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昔钧道:“殿下给我请了太医。” 安隐觉察这其中有隐情,问道:“出了甚么事么?” “无事,”岳昔钧微微一笑,“不过是一出苦肉之计。” 安隐连声关切道:“苦肉之计?公子受苦了?可还要紧?计策如何了?” 岳昔钧只答最后一问:“大获全胜。”
第46章 府室信谈诚信双至 翌日, 岳昔钧却收到了沈淑慎生辰宴的请帖。 岳昔钧有些琢磨不准这究竟是沈淑慎的意思,还是有别人授意,既然相邀, 她赴约便是。 岳昔钧将请帖收了起来, 又去公主府拜会。今日, 沈淑慎已然到了,正同谢文琼讲话。 沈淑慎见了岳昔钧便道:“祖父叫人送予驸马的请帖,驸马可曾收到了?” 岳昔钧心道:原来是沈正儒的意思,许是见请了公主不请驸马, 有些说不过去。 岳昔钧道:“多谢沈丞相与沈小姐相邀, 岳某荣幸之至。” 沈淑慎微微点一点头算作回应,并不接话。 岳昔钧又笑问谢文琼道:“殿下, 臣还不知沈小姐平日喜欢甚么,不好备礼, 还请殿下指点一二。” 谢文琼道:“沈小姐就在你面前, 你却来问我?” “臣不是恐殿下不愉么,”岳昔钧道,“更兼无有寿星开口要贺礼的道理, 自然是要问殿下。” 谢文琼道:“本宫岂是如此小器之人。况且也没有当着寿星面商量贺礼的道理,你我晚些时候再议便是。” 沈淑慎心道:晚些时候二人独处一处, 尚不如现下说开了便罢。 但她却不好开这个口,只得自个儿心中独自闷闷不乐了一阵。 三人相顾无言,颇有些尴尴尬尬。恰此时,沉榆请见,进了门向三人福了一福, 直往谢文琼身旁去,俯身耳语一番。 谢文琼的眼神一凛, 往岳昔钧面上一扫,口中道:“甚么势利小人,算盘珠子都崩本宫面上了!” 她说着起身,并不知会岳昔钧与沈淑慎二人,径自拂袖出门而去。 岳昔钧与沈淑慎相视一眼,皆有些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岳昔钧惦记着谢文琼临走前那一眼,不晓得在何处出了差错,不由向屋外转头瞧了一眼,却只见伴月托着点心进来,笑吟吟地道:“殿下请二位稍坐,她去去便回。” 岳昔钧道:“殿下可是有麻烦了?” 伴月道:“奴婢不知,请驸马与小姐用点心。” 伴月说罢,便退了出去,许是有意,也许是无心,她并未将房门闭上。这倒也合理,多半是怕驸马和未出阁的沈小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甚么流言蜚语来。虽则公主府中,也不该传出这种言论。 岳昔钧呷茶自思自忖,沈淑慎倒是开言道:“驸马可知,殿下今日问我何事么?” 岳昔钧道:“甚么事?” 沈淑慎道:“殿下问我,昔日我用的那个安神祛魇的方子,是哪位神医开的。” 沈淑慎直直看向岳昔钧,道:“我瞧着殿下神色还好,这神医恐怕不是给殿下自个儿请的罢。” 岳昔钧愣了一下,却并不现于面上,只道:“我是随口与殿下提了一句被魇住之事。” 沈淑慎道:“看来是我小瞧了驸马,好大的能耐。” 岳昔钧笑道:“小姐放心。” 她点到即止,二人皆知其意。于是,沈淑慎便不再言语,也不再往岳昔钧那边瞧。 不多时,谢文琼果然回转,见室中二人一个于轮椅之上闭目养神,一个扭头向窗外赏花,便往她二人中间的椅子上一座,道:“金吾卫中郎将郑艮,你们还记得否?” 沈淑慎道:“是那日殿下出宫时护送殿下之人,在摘星楼上打过一个照面。” 谢文琼道:“不错,此人贪功,昨日卖了个消息给本宫,今日又来拜访,恐怕是想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岳昔钧福至心灵:恐怕这个“消息”,便是驸马于焙晴楼私会女子了。 沈淑慎道:“他今日与殿下说甚么?” 谢文琼道:“捕风捉影的胡言乱语罢了,没有凭证的事还巴巴地向本宫跟前说,忒也心急了。” 沈淑慎道:“那殿下是打发他走了么?” 