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礼盒”里的东西就跟一般拜师给的束脩差不多,有条件的人可以定制贵一点的,普通人也可以量力而行。 因此,有人对这个“拜师礼盒”不屑一顾,但有些文人收到了这个礼盒,就会认为拜师求学的人只认了自己这么一个老师,可见这学生对自己的尊敬、看重,心里肯定会高兴,拜师也会顺利许多。 在这样的营销之下,大多数光顾纸行的群体从富户变成了读书人。 崔筠又拿出两幅字帖给夕岚,说:“届时将这字帖也挂在纸行吧。” 夕岚展开,手猛地抖了下:“这、这是颜鲁公的真迹?!” 颜鲁公颜真卿,那可是一代名臣。 五年前,李贼叛乱,汝州失陷,后奸相提议让颜鲁公到汝州劝降李贼,朝臣都认为他此行凶多吉少,劝他不要去。然而他还是以七十五岁的高龄出使了汝州,随后遭到了李贼的囚禁。 他宁折不屈,被李贼命人押送到了蔡州。 第二年,淮宁军节节败退,李贼逼迫颜鲁公投降不成,就命人杀了他。 而他在这段被囚禁的人生中留下了一些字帖,其中就有夕岚手里的《奉命帖》和《移蔡帖》。 崔筠说:“嗯,这是真迹,隋州刺史当年收藏的,如今送给了大郎。” 夕岚问:“如此珍贵的字帖,为何不珍藏起来?” “由我珍藏,可能一场大火,一次盗窃案,它就失散,没法流传后世了。挂到纸行去,读书人必定争先临摹,后世之人未必有机会看到真迹,但也可以从那些临摹的作品中窥到真迹的千分之一神韵风采。” 张棹歌得到这字帖后,她就日日观赏临摹,所以拿出来给读书人传抄,她并没有不舍得。 “不过,仅限一个月,一个月后这字帖就该拿回来了。”崔筠想到家里头还有一个要练习书法的人呢。 提及练习书法,崔筠喉咙一紧,分神地想,都怪张棹歌,打那次后,她都快无法直视“练字”一事了。
第89章 拜年 新的一年, 昭平别业喜事不断。 除了汝州的纸行生意红火外,邓州的纸行也顺利开张了。 有崔氏族人的支持,纸行从筹办到开张, 用时很短,也没有什么阻碍, 效率非常高。 宿雨向夕岚取了不少经, 把“拜师礼盒”等一套营销手段也学了去。 恰巧崔家放出消息说要办私学,无数士庶子弟纷纷前往邓州打听是什么个章程。 对这些没怎么接受过正规、系统的教育的庶族子弟而言,崔氏族学是他们求学之路上非常不错的选择——在这个人人都靠行卷才能获得一丝中举机会的科场风气下, 崔家有名望、人脉和实力, 从崔氏族学走出去,别人都会高看一眼。 别看邓州崔家普遍都是基层官员, 它胜在人数多,放眼天下,有哪些家族能做到子孙三代好几人都为官的呢? 大房崔元峰为南阳县丞,其子崔镇为谷城主簿,长女崔筝嫁新城县令,次女崔竺嫁唐州参军;崔元陟为医博士,女儿崔篱在宫中为女官;二房崔游致仕前是万年县尉, 其长子崔元义为华州主簿, 其长孙崔锋为泾原节度使从事,次子崔元礼为国子监律学博士;三房在崔元枢去世前,也都是官宦之家。 只要他们跟任职地的县令、刺史关系好,那么从崔氏族学出去的士子,去该州县投卷, 就有机会被解送去礼部参加省试。 尽管省试录取几率为几百分之一,可也比那些没有人脉在解试阶段苦苦挣扎的士子容易出头不是么? 因此, 崔氏的族学令那些没有门路的士庶子弟非常向往。 不过族学的名额有限,教育资源也有限,不少没有州县馆学作为退路的庶族子弟为此挠破了脑袋。 这时,有人听说邓州有一家纸行推出了“拜师礼盒”,这家纸行是崔七娘开的,而且崔氏族学的用纸和书籍也将由该纸行提供。 众庶族子弟一听,这“拜师礼盒”不就是妥妥的崔氏族学敲门砖吗? 虽然拜师礼盒价格不菲,但为了长远考虑,咬咬牙买了吧! 崔筠听说崔氏族学已经留了一个名额给王贺骋了,这是崔铎为了弥补王翊而游说族里,甚至付出了一些代价才获得的资格。 韦兆倒是对崔氏族学不感兴趣,因为他迟迟未能及第,不是他缺少获得州县、馆学解送的机会,以他们韦家的名望与门路,通过国子监被解送去参加省试轻而易举。 他难就难在入不了权知贡举(考试官)的眼,因此每次省试就被刷了下来,不得不混在长安那群世家子弟中,看看他们家里的长辈会不会有权知贡举的那一天,然后让他及第。 张棹歌庆幸韦兆没有腆着脸来占崔氏族学的名额,否则让崔筠免费提供书籍和纸张给他,她这心里非得怄死。 殊不知崔筠早就给纸行立了行规,禁止韦兆购买她这儿的纸与书籍,一旦韦兆出现在崔氏族学上,提供给族学的东西都要扣掉一半。 若非她还没跟韦伏迦撕破脸,只怕整个韦氏都在她的黑名单里。 …… 正月初一,在乡邻都出门互相拜年时,张棹歌与崔筠正窝在别业里吃火锅。 以她们的身份地位并不需要到别人家拜年,就有很多人争相来给她们拜年了。 当然,大部分来拜年的人都不需要她们亲自出面,自有管事负责接待。 而那些大户人家往往也不会亲自前来拜年,都是派家里的内知互相串门的。 