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婴脸上的神情并无变化,她甚至没去看那兔子一眼。 张棹歌没注意宜都公主的小动作,她回应西河县主说:“县主客气了,我此行是来向窦娘子辞行的,不会久留。” 她又问窦婴:“窦娘子有什么话要我帮忙带回去给七娘吗?” 窦婴要跟崔筠说的话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可区区几封书信就能将这一切都说清楚吗? 最终她摇了摇头:“没有。” 张棹歌没有强求,点了点头:“行,那你保重。” 她起身离开,准备去长安的坊市买些特产带回去给崔筠。 片刻后,窦婴还是追了出来:“张棹歌。” 张棹歌探了探头,发现宜都公主和西河县主这俩跟屁虫都没有跟出来。 窦婴来到张棹歌的跟前,捏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往右边一偏,打量了她的左脸一下。 随后掏出一个小瓷盒装给她,说:“我不该把对自己的怨气发泄在你的身上……还有一点点肿,抹些消肿散瘀止疼的药膏吧,七娘见了该心疼了。” 张棹歌近日来沉甸甸的心情瞬间得到解放。 “我不碍事,等我回到汝州,这脸早就没事了。” 窦婴说:“但你别以为我这算是原谅你的欺瞒了。而且,你能保证你的身份一辈子不暴露?你用什么保证?你想过暴露之后,你们的路要怎么走吗?” 张棹歌张了张嘴,窦婴又把她的话给堵了回去:“你不必跟我说。说的永远比做的容易。你若真心喜欢七娘,那就请认真地为你们的未来谋划一番。” “最后——”窦婴的话一顿,张棹歌全神贯注地等她把话往下说,怎料突然被抱了一下。 窦婴说:“谢谢你救了我,将我带出了那个泥沼。作为报答,我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不是为七娘,而是我所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从此以后,你我不再是朋友。”
第74章 情思 张棹歌不在身边的头两天, 崔筠尚不觉得不适应。 直到第三天,月事将至,她胸口有些痛, 下意识想找张棹歌撒娇诉苦,却猛然发现屋内空荡荡的, 一点张棹歌存在的气息也无。 这会儿她才慌了神。 感觉心里出现了一块裂缝, 孤独的滋味从裂缝中钻出,吞噬着她。 张棹歌上次从她的身边长时间离开是去随州把李彩翠接回来那次,那时的她还未爱上张棹歌, 因此从不觉得短暂的分离也会这么难以忍受。 她掰着手指数了下, 来回得七八天,跟阿姊碰面、如何找机会向阿姊解释又得花一两天。 十天才过去十分之三, 时间真是太漫长了。 重阳祭祖的事宜处理完,崔筠便返回昭平乡了。 途径古鸦路,她遇到了胖副将仇果和一众巡逻的镇兵。 仇果跟她打了个招呼,之后派了一支镇兵将她们这一行人给护送回了昭平乡。 崔筠有些稀奇,她跟仇果的交集不多,算得上友好往来的,仅限于张棹歌邀请仇果来参加婚礼那次。 仇果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派一支镇兵为她护卫? 莫不是想借此机会索要好处? 怀着这样的疑惑回到昭平别业, 又把她安插在乡里的耳目应四娘请来, 一番打听才知道重阳节前,张棹歌去找过仇果。 崔筠哪里还不明白,这又是张棹歌做的安排! “我早该想到的,只有她会如此细心地安排好这一切。”崔筠说着,情绪略微低落, 于是以教坊曲《长相思》的格律为调写一首词,以寄托她的思念之情。 写完, 她又有些羞耻,棹歌回来看到会不会笑她矫情? 等墨迹一干,她立马将这词藏进别的卷轴里。 心中再挂念张棹歌,崔筠也不会为此而废寝忘食。 调整好心态后,她便让自己投入到更多的工作当中去,由此,白天就无暇再去牵挂心上人了。 炭窑开始工作了,造纸工坊的运作也十分稳定,抄纸工的抄纸技艺越发精湛,熟纸匠加工纸张的手法也越发娴熟。 到了州城纸铺开张的那日,崔筠亲自去主持开张事宜。 当初买的住宅商铺一体的宅子已经修葺得差不多了,前面的商铺按张棹歌的设计分为了几大功能区。 一是售纸,这部分区域最大,摆放了生纸、半熟纸和熟纸,以及二次加工的纸,如更加方便写诗而又不浪费纸张的诗笺,又如供道观与寺院抄写经书、画符咒之用的经纸。 二是现成的佛经、道教写经,有手抄本,也有印刷本。 三是带有书斋性质的区域,这里除了摆放传奇小说、文人雅集、典籍著作外,还会招读书人进行抄书,这也算是给那些想买书而没有钱的读书人一个接触书籍的机会。 生纸的价格十文一张,九百八十八文一刀。半熟纸和熟纸的价格都是十五文一张,一千四百八十八文一刀。 买三刀打九八折,买十刀打八八折,十刀以上统统打八折。 