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谢文琼竟然开怀而笑,拊掌道:“好极,小姑既然要凭证,伴月就给她看看罢。” 伴月闻言,真从包袱中取出一张包裹得细致的婚书,掠过其上甚么“赤绳早系,白首永偕”“情敦鹣鲽,祥叶螽麟”的吉祥话,便是谢文琼与岳昔钧二人之名,盖了官印,抵赖不得。 岳昔钧一时僵在当场,干干巴巴地道:“啊,果有此事。” 谢文琼缓缓靠上椅背,笑意像是在脸上生根,道:“自然是有此事,我不像你哥哥那般会骗人。” 岳昔钧道:“哈哈。”
第61章 谢文琼意诀留乡野 那张婚书在几位娘亲之间传阅, 三娘啧啧,七娘偷笑,八娘呆滞。婚书最后递到岳昔钧手中, 岳昔钧看了一眼, 这是官府登记的婚书, 不是宗人府记录,因此只写了谢文琼和岳昔钧二人之名,并未提及甚么明珠公主和驸马。 岳昔钧将婚书还给谢文琼,叹道:“看来这声‘嫂嫂’我是不得不唤了。” 谢文琼道:“小姑看起来并不情愿认下我这个嫂嫂。” 岳昔钧道:“我兄长生死未卜, 因而太息, 和嫂嫂无关。” 谢文琼故意道:“哦,不是不情愿, 那就是乐意至极了?” 岳昔钧:“……” 岳昔钧道:“这是嫂嫂和我兄长之间的事,我不便置喙。” 谢文琼道:“此言差矣, 婚姻之事乃是结两家之好, 既然是两家之好,小姑的意见自然顶顶要紧。” 岳昔钧缠不过她,正待要移开话头, 却听屋外脚步声传来,原来是娘亲们到了。 娘亲九人加上岳昔钧与安隐二人, 统共十一人,自然是一间屋子住不下的。因而娘亲们盘下了几间离得近的房屋,分散而居,岳昔钧目下所在的屋子就当作厅堂所用,吃饭也同聚在此处。 这间屋子本也不算大, 十一人就占得较为满满当当,如今加了谢文琼与伴月二人, 更是显出些局促来。 然而,素来娇生惯养的谢文琼恍若未觉,起身言笑宴宴地和诸位娘亲见礼。伸手不打笑脸人,岳昔钧也不好失了礼数,向谢文琼一一介绍起娘亲们来。 谢文琼仔仔细细记在心头:面相端庄威严的是大娘,清冷出尘的是二娘,有些大大咧咧的是三娘,弱柳扶风总是咳嗽的是四娘,看起来能赤手打死一头牛的是五娘,拿眼角看我的是六娘,古灵精怪的是七娘,有点呆呆的是八娘,目前还看不出啥的是九娘。 诸人在屋中坐定,大娘开口道:“谢小姐,不知钧儿在京中发生何事?可否相告?” 谢文琼半真半假地道:“我与岳郎意外相识,不多久便成了亲,我二人情投意合,正是如胶似漆,却不想外出时遇上走水,岳郎生死不知,只是给我留了个消息,叫我得知她或许未死。我想起岳郎曾对我言讲,倘若有机会,还是想与娘亲们乡间种田,便据着岳郎曾对我提及的君姑们的住处,寻来了此处。不请自来,新妇也知失礼,略带了些薄礼赔罪,还望君姑们莫要见怪。” 岳昔钧心道:这便是“我不像你哥哥那般会骗人”? 但岳昔钧断然不能出言拆穿,只能含泪吃下这个哑巴亏。 而伴月从包袱中取出一个小包裹来,那包裹一打开,露出一堆金灿灿的金锭来,八娘看直了眼,不住心道:飞来之财,莫要动心,飞来之财,莫要动心…… 大娘捻着佛珠淡淡地道:“谢小姐客气了,来者是客,不必送如此大礼。” 谢文琼笑道:“就算是新妇给君姑们的孝敬,还请笑纳。” 大娘道:“听谢小姐所言,钧儿先你一步而行,却到如今都不见人影,恐怕是凶多吉少。我等身为君姑,也不愿耽误谢小姐青春,顶着遗孀的名头恐怕于谢小姐不利,趁着现下钧儿户籍尚未销,我可代她签和离书。” 谢文琼笑意淡了些,道:“文琼并非薄情寡义之人,怎会要和离。” 大娘道:“那你便是要等她么?” 谢文琼道:“是。” 大娘道:“倘若她三年都不现身呢?” 谢文琼斩钉截铁地道:“那我就等她三年!” 大娘道:“那若是她一辈子都不现身呢?” “那就等一辈子!”谢文琼盯着岳昔钧瞧,“文琼有的是时日和耐心,不过是等罢了,有甚么难的。” 岳昔钧垂眸道:“若是她不叫你等呢?” 谢文琼自嘲地笑了一声,道:“我等是我愿意等,和她甚么相干。” 岳昔钧无话可答。 大娘又道:“谢小姐千里迢迢赶来,家中二老不会忧心么?” 谢文琼道:“他二人并不知晓此事。” “世上无有不透风的墙罢,”六娘接话道,“更何况还是女儿出走之事,他们总会知晓的。若是他们叫你不要执迷不悟,你听是不听呢?” 谢文琼看向六娘,道:“六娘言重了,怎叫‘执迷不悟’呢?我在京中的友人会向父……亲母亲说,我不过是出门散心,叫他二人不必忧心。倘若父亲母亲真要数落我,但我也年二十了,难道不能有自己的决定么?” 几位娘亲问谢文琼父母之事,一分是以此劝她回去,另外九分便是另有考量:先前被追杀,恐怕其中有皇帝的手笔,明珠公主来此,皇帝究竟知是不知?明珠公主果真是来寻人的么?是否是为其父做先锋? 