真正需要当面拜年,一般会设宴邀请对方。 张棹歌和崔筠就收到了孟家、郑和义等人的宴会邀请。 “我知道郑和义邀请我是为了什么,孟家……”张棹歌将几片羊肉放进滚烫的浓汤里,微微蹙眉,似有些想不通。 崔筠说:“想必是孟甲岁发现镇将们和你冰释前嫌,产生了危机感,想探探我们的口风。” 张棹歌舒展眉目,说:“有可能。” 这一年来,她们与孟甲岁都没发生过大的冲突,只在私底下互别苗头。比如去年的除夕,孟家牵头主持了驱傩仪式,秋社日,崔筠便因曲辕犁而扳回一局。昨儿除夕,崔筠不仅牵头主持了驱傩仪式,还请了医师来义诊,乡里无人不夸她仁善。 孟家是以孟余堂的弟子之名发家的,至今不过三代,却无一子弟懂医术,更别提给乡民义诊了。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孟家已经失去了民心,若连郑和义这样的盟友都保不住,往后想暗戳戳给崔筠找麻烦就更难了。 崔筠说:“应下来吧,不妨看看他想耍什么花样。” 孟家的宴会就在明天,虽然有些匆忙,但本就不准备送厚礼的张棹歌与崔筠也懒得精挑细选,只备了一份印刷的佛经和一坛子酒做礼物。 翌日,她们准备出门时,忽然发现崔元陟的长子崔八郎过来了。 由于事前没有派人来告知,他登门的时候,崔筠并没有什么准备,还在看到他的时候愣了愣。 “八郎怎么来了?” 崔筠与崔八郎同龄,只比他大两个月,因此成了姐姐。 崔八郎大抵是行程有些赶,骑了骡一路,下地后就龇牙咧嘴,又强行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八郎替父母来给七姐姐拜年,祝七姐姐、姐夫福庆初新,寿禄延长。” 崔筠看他那丑样,忍俊不禁:“得了,不想笑就别勉强,怪丑的。” 崔八郎:“……” 张棹歌说:“进去歇一歇吧。” 崔八郎看了她们一眼,问:“七姐姐与姐夫要出门去?那我来的不巧。” “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宴席,让大郎去就行了。”崔筠转头叮嘱张棹歌,“别吃太多酒,也记住大过年的,不宜与人结怨。” 张棹歌说:“我就去看看他耍什么花样,看完就回来,绝不多留。” 崔筠让那两个牙兵跟着她,自己则跟崔八郎进前堂去说话。 去年崔家可没什么人来给她贺年,今年,一是纸行与族学的事,让她在族中有了相当的份量;二是如今主持族内事务的是崔元陟,以他跟崔筠的关系亲疏,会让崔八郎过来不足为奇。 崔八郎带了许多节礼,有自家准备的,也有二房准备的,意料之中的是,崔元峰一家子一如往年,只等着崔筠主动送节礼过去。 崔八郎还说了这一个多月来族内发生的事,以及就族学筹办过程中遇到的一些难题,询问她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另一边,张棹歌带着两个牙兵来到孟家赴宴,发现孟家也宴请了郑和义和乡里的里正、村正。 孟甲岁正在招待众人,故意晾了一下她,然后表情夸张地说:“哎哟,是张押衙来了呀,有失远迎。”他瞪自家的内知,“怎么不提醒我张押衙到了?” 内知认错,说是因为眼睛不好,没注意到。 张棹歌打量了他一眼,说:“你大概是年纪到了,有了老花眼,去买副叆叇来戴吧。” 她这话不是骂人,做好了她骂人,然后趁机挑拨,让她给其余宾客留下不好印象打算的孟甲岁愣了:“叆叇?” 众人也抬头看天空的云彩。 张棹歌故作讶异地说:“不是天上的云,是长安流行的一种用玳瑁打磨的镜片,又叫眼环,放在眼前,就能帮助眼睛不好的人看清楚事物。” 众人刚勾起一点兴趣,一听要用玳瑁打磨,顿时沉默起来。 玳瑁那玩意儿跟珠玉一样贵,谁舍得给一个奴婢打造一副叆叇啊! 不过他们对这些新奇的事物还是非常感兴趣的,得知张棹歌是关中人,又去过长安,她立马就成为了这场上众人攀谈的对象。 孟甲岁:“……” 本来打算借他这些人脉,还有宴会的规格来给张棹歌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她立马就反客为主。 可恶,历书上怎么就没写今日不宜宴请张棹歌呢?! 终于,等张棹歌想起崔筠叮嘱的话,她才引导众人把话题转回孟甲岁这个宴会主人的身上。 酒过三巡,孟甲岁也终于进入了举办这场宴会的主题——他想组建创办“草社”。 以孟甲岁的说法,“草社”是组织乡民参加草市一切交易活动的乡里组织,如同管理渠沟、协调分配乡民灌溉的“渠人社”,以及协理乡民办丧事的“丧葬社”。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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