二次加工的纸也有不同的价格。 有顾客不明白为何只有一般纸三分之一的诗笺,价格反而比一般熟纸贵三文——它要十八文一张。 被夕岚调|教培训过的双燕侃侃而谈:“诗笺的做工更加精细,它虽然小,可你闻一闻这上面的味道……是否香得沁人心脾?这是因为它里面添加了香料,价格自然要贵一些。” “郎君不妨试想一下,两位才华相等的才子都想得到同一位美人的芳心,其中一位用普通的纸写下一首诗给佳人,另一位才子用我们的诗笺写诗给佳人……郎君认为佳人容易被普通的纸所吸引呢,还是会被带着香气的诗笺所吸引?” 顾客说:“自然是香味更独特的诗笺。” “所以一张诗笺就能得到佳人的青睐,简直是物超所值!” 崔筠很是满意双燕的伶俐。 夕岚说:“我也是见她伶俐才准备把她往掌柜这个方向培养,可惜她识字不多,也不会算账,当掌柜是不成的了。” 崔筠颔首:“现在不识字不会算账不打紧,找时间教一下,总有一天能将她摆在更好的位置上。” 眼下纸铺除了夕岚和双燕外,还有两个仆役平常帮忙打下手。这铺子有崔父昔日的故交关照,没有人敢在这边生事,因此治安环境相对较好。 崔筠看夕岚忙得不亦乐乎,这么久了也没提到过青溪,便主动提他说:“你与青溪有没有别的打算?” 夕岚一愣,不由得揣摩崔筠这么问的用意。 但又觉得胡乱揣摩主人的心思容易犯大忌,她问:“不知娘子问的是哪一方面的打算?” “方方面面……比如子嗣,比如感情。” 夕岚同青溪成婚六载,刚成婚那会儿可能会有些你侬我侬的柔情蜜意,但之后的战乱,双方的亲眷死的死、失散的失散,他们哪里还顾得了这些儿女情长。 后来又聚少离多,早年间那仅剩的一点眷恋也在时光中消磨了去。 甚至她随崔筠回昭平别业后,与青溪之间也是谈论公事比较多,虽然隔几天也会行一下房事,但也只是例行公事顺便解决一下需求。 对于子嗣,她比较随缘,哪怕这么多年没有孩子,她也不着急。 比起自己生孩子,她倒是希望能快点听到崔筠跟张棹歌传来好消息。 “顺其自然吧。”夕岚说。 崔筠“嗯”了声,没再往下说。 回到昭平乡,崔筠去了解了下雕版印刷的进度。 上次张棹歌让故林找的擅长反写的刻工已经找到,崔筠过去的时候,对方正在埋头雕刻。 对方的雕刻方法是将他抄写的稿纸反贴在木板上,以水来润纸,让墨迹清晰地浮现,他再根据木板上的字迹来雕刻木板。 张棹歌准备将经书印刷成线装书,因此木板的尺寸和一般的雕版不一样,这么做的好处是,当一块木板刻错字或损毁时,就能减少损失,同时能花最短的时间再重新雕刻另一版。 一位熟练的刻工能每天刻两百个字,少的也能刻一百字。 故林找的刻工叫刘墩儿,刚及弱冠,其祖父是乡里有名的木匠,除了打造家具,还会雕刻门窗、床榻、椅凳等家具装饰上的花纹图案。 木匠的地位在三教九流中不算低——至少请他们建房子的人家都得对他们客客气气的。 可惜刘墩儿的祖父去世了,刘墩儿父子只学会了他的手艺的一半,建造屋子是不敢的,只能干些打家具的活,这使得刘家的生活水平直线下降。 前阵子曲辕犁的推广使得刘墩儿家也沾了光,但当家家户户都用上了曲辕犁,父子俩能接到的活又少了。 而故林之父跟刘墩儿的祖父认识,还从刘墩儿祖父那儿学了一手木工活,并传给了故林。 故林虽然会木工,却不会雕刻,因此张棹歌要找会雕刻的人才时,故林就想到了刘墩儿。 刘墩儿干木工活的时候经常刻字——有些人家也喜欢床榻家具有字,因此他刻得一手好字。 一般刻字正写比较多,他的独特之处就在于反写一样厉害。 故林告诉他,在崔家干活,只要嘴巴牢靠、手脚干净麻利,待遇就不会比他在自己家里干活差。 在崔家雕版都是按字来算钱的,他刻一个字算一文钱,一天刻一百个字便有一百文。 当然,他若是刻错一个字,使得一整块木板都浪费了,他先前在这块板上刻的字不仅不算工钱,还需要扣板材的钱。 即便如此,一字一文钱的条件也十分吸引刘墩儿,他一个月能刻三千字,那便有三千钱拿,这可是之前做木工两三个月才能挣到的。 原本故林是打算等他刻完,成功印刷出经书后再去向张棹歌、崔筠汇报的,没想到崔筠会先过来巡视。 故林和刘墩儿只好先让崔筠看半成品。 崔筠问:“之前不是说纸被打湿后容易洇墨吗,这个问题解决了?” “是的,墩儿说他从前在那些家具上面雕刻,都会先在家具上涂一层油,如此一来既能防虫蛀,又能防止墨迹沾上去后会洇墨。所以小的把每块处理好的木板都涂抹了一层桐油,再打磨光滑。至于纸张沾水后容易跑墨的问题,我们研究了很久,发现只要在木板上涂一层薄薄的浆糊,先把墨迹锁住,再用指头沾一点水,慢慢地润纸……这个问题就能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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