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这便就在讯问之中了。” 谢文琼道:“四天还不曾撬开一个小二的嘴么? ” 皇帝缓缓道:“皇儿不必操心这些,好好休养是正经。” 谢文琼抬眼直视皇帝,见他无甚表情,又转头看见皇后拭了泪,谢文琼便道:“好,儿臣知晓了。” 谢文琼起身告退,皇后留她单独说了一会儿话,也都是平常之言,谢文琼旁敲侧击问了一句纵火案之事,皇后也只说不知,于是,谢文琼略坐一坐,便又告了辞。 谢文琼走出大殿,忽而觉得有些疲惫。她原本以为的父慈母爱,如今终于露出了点帝王家骨子里的无情来——皇帝不叫她关心纵火之事,究竟是不忍她操心,还是另有隐情,譬如包庇了甚么人?皇后倒是真心落泪,只是也不曾告知实情,是在忌惮甚么? 谢文琼心中隐隐有个猜测:此次纵火的主使者,很可能是自己的哪位“好兄弟”。否则,皇帝皇后怎会三缄其口?这位“好兄弟”必定还是母族势力大的,不然皇后何必怕谢文琼卷进去? 若是如此,谢文琼便有了怀疑人选——大皇子和三皇子。 大皇子谢文璠母族出帝师,近年来又在兵部势力渐大。而三皇子谢文琳母族也是兵部的势力,金吾卫中人手多。皇帝有意叫两家相互牵制,因而一时半刻不会动他们。 谢文琼怀疑他二人,也是因为酒楼纵火,金吾卫有失职之嫌。但是怀疑归怀疑,谢文琼一来并无证据,二来并无人手,正是一筹莫展之际。她缓步廊中,忧思忡忡,抬眼见天上骄阳,心中想到岳昔钧再也看不见日光,又是一痛。 正失魂落魄,忽而有一小黄门趋近前来打躬请安,口中道:“我家殿下请殿下的安。” 谢文琼驻足道:“你家殿下是哪位?” 小黄门道:“我家殿下封号为‘端宁’二字。” 谢文琼道:“原来是皇妹,她有何事?” 小黄门道:“我家殿下近日绣了个荷包,差奴婢送予殿下。” 谢文琼伸手接了,见那荷包巴掌大小,绣的是几朵莲花,便对小黄门道:“替本宫谢过你家殿下。” 谢文琼说罢,依旧往马车处去,待上了车,才拆开荷包往里一看,内里果然装了东西,谢文琼取出来一观——是一瓣莲花,似乎是从一盏莲花灯上掰下来的。 谢文琼心中一惊,忽然思想起岳昔钧在莲平庵供的灯。 谢文琼心道:谢文瑶送这东西来,是甚么意思?难道是莲平庵有甚么变故不成?便是有变故,与我何干? 倏忽,谢文琼的车门响了一声,一个穿着幂篱的女子飞身闯了进来! 伴月正要呼人,却听谢文琼讶然道:“是你?”
第52章 故人车中不请自来 却原来, 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谢文琼看百戏那日遇刺时,所帮助谢文琼之人。 谢文琼认得她的装束和身形, 也记得她曾经说过“倘若来日有求于殿下, 望殿下记得我今日的亲近”。 那少女闯进车中来, 便道:“殿下恕罪,情况紧急,多有冒犯。” 谢文琼道:“你有何事?” 那少女却没有立时回答,只是掀开幂篱, 露出其下带着稚气的一张脸来。 谢文琼见了这张脸, 心中又是一惊。 这少女不是旁人,正是谢文瑶。 谢文琼向来和她并不算亲近, 加之谢文瑶乔装时刻意变了声音,因而谢文琼才没有将她认出。 谢文瑶看了一眼伴月, 伴月又看向谢文琼, 待谢文琼点一点头,伴月便自觉退出了车中。 谢文瑶道:“请皇姊谅我不请自来,想必皇姊已然收到我的荷包了罢?” 谢文琼摊开手掌, 那绣着莲花的荷包便躺在掌中。 谢文琼淡淡地道:“皇妹这是何意呢?” 谢文瑶道:“皇姊也知,大皇兄因着太子皇兄的缘故, 对皇姊多有关注,皇姊成亲后,大皇兄更是连驸马都注意上了,因而驸马总往莲平庵去,叫大皇兄起了疑心。” 见谢文琼无甚反应, 谢文瑶又接着道:“就在昨日,大皇兄着人去莲平庵探看, 那人失手打碎了驸马供的莲花灯,我在其后悄悄拾了一片出来。” 谢文琼平静地道:“驸马人已身死,大皇兄何必在纠缠不放。” 这言下之意便是不信谢文瑶的说辞了。 谢文瑶道:“正是因为驸马已然亡故,不能开言为己辩护,大皇兄才要从她那里开刀。皇姊若是不信,但请差人去查,是否果有此事。” 谢文琼不置可否,又问了一遍道:“皇妹此番来,是何意呢?” “自然是向皇姊示好,”谢文瑶面上坦坦荡荡,“我与母妃二人,日后还要仰仗皇姊。” 谢文琼不接话,转而道:“向来只听闻皇妹深居简出,看来是我消息闭塞了。” 谢文瑶坦白道:“我母妃曾师承一高手,我便也学了些来,更何况宫中并非密不透风,我寻得一条线路,便能悄然出宫来。我这一身功夫,如今愿为皇姊做马前卒,皇姊若有差遣,只管吩咐便是。” 谢文琼道:“恐怕我受不起罢。” 谢文瑶道:“难道皇姊还在怪我诓瞒之事么?瑶儿在此陪个不是。” 谢文瑶说着,对谢文琼行了个礼。 谢文琼伸手虚虚一托,道:“免了。你将莲花灯之事告知于我,不便是想看我和大皇兄相斗么?” 谢文瑶笑道:“皇姊此言差矣,不是你,而是我们——我愿助殿下一臂之力,将大皇兄拉下马。如此一来,我也多份保障不是么?” 