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窦婴眼眶泛红,盯着张棹歌:“那你就没想过,知道自己的妹妹爱上了一个女人后,我要怎么做才好?你知道我在乎她,你也知道我会帮她,只要她能够幸福,我可以舍去一切,所以你仗着我对她的这份关爱呵护,给我出难题,逼得我除了认同你们而别无选择?!” 张棹歌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下去,默认了自己的卑劣。 “对不起。” 窦婴不愿再听,决然地转身下了山。
第73章 事了 把真相告知窦婴, 意味着张棹歌跟崔筠的未来中又会多一些变故,甚至张棹歌不清楚窦婴是否会因为一时想不开而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来。 转念一想,又认为自己杞人忧天了, 窦婴不是那样的人,让她知道真相既是出于对她的尊重, 也是为了彻底解决自己跟崔筠之间的隔阂。 毫不夸张地说, 窦婴是崔筠这几年里的精神支柱,往后的日子里,有窦婴的支持和理解, 张棹歌与崔筠的感情能走得平坦一些。 倘若窦婴不支持也不理解, 那不过是把这个隐患放到了未来,那时候的她们已经产生了更多的纠葛, 想要凭理智来捋顺这一切就不容易了。 张棹歌理解窦婴生气的点——窦婴不是在气她,而是在气自己。 知道自己费尽心思处心积虑给最重视的妹妹找个一个女扮男装的女人做夫婿,搁她也气自己识人不明。 站在窦婴的立场和这个时代的背景来看,妹妹还跟这女人假戏真做,当姐姐的难免会产生一种自己好好的妹妹、“正常”的妹妹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变得“不正常”了的愧疚感。 张棹歌决定给时间窦婴缓一缓,正好她这半张脸也得养一养, 免得回去让崔筠看出异常来。 窦婴浑浑噩噩地回到华阳观。 西河县主小跑上前行礼:“老师, 你这两日去哪儿了?十姐姐来找了你两回,就差没派人去京兆府报案了。” 那天窦婴收到了一件城外僧人送过来的信物,只跟侍女说了句有事出门一趟,过些日子再回来,就骑着马走了。 西河县主认为既然有信物, 那必然是窦婴认识的人邀她见面,窦婴这趟出门不会有危险, 于是一边在道观里做功课,一边等窦婴回来。 只是宜都公主没有西河县主这么乖巧听话,她一听窦婴竟然连去处都没有透露,哪天回来也不说一声,立马就着急了:“焉知不是贼人拿着她至亲的信物来欺骗她?她身边一个人都没带,遇到盗贼怎么办?遇到贪图她美色的好色之徒怎么办?” “这里是长安,哪儿来的盗贼呢?”西河县主把心放得很宽。 “谁说长安就无贼了呢?哎,不跟你说了。” “十姐姐再耐心等一等吧,老师从来不会做让自己陷于险境的事,她从前只身困于贼窝,不一样逃出来了?” 在西河县主的劝慰下,宜都公主便多等了一日,结果还是没等到窦婴回来,她派去找人的侍从也说没发现窦婴的家里有人进入长安。 宜都公主想去京兆府报官,让京兆尹派人调查,总比她这些侍从调查得快一些。 西河县主又说:“圣上知道十姐姐为了老师而动用京兆府的力量,必定会认为老师是一个祸害。” 如此,宜都公主才打消了报官的念头。 好在今天窦婴回来了……尽管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 “老师,可是这两日发生了什么事?”西河县主的心一提,难不成真遭遇不测了? “没什么事。”窦婴摇摇头,目光落在西河县主抱着的兔子上。 西河县主顺着她的目光,低头一看,急忙解释:“老师不在,我怕它饿坏了,就先抱过来喂养。” 窦婴说:“你喜欢的话,就抱去养吧。” 西河县主一愣,惊愕地看着她:“老师,没开玩笑?” 窦婴一想,兔子虽然是张棹歌抓的,但却是七娘送给她的,于是说:“你之前不是想给它换个铃铛挂上吗?换吧。” 西河县主:“……” 不对劲,老师不对劲! “老师?” 窦婴想起自己还没回答西河县主的问题,又说:“我没什么事,只是去见了一位……朋友,然后又遇到了奉诏进京的宋氏五姐妹,同她们在文杏馆探讨文学,因而回来得晚了一些。” 西河县主虽然年少,却十分敏锐:“老师见的朋友,可是送兔子的那位朋友?” “这兔子是舍妹所送。” 西河县主皱着小脸,换了个思路:“那是送鹅形哨的朋友?” 窦婴:“……” 她说:“去做功课吧。” 西河县主知道自己猜对了,但这个话题显然不是窦婴眼下想要讨论的,她便识相地做功课去了,顺便让侍女将兔子脖子上的鹅形哨给换成铃铛……既然老师同意她换掉这个哨子,说明这个人惹老师生气了,她先把东西换了,免得老师看见触景伤情。 宜都公主听说窦婴回来了,匆匆赶来却得知窦婴沐浴过后就休息了,她不忍打扰,只好坐在西河县主读书的馆阁中向堂妹打听窦婴的情况。 “老师可能遇到了些不高兴的事,但应该没出什么事,她还遇到了奉诏入宫的宋氏五女,一起探讨学问了。”西河县主说。 宜都公主寻思,宋氏五女不就是今日进宫的那五姐妹? 她虽然没有进宫,但也听说了这五姐妹极有才华,她阿耶问的问题,她们都能回答上来,朝臣吟诗,她们唱和,朝堂上无人不称赞她们的才学。 因此阿耶将她们留在了宫里——不是为宫妃,而是当女学士。 上一个有类似殊荣的女子是上官婉儿。 当然,上官婉儿走得更远,权力更大,宋氏五女刚入宫闱,空有学士之称,手暂时还未能伸到朝政上面去。 宜都公主这一等便是小半个时辰。 窦婴其实没睡着,但是也不好让公主一直在这儿等她,就先出来将人打发走。 “我不过是到城外走一走,见了见老朋友。公主殿下不必如此担忧。” 宜都公主说:“那你也不能不说一声就出走好几天,一点消息也无,多让人担心。” 窦婴张了张嘴,无奈地笑了:“让公主殿下替我担忧了,我给公主殿下赔罪。” 她躬身正要行礼,宜都公主急忙拦下她:“倒也不必如此。” 窦婴又说:“我这次在辋川遇到了清阳宋氏的五位娘子,她们个个都才学过人,圣上这次将她们召入宫,以学士代之,她们必会肩负起教导皇子与公主的职责,公主殿下往后不妨多去向她们讨教学问,这对公主殿下大有裨益。” 宜都公主郁闷地问:“我不能向女师讨教学问吗?” “公主殿下想要以我为师,我只怕不能胜任。五位娘子的才学造诣远高于我,公主何必舍近求远。” 窦婴这话题一转,宜都公主是彻底忘了打听她这次出走几日的事了。 过了两日,张棹歌的左脸终于消肿了,她这才离开蓝田县进长安城。 有官府开的过所,张棹歌很顺利地进了长安城,不过这会儿的她却是无甚心思去欣赏长安的繁华——经历过多次战火和屠杀的长安,早已无开元盛世前的繁华了,张棹歌甚至还能看到一些破损荒废了好些年没有修葺的废宅。 到了华阳观外,张棹歌看到了一个长相明媚,眉眼恣意的少女。 少女身穿圆领袍,衣袍的用料却极为精美昂贵,看得出身份不一般。 她并不想惹是生非,只得退到一旁等少女先过去。 少女从她面前经过,没一会儿便驻足回首,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最后落在她腰间短刀系着的鹅形哨上。 “你是何人,来华阳观做甚?”少女问。 “汝州张棹歌,来寻一位朋友。” “朋友?!”少女一脸警惕,“你可知华阳观是什么地方?这里会有你的朋友?” 送宜都公主出来,还未回去的窦婴听见观外的动静,走出来一看,愣了愣。 须臾,她开口:“公主殿下,这位是我的朋友。” 宜都公主不再开口,只是依旧盯着张棹歌。 张棹歌想起那些日子派人替窦婴送佛经的侍从,当即明白了对方的身份,行了一礼:“原来是宜都公主殿下。” 宜都公主哼了哼,不说话。 窦婴不知道宜都公主犯什么病。 虽说她当下也不是很想见到张棹歌,但张棹歌找上门来,自己也不能避而不见。 她看着宜都公主:“公主殿下不是要进宫去吗?” 宜都公主说:“你这位朋友我没见过,正好让我见一见,进宫哪天进都一样。” 窦婴有些头疼,宜都公主本就不是刁蛮任性的人,怎么最近变得不懂分寸了? 张棹歌的第六感告诉她,宜都公主绝对对自己带有一点莫名的敌意。 她第一次见宜都公主,不可能得罪她,所以,问题或许出在窦婴的身上? 宜都公主把张棹歌邀请进入华阳观,又问她是什么出身,有没有官职,家中情况…… 窦婴掐了掐眉心,说:“公主殿下,这位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妹婿。” 尽管张棹歌听她喊自己“妹婿”时多少有些咬牙切齿,但她能平静地说出这句话,说明她这几天已经做过了许多心理建设,也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宜都公主一听,面色有些古怪:“妹婿啊……” 她乜了张棹歌一眼,说:“就是那个,险些连累女师的名声被人所毁的妹婿?” 张棹歌:“……” 窦婴注视着宜都公主。 后者向其解释:“这事都在仕女间传开了。” 窦婴说:“此谣言所毁的又岂止是我的名声?妹婿也是受害人。况且当初我能从淮西脱险,是为她所救。” 宜都公主又恢复了淡定:“原来是女师的救命恩人。” 西河县主抱着兔子来凑热闹:“老师的救命恩人?那就是我们华阳观的上宾。” 兔子脖间的铃铛发出了“叮铃”的声音,吸引了宜都公主的注意力,她看了看很新的铃铛,又看了看张棹歌腰间短刀已经有些旧的鹅形哨,最后目光落在了窦婴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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