扇法。 前世她去过的地方不算多,出的灵赏令却很多。因着与其他修士同行搭档,修真界许多传闻她都听过,其中就包括第二州灵犀仙山的那位沉水公子李卿垣的事情。 传说久至七八百年之前,灵犀仙山还是可与越琴山庄一敌的世家。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仙山中排行第三的小公子李卿垣天生灵力就有八阶,是那个时代最受瞩目的新人修士。 传说他面若好女,生就一副仙姿玉骨,当年想求取他为道侣的女修男修如过江之鲫。可偏偏造化弄人,他一度失踪了数百年,当再度重现世人眼前时,却是浑身灵脉尽断,下肢残废再无法站立的模样。 灵犀仙山因这位最被寄予厚望的族生残废的缘故,彻底元气大伤,将修真界第一大世家的位子拱手让给了越琴山庄。 而传闻李卿垣当年失踪的原因是被掳去了第十三州魔土,落得个废人的下场正是因为惹怒了掌管第十三州魔土的魔族之主。 不过听闻魔主向来嗜血滥杀,能在她手底下活过几百年,还能活着回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想到这里,景应愿便更注意研究起李舟词的扇法。灵犀仙山的扇法招式十分好看,可攻势却不足。蓬莱学宫剑宗的剑法也是与之类似的清雅正,却招招凌厉,前世的自己在被带上山前便见识过一回—— 她不禁有些走神。身形翻飞间,景应愿忽然看见窗棂边站着一个模糊的白色影子。她吃了一惊,以为是宁归萝又回来了,可那道影子颇高,看又有些不像她。 那道白色身影迟疑许久,轻轻伸手,将纸糊的窗纸戳了一个小洞,透过小洞往内望来。 下一刻,景应愿的目光与窗外那人偷偷窥视过来的那只眼睛对视上了。那道白影似乎是被惊吓到了,瞬间消失在了窗外。 怎么回事?景应愿再度一刀打飞李舟词那把已经有些暗裂的武扇,心中疑惑道,鼎夏学宫光天化日之下也闹鬼? * 剑峰,弈剑堂。 满室寂静被慌乱间推开大门的那双手扯碎。原本这寂静如布匹般盖在司羡檀身上,冰冷,难捱,却勉强维持住了她仅剩的尊严。 却不想如今这尺布被人大张旗鼓地撕碎了,在空中扬起雪花一般的飞絮。而有人穿过飞絮往她的方向奔来,脚步一声声践踏在她的心头,将司羡檀的心惹得一片厌恶烦乱。 “司师姐!” 宁归萝见她一半脸惨白,一半脸红肿,膝盖在地上跪得肿胀不堪,一股怨愤涌上心来。她想将司羡檀生拉硬拽起来,可后者却丝毫不肯动弹,宁归萝无奈,对着大殿上闭目养神的玉自怜道:“师尊,您怎可听信他人的谗言,真让大师姐在此处受罚!” 此时,因着宫门大开,门外已聚集了一批剑宗的门生。见司羡檀跪在地上,那数人一片哗然,对着这边低声指点讨论起来。 玉自怜没理她,司羡檀胸口闷着的那口恶气却几乎要到达临界点。她勉强咬牙咽了,对宁归萝硬邦邦地说道:“你走,这里没有你的事。” 宁归萝当然不愿走。 她始终相信司羡檀是被人暗算了,铁了心要在此处为对方讨个公道。见师尊不语,她硬着头皮也跪在了司羡檀身旁,冲着师尊重重一叩首:“师尊,求您明鉴!大师姐真的是被冤枉的,她怎可能会做出那些事情!” 殿外的门生越聚越多,司羡檀此时对她的厌恶几乎已上升顶点,她深吸一口气,道:“滚出去。” 宁归萝面色一白,不敢置信地望向大师姐。 司羡檀侧过头,对她一字一句道:“我说了,此处无需用你。还请你从此处,滚出去。” 她看着宁归萝往日那张不可一世的脸上浮现出受伤与不解的神情,心中某块凹陷的地方忽然被拉扯着抚平了。司羡檀觉得心中稍稍痛快些,又忍不住想看她彻底跌到泥泞里去的模样,于是在宁归萝抬手想拽自己的那瞬间,伸手将她推在了地上。 她能感受到师尊正睁眼看着她们,可为什么,自己又是何处做错了?如若这个惹人厌烦的师妹不三番两次地干一些蠢事,自己会如此待她吗?明明是她的错,明明是她将殿门打开,是她自己要跪在自己身边—— 是她自甘堕落,要做个蠢人! 宁归萝的眼泪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 泪眼模糊中,她根本看不清司羡檀此时的神情。大师姐是讨厌我了吗?她拼命擦去眼泪,却再也看不见记忆中对自己温柔亲切的大师姐的模样。宁归萝心道,肯定是我惹大师姐生气了,她那样好的人,怎会真的厌恶我?快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有了。 宁归萝任由眼泪怔怔落在膝上。她一时忘记了委屈,只记得方才景应愿说的那句话—— 你又不是她的道侣。 