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棹歌去隋州的第十三天,夕岚把打理纸行的工作交给通过四个多月考察期的掌柜,回昭平别业负责仓库出纳、采办计帐、商铺耕具租赁等事务。 双燕被夕岚留在了汝州,一是让她充当耳目监督掌柜,二是让她继续在纸行学习经验,将来才能更好地发挥作用。 崔筠再度清闲下来。 正好窦婴那边有了回信,她在信中告知,自己虽然经历了几场地震,但每次都有惊无险地躲避过去了。 元日那天,窦婴恰巧在丹凤楼外参加宴会,地震来得突然又迅速,她感觉天地忽然晃了下,几个呼吸后,这个晃动便停止了。 虽然当时的人们有些惊恐,但在禁卫军的管控下,总算是没发生什么乱子。 往年皇帝都会在朝会上宣布大赦,然后加赏功臣和军府,但今年因地震,只宣布了大赦,那些赏赐却没有了。 皇帝也没心情继续办宴会了,朝臣、外邦使节纷纷散场,窦婴也回了华阳观。 翌日,窦婴正抱着兔子在屋里看书,平日乖巧的灰兔忽然跑出了屋子,她以为兔子出什么事了,匆忙追出去,没多久,熟悉的震感再度传来。 许是接二连三的地震让本来还算□□的华阳观也出现了个别屋子的屋檐坍塌、瓦片散落的情况。 窦婴庆幸西河县主这会儿在韩王府过年。 她在一棵树下找到了灰兔,这回灰兔没有再从她的手里跑脱。 她不禁感慨:“你救了我一命呀!” 宜都公主得知华阳观受灾,便邀请窦婴住到她的公主府去。 华阳观从修建至今已经十几个念头,她的公主府却是新修的,论安全和稳固,必然要比华阳观好。 窦婴住到宜都公主府的第二天,长安三度地震,但这次的地震相比前两次,破坏性没那么大。 只不过,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地震。 长安百姓人心惶惶。 夜幕降临,宜都公主跑到窦婴暂住的院子,说:“女师,不如今夜你与我同住吧,万一又有地震,我们也好共患难。” 窦婴:“……” 谁会盼着发生灾难,好共患难啊?! 她总觉得宜都公主对自己过于亲近了。 照说这种亲近是好事,可自从知道了张棹歌与崔筠的事后,她发现宜都公主对自己的亲近非同寻常。 尽管她一直告诉自己勿要瞎想,可宜都公主今晚的举动处处透着违和,就像刻意制造与她亲密接触的机会似的。 窦婴说:“若真有地震,我们同住公主府,也算共患难了。” 宜都公主鼓着脸:“这怎么能一样?同生共死才叫共患难。” 窦婴没忍住,抬手敲了她的额头一下:“公主殿下岂可轻易将死字挂在嘴边?” 宜都公主挨训了,但一点儿都不难过,反而因窦婴敲她脑袋的举止而弯了眉眼:女师给西河上课,都不曾敲过西河的脑门呢! 不过窦婴最终还是铁石心肠地下了逐客令:“公主殿下别胡闹了,回去歇息吧。” 接下来几日都没再出现地震,而新年还没过,百姓又欢天喜地地开始为正月十五的上元佳节做准备。 窦婴本打算回华阳观,奈何宜都公主以华阳观还未修葺好,不安全为由,又挽留她多住些时日。 初十这日,宜都公主进了宫,回来后情绪非常低落。 窦婴虽然不想和她有更深刻紧密的接触,却也不会刻意无视她的情绪,因而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宜都公主说:“去年九月,回鹘那边就派了使节来求娶我大唐的公主,被阿耶拒绝了。但吐蕃野心勃勃,屡屡犯边。这次的朝会,回鹘使节再次提出和亲。阿耶为了得到回鹘的兵马援助,共同对抗吐蕃,最终同意了。” 窦婴的太阳穴突突地跳:“是哪位殿下?” “是八姊。” 皇八女咸安公主,生母为宫婢,向来没什么存在感。 她前面的几位公主,不是薨逝了便是嫁了人,还有一位皇七女则出家了。 因咸安公主出身低,早年间甚至都没有序齿,这和亲的人选落她的头上的可能性自然就高了。 这是从前无忧无虑,恣意张扬的宜都公主有生以来第一次直面和亲,毕竟上次大唐公主和亲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宜都公主都还没出生,她以为和亲离她很远。 这次的事也让她意识到了,现在不是女皇掌权的时代了,她的阿耶不会像女皇拒绝吐蕃求娶太平公主那般为他的女儿们拒绝和亲。 宜都公主的眼眸中划过一丝暗芒。