但听谢文琼言下之意,竟然是瞒着父母来此,也不知是真是假。 岳昔钧却觉谢文琼或许不曾在这上面撒谎。但她也只是隐隐有所感。 八娘听出了姊妹们劝走谢文琼之意,也开口道:“谢小姐,恕我直言,瞧你的衣着打扮,出手又大方,恐怕出身很好,是我家钧儿高攀了,门不当户不对终究难以长久,更何况你要在此处等钧儿,这地界更是穷山僻壤,恐怕你住不惯、吃不惯,还是别在这遭罪了。” 谢文琼道:“不曾试试,怎知不行?还是几位娘亲嫌我叨扰了?” 岳昔钧趁机露出恶毒的嘴脸,道:“不错,我家不养闲人,你若是住下,还要帮着干农活,你受不住的。” 谢文琼闻言又转头看向岳昔钧,笑道:“若是我能干呢?” 岳昔钧道:“瞧你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能干呢?” 谢文琼道:“这么说来,若是我能帮忙干农活,便可以住下了?” 岳昔钧看她态度坚决,心中道:说来容易,等真干起来,恐怕你是一天也待不下去。 于是,岳昔钧也笑道:“这得问娘亲们的意思。” 大娘也觉得谢文琼根本做不来农活,恐怕一两日便能顺理成章叫她走,便点头道:“不错。” “多谢,”谢文琼道,“我住在哪间屋子?” 大娘想了一想,道:“九妹,你去和八妹同住可否?你的那间就暂腾给谢小姐二人住。” 还没等九娘和八娘答话,谢文琼又道:“小姑如今一个人住否?” 岳昔钧心中警惕,道:“我和安……稳同住。” 谢文琼便笑了,重复道:“安稳。” 她看向坐在几位娘亲身后,被挡住身形的安隐,缓缓地道:“我夫君身旁的侍女叫安隐,也是生得如此模样,难道这位安稳也同那位安隐是一母同胞么?” 安隐硬着头皮答道:“是。” 谢文琼作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点头道:“这倒巧了。” 谢文琼接着上一句道:“不若请安稳和哪位娘亲同住,我与小姑住在一处,也好亲近亲近。” 岳昔钧道:“我腿脚不便,恐半夜需人照顾,还是和安稳住在一处为好。” 谢文琼道:“我也可以照顾你。” 岳昔钧道:“何敢劳动嫂嫂。” 谢文琼道:“既然是嫂嫂,照顾小姑也是应该。” 岳昔钧道:“我家无有这样的规矩。” 谢文琼道:“我家有这样的规矩。” 岳昔钧道:“嫂嫂来了我家,便要守我家的规矩。” 几位娘亲见两人越说越不着调了,纷纷交换了一回眼神,由大娘拍板道:“既然如此,就请谢小姐委屈一回,和筠儿住在一处罢。” 谢文琼冲岳昔钧得意地笑了笑,向娘亲们道:“不委屈。” 岳昔钧却知晓娘亲们的意思:各个屋子相距还是有些距离,若是谢文琼二人住一处,倘若有些甚么动静布置,旁人也不知晓。若是谢文琼和自己住在一处,自己也能监视谢文琼的一举一动,不算是一件坏事。 因此,岳昔钧也不再推脱,道:“恐怕要麻烦嫂嫂了。” 谢文琼道:“小姑客气了,都是一家人,说甚么麻烦不麻烦。” 说着,谢文琼起身道:“若是诸位娘亲无有甚么吩咐,文琼便去卸行李了。” 几位娘亲纷纷说没有甚么事情了,谢文琼便看向岳昔钧道:“不知可否请小姑为我引路?” 岳昔钧撑着拐杖起身,道:“腿脚不便,行得慢些,嫂嫂见谅。” 谢文琼笑道:“无妨,再慢我也等得的。” 岳昔钧回首看向她,却见谢文琼眼中神情复杂,像是炙热的骄阳,又像是无望的寒冰。 岳昔钧不忍再看,也不接话,沉默着往自己的屋子走去。屋外信鸽终于啄完了桃花瓣,冲岳昔钧飞扑而来。 岳昔钧取下信件,也不打开,直往袖中一揣——已经不必再看了。 暮春的风在山间一吹,带着落花香,好似春日最后的热闹,又好似迎接更加热闹的夏日。山间小路上,岳昔钧在前,留下两道深浅不一的脚印,而谢文琼在后,把自己的脚印覆盖在其上,就好像这样就能走过岳昔钧走过的路,体味岳昔钧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第62章 试挂剑谢文琼伤手 岳昔钧的屋子离得不算远, 孤零零的一间小屋,看着门前的一大片空地。空地似乎是才松了土,光秃秃的不曾种出甚么植株。 而屋子是三间, 中间一间较小, 只一张桌子, 两张椅子而已。西房也只有一张床,床和驸马府、公主府里的雕花大床截然不同,仅仅是一张简陋朴素的木板床,四面墙壁上也空空的, 没有挂甚么东西。东房是和西房一样的一间卧房, 同样的一张小床,也是没有甚么多余的物件。 谢文琼问道:“小姑住在西房么?” 岳昔钧道:“是。” 谢文琼便道:“那么, 伴月住东房,我和小姑同住西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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