是啊,如若我真能做大师姐的道侣,那我便可以顺理成章地走在大师姐身边了。再也不会惹她讨厌,惹她嫌弃,在她落魄的时候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她受辱…… 我要做大师姐的道侣。 宁归萝忽然站起身,擦去了脸上的眼泪,最后看了一眼仍旧跪在地上的司羡檀。 她头也不回地往殿外跑去。司羡檀丝毫不在意,仍旧跪得笔直,任由鱼贯而入弈剑堂的诸位门生在自己周围练剑。 殿内看似沉默,可她却听见什么东西寸寸碎裂的声音。尽管静谧无比,但司羡檀知道,所有人都在偷偷看着自己,此处是风暴的最中心。 而一路狂奔至殿外的宁归萝寻了个角落,方才暂时克制住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成串落了下来。 起先她只是小声呜咽,到后来她放声嚎啕,全然不顾自己有多失态,不顾自己的声音惊飞了林中多少飞鸟。 就这样,她边哭泣边颤抖着从袖中摸出一张灵纸。泪水打湿灵纸,宁归萝用灵力将纸点亮,抽噎着传音至千万里之外的第一州越琴山庄。 她嚎啕大哭道:“祖母,您给我的茶叶她一口都没有喝,她讨厌我了……我求求您帮我,我要和司师姐结为道侣,这样我就能和司师姐永远在一起,她也会来我屋中饮茶,再也不会厌恶我了……” 光芒闪烁,她满脸泪水地坐在地上,埋首将自己环抱了起来。
第050章 仙尊赐教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鼎夏山巅的游学宫殿中, 三日前还神采奕奕的门生们此时都一个个神色憔悴,脚步虚浮,瞧着不像呼风唤雨的修士, 倒像是在风中倒挂着晾了两三个月的咸鱼, 彻底蔫巴了。 随着第一声弃剑的轻响, 有人扶着膝盖气喘吁吁道:“停, 停战。” 她对面的女修也将手中的长枪收起来, 重新变作剑兰拈在指间。 金陵月看着被围攻的公孙乐琅扔了剑,忽然往后一仰,直愣愣呈大字倒在地上,犹豫一瞬, 也跟着坐了下来。 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只听得周遭一片兵器脱手的当啷坠地声, 瞬间, 偌大的空旷长殿中横七竖八躺倒了一片人。 这三日一直被围攻的李舟词也想躺。 她浑身酸痛不堪,旧伤飞速愈合,新伤又在下一刻被刀风或是剑风劈开。若不是靠着昨日丹宗送来的那批补灵丹不断回续灵力,恐怕早支撑不住了。 然而仙山内的家训让族生们哪怕在最狼狈的时候也要保持清雅仙姿——李舟词尚在犹豫,却被身侧一股力量一拽, 她猝不及防被扯得摔坐在地上,浑身瞬间卸去前三日的疲惫,换得一身轻松。 李舟词扭头一看,是抱着刀躺在地上的景应愿。 与景应愿相处了几日, 她便挨了几日的打。 最开始时扇法还对这人有些威胁,但过去数个时辰后, 景应愿仿佛看穿了她扇法的走势,几下将李舟词打趴下后便转战其他人了。越是这样李舟词越不服, 然而这个刚入道没多久的新人强得堪称可怕,在第二日时,她磕丹药的疗愈速度已经跟不上新伤增加的速度,她彻底被打服气了。 对上景应愿似笑非笑的眼神,李舟词反射性想起她刀尖抵在自己咽喉上,笑着问自己此时感觉如何的模样。 明明是那样殊艳的容貌,手下动作却狠得犹如屠夫。这一次,李舟词不敢再答不过如此。她垂眸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闪着寒光的刀尖,仰头看着景应愿,轻声道:“你比我强。先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对不住。” 她输得心服口服。 此时再看身边半躺着的女修,李舟词心中升起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时间只默默收了扇,也不敢挨得太近,只是挨着她衣角坐在她身旁。 景应愿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人屡屡望过来的目光。她酣畅淋漓地打了三日三夜,此时虽然力竭,可心却仍跳得极快,只觉满腔的热血都烧得滚沸起来,还想再战。
177 首页 上一页 49 50 51 52 53 5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