第92章 升官 隋州刺史府。 在张棹歌献言献策后, 对于如何发展隋州及军市,李惠登已经有了清晰的长远的规划。 首先要把百姓吸引过来定居,除了以开放包容的态度招抚流民外, 还得给他们切实的利益。 在当下,没什么比“轻赋税薄徭役”更符合百姓利益的了。 但赋税又关乎军费, 所以轻赋税薄徭役的同时建立军市来供军是最佳解决方案。 李惠登身为一州之长, 最大的好处是他其实并不需要向曹王请示,隋州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便是朝廷和曹王其实也很少干涉隋州的政务。 因此, 他在敲定了“轻赋税薄徭役”的举措后, 又从三军中挑出一些有经商头脑的中低级武将,安排去负责军市筹办事宜。 其次, 为了隋州的商业发展,他还得降低关税,给商户一个良好的经商环境,如此一来,那些都绕过隋州,直接走襄州的商贾才愿意经过隋州。 有人反对降低关税,因为隋州的诸多财政收入里, 关税也占了一部分, 降低关税后,财政收入就会非常难看。 也有人理解这一措施,解释说:“假如眼下的隋州每年经过的商队有一百支,每次携带了价值一万的货物,那十税一的情况下, 我们收取的关税便有十万钱。但如果我们降低关税,三十而一, 可能会有九百支同样携带了价值一万的货物的商队经过隋州,那我们的税收便有三十万钱。” 那人反驳:“你能保证降低关税后,会有更多商贾来隋州吗?” “怎么不会?一边是十税一,一边是三十税一,是个商户都会选三十税一。” 李惠登闻言,便将降低关税的事定了下来。 一般情况下,赋税收多少都有朝廷决策,但从朝廷到具体落实,这个中还会有很多地方官制定添加的税外科配,比如关税,它是两税法之外的苛捐杂税,却因为普遍存在逐渐成为惯例。 李惠登能做的就是减少这类苛捐杂税。 因设立了军市,军供大有概率不会短缺,所以军中对此并没有多大的意见。 张棹歌见这儿没有自己什么事了,就准备动身去襄州。 李惠登问她:“你真不想当录事参军?这个官职我随时可以给你挪出来。” 因州府的佐官基本都是虚设,所以统管诸曹的录事参军已经是州府里,地位仅次于刺史的文官。 张棹歌:“……” 嘿,我给你出了这么多主意,你恩将仇报吗?别给我拉仇恨呀! 没看你后边的录事参军防备敌视我的目光吗? 不过倒也可以理解李惠登为什么会大喇喇地这么说,因为隋州的这个录事参军那是朝廷那边委派下来的,跟武将出身的他们不是一派的。 对方总是跟李惠登扯大道理,这也不好,那也不能干,一点儿都不能体谅李惠登打理州府和管理三千兵马的艰难之处。 哪像张棹歌,即提出了治理州府的建议,又提供了解决军供问题的思路,是一个很有实干能力的人才,深得李惠登欢心。 李惠登这也算是变相地敲打那录事参军:别以为你是朝廷派来的就觉得自己的地位稳了,正所谓山外有山,你干不好随时都有能干的人顶替你。 张棹歌再次婉拒,李惠登只能遗憾地放她离开。 张棹歌马不停蹄地赶到襄州,她没有直接去见曹王,而是先去拜访了陆判官。 此时,曹王也已经知晓了皇帝决定让咸安公主去回鹘和亲的事。 这已经是大唐与回鹘的第五次和亲,非是罕事。 曹王也清楚和亲背后的考量,因此并无太大的反应。 这时,陆判官向他提出,可以借此机会上书与回鹘互市,襄州再从中购买马匹,整理军备,以应对淮西的威胁。 曹王说,每次和亲都会带动两国百姓互相交易,用不着特意上书提议。 陆判官说,所谓百姓互市,其实是朝廷将大唐的绢去买回鹘的战马,看似是互市,实则用作为货币存在的绢来交易,本质是大唐单方面求购回鹘战马。 开元年间,就因为一匹马要用四十匹绢来换,国库中拨出的买马钱只能每年从回纥(回鹘)买进三四千匹马。后来回纥一下子拿出上万匹马来交易,对朝廷来说是一笔极大的开支,不得不限制买马的数量。 要想实现长期的贸易往来,不被别人掐住脖子,就得拿出回鹘也需要购买的东西。 回鹘需要什么? 回鹘和大唐劲敌吐蕃一样,对茶叶的需求都颇高,而山南道不少地方都产茶,何不直接用山南道的茶叶去换回鹘的马? 朝廷买茶用绢,买马也用绢,回鹘买茶则用马,如果直接用茶换马,岂不是省了一个步骤? 曹王一听,眼睛大放光彩。 山南道什么都不多,就是产茶区非常多,茶叶的产量也仅次于浙西、剑南以及淮南。 而且因交通原因,岭南、江南和黔中的茶商欲把茶叶售往长安,也会从襄州经过。 这么多茶叶,足够他换上万匹好马,而不会令当地的铜钱、绢帛紧缺了。 他问:“你向来不懂互市,怎么会突然就想到了这什么‘茶马互市’的法子?” 陆判官讪笑着说出这是张棹歌的主意。 曹王对张棹歌不算陌生,但平常几乎想不起来有这么个人,经此一事,他对张棹歌那是想忘都忘不掉了。 他亲自见了张棹歌,又从她口中得知了回鹘人对茶叶需求大的原因之一,是因为那边的气候环境和饮食习惯导致他们会得肠胃方面的病,吃茶则可以助消化、清热解腻。 曹王越听越觉得用茶叶跟回鹘买马很划算,又拉着张棹歌畅谈至深夜。 此时坊门已关,他就让张棹歌住在官邸客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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