谢文琼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呢?” 谢文瑶道:“既然父皇不动大皇兄,是因为其母族的势力,不若我等从兵部下手,瓦解大皇兄的倚仗,代替大皇兄来牵制三皇兄。” “不消如此麻烦,”谢文琼道,“只消叫他跌断了腿——一个不良于行之人,是做不成皇帝的。” 谢文瑶闻言,心中一惊:不成想皇姊竟然是如此、如此……杀伐果决之人。 谢文琼看她一眼,道:“你心中定然在说,此计未免过于阴毒,是也不是?” 谢文瑶摇头。 谢文琼垂下眼眸,心道:倘若她在此,定然要说些“殿下此计甚妙,古今圣人无有一个能想出这等计策”这种褒贬难辨的话了。 心中不敢多想,谢文琼一抬手,道:“坐。” 谢文瑶知晓这表明谢文琼接纳了自己,便道了声谢,欣然落了座。 待谢文瑶坐定,谢文琼开口道:“适才与皇妹顽笑。” 谢文瑶心道:怎觉得驸马走后,皇姊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了。 谢文瑶腹诽归腹诽,面上仍旧笑道:“皇姊好生风趣,那不知皇姊真正之计,是甚么呢?” 谢文琼于是如此这般地将计策道来,谢文瑶听后点头,依命去办。
第53章 墙鬼影疑是驸马来 翌日傍晚, 谢文璠正在府中花园闲逛。他正在禁足期间,出不了府门,也见不着王妃佳丽, 又同往日一般唉声叹气起来。 有小侍上前听候吩咐, 谢文璠正又愁又生闷气, 摆摆手打发了:“去去去。” 谢文璠捋了捋肖似皇帝的髯须,沿着小径独自往院墙边踱步。 忽然,他顿住了脚步。 谢文璠双目瞪大,嘴唇也不由自主地张开, 手中掐下了几根髯须, 他都顾不得叫疼—— 在他面前的墙上,凭空出现了一个黑影! 那黑影披散着头发, 风一吹,头发却纹丝不动! 而最令谢文璠吃惊的是, 这个黑影, 坐在一张轮椅上! 谢文璠惊叫一声:“何、何方妖魔鬼怪!” 不远处的小侍听见了,急急忙忙跑过来,一见那黑影, 冲口而出道:“殿下,那不会是死去的明珠驸马罢?!” “啊啊啊!”谢文璠闻言连连后退, 高叫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来找我做甚?!” 凉风一吹,树影摇动,月光泠泠, 灯光惨惨,那黑影岿然不动, 更添几分诡异。 小侍也有些害怕,从地上摸了一颗石子,道:“殿下,是人是鬼,要不……要不打一下?” 谢文璠也怕弄不清此事,今晚恐辗转难眠,便点点头道:“你打它一下试试。” 那小侍深吸一口气,抡臂将石头冲着黑影扔了过去——然而,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墙上,没有受到任何阻滞! “鬼啊!”谢文璠大叫一声,抱头鼠窜,直直往屋房中去。 而在他身后,那小侍早吓得面无血色,颤抖着手指着墙面,用颤抖的声音道:“殿、殿下……那东西一直在……在追着你啊!” 谢文璠闻言一回头,只见那黑影正沿着墙面快速地冲自己奔来! 黑影乘坐的轮椅的轮子并不滚动,就好像一股风托着轮椅和轮椅上的人,直直送至谢文璠的身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谢文璠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比将死之彘还要惨三分。 府中下人听了动静纷纷出来,谢文璠忙躲在几个人身后,惊魂未定地回指:“快!快!将……咦?” 却原来,他一回首,那个黑影却消失不见了,好似从未出现过,只有那个小侍可以作证并非是谢文璠的臆想。 一柱香后,明珠公主府。 谢文琼坐在大堂,一身缟素,不施粉黛,也没有半点笑模样。 下首坐着谢文瑶,她手边放着一副皮影,这皮影却不是耳熟能详的人物,而是一位坐轮椅之人。 ——就在方才,谢文瑶依照谢文琼之计,悄悄潜入大皇子府,挑好位置,借着府中灯光,将皮影打在了院墙之上。 谢文瑶将谢文璠的种种反应对谢文琼一一道来,谢文琼听罢道:“大皇兄这般反应,也不知是真与纵火毫无干系,还是说与鬼听的托辞。” 谢文瑶道:“不知,我只见大皇兄惊惶逃窜,这是装也装不来的。” 见谢文琼眼露沉思之色,谢文瑶又道:“是与不是,对于皇姊来说,真有如此重要么?” 谢文琼掀起眼皮,凉凉地看了谢文瑶一眼。她知晓谢文瑶的意思:谢文璠是太子谢文瑜顺利登基的最大阻碍,谢文琼无论如何都是要动他的。 谢文琼淡淡地道:“当然。他若是烧死驸马之人,两件并作一件,一同下手。倘若他不是真凶,我掘地三尺也要让驸马瞑目的。” 谢文瑶道:“我知晓了。这一计诈不出甚么,我还是找机会往大理寺走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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