谢文琼哼笑道:“本宫本连见都不欲见他,你晓得他说甚么?” “甚么?”沈淑慎问道。 谢文琼一瞥岳昔钧,道:“他说驸马通敌叛国,罪不容诛。” 岳昔钧心中一紧,心道:难道英都之事被人察觉了? 岳昔钧缓声道:“殿下,他若是真有真凭实据,为何不上疏直谏,反要告知殿下?” “正是,”谢文琼道,“本宫也知这个道理,他不过是拿些模棱两可之事,不是想要本宫给驸马压下,就是想投机取巧,做一个诸葛亮,但就这种心机,也想攀高枝儿么?” 岳昔钧笑道:“臣谢殿下信臣。” 谢文琼却道:“本宫并非信你,实乃是他更不可信罢了。” 岳昔钧道:“不知他拿甚么来诬告臣?臣日后要小心,不给殿下添扰。” “无非便是那些说辞,无甚新鲜,”谢文琼道,“讲你甚么身世不明,心怀怨怼,恐怕那日‘刺王杀驾’也有你的手笔,叫本宫小心。” 岳昔钧道:“殿下不怕他所言是真?” “你要杀我,我活不到现在。”谢文琼淡淡道。 谢文琼自知,无论是直取还是智取,岳昔钧若心存歹心,早得手了。 岳昔钧笑了:“好叫殿下放心,臣其实并非身世不明。臣本是岳城卢氏,家父名讳上瀚下海,家母孔氏上靖下月,臣乃是独子,本名卢鸿雪。” 谢文琼心道:“恰似飞鸿踏雪泥”,好名字。 沈淑慎却低声惊呼道:“卢瀚海与孔靖月!敢莫是二十六年前的岳城义士夫妇么?” 岳昔钧道:“正是,沈小姐听说过家父、家母的名号?” 沈淑慎神色复杂地道:“我小时听祖父讲过令尊、令堂之事。” 谢文琼好奇地道:“是何事?本宫怎不曾听闻?” “二十六年前殿下还未曾出世,这等陈年往事自然是不清楚的。”岳昔钧道。 实际上,二十六年前,沈淑慎也不曾出世,只不过沈正儒好与她讲天南地北的故事罢了。 沈淑慎娓娓道来:“卢义士与孔义士乃是一对神仙伉俪,慷慨大方,好结交朋友。他二人的朋友中,有一对赵氏夫妇,最为要好。这赵氏夫妇,一个名唤赵承基,一个名唤赵向雁。然而,卢义士与孔义士却渐渐发现,这对赵氏夫妇,许是朔荇的细作……” ——二十六年前,岳城。 孔靖月挑灯擦剑,见卢瀚海推门进来,唤了一声:“卢郎。” 卢瀚海关门叹息,道:“真便要走到这一步么?” 孔靖月一直望着手中已然锃亮的剑:“这不是已然决定之事么——与赵姊姊、姊夫决斗一场,你我赢了,他们烧毁细报,金盆洗手;若是你我输了,便不可再加干涉。” 卢瀚海愁道:“他们的功夫你也见识过,恐怕你我胜算并不大。” 孔靖月沉默良久,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卢瀚海闻言愁眉骤展,纵声大笑道:“好!孔妹,我知晓你的意思了!” 孔靖月问道:“雪儿何在?” 卢瀚海道:“我请何公送他到他外祖母家中去了。” 孔靖月眉宇间这才露出一丝担忧之色,道:“望他一路顺遂。” 岳城多山岳,这决斗就定在一处不知名的山顶之上——后来这山被成为岳山。那日,狂风猎猎,宛若兽吼。 卢瀚海、孔靖月与赵承基、赵向雁相对而立,彼此相望,都有些五味杂陈——多年好友终究要刀兵相向。不知是否是默契,他四人皆身着黑衣。 当年在山顶之上观战的有四个人。这四人乃是两对伉俪,一对名唤赵飞双、高学真,这赵飞双乃是赵向雁之妹;一对名唤闻傲霜、谢则清,乃是卢、孔二人结交的好友。这四人受邀来此,是为见证胜负。 约定的时辰一到,卢瀚海与孔靖月相视一眼,又双双面向赵氏夫妇抱了一拳。 卢瀚海道:“请了!” 赵承基与赵向雁也抱拳还礼,赵向雁道:“动手罢。” 不知名的山顶的风骤然大盛,刀剑出鞘,寒光逼日,观战的四人只见眼前四人战作一团,耳听得金石之声,厉厉铮铮,风被撕裂,也撕裂着风中的喝吼。 这一战,后来被成为“岳山义斗”。 一天一夜之后,四人的疲态渐显,不知甚么光景,只闻“锃”然一声,四人各自往后跃了一步,彼此分开。 观战的人才发觉,四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渗出了血,染透了黑色衣衫。 赵飞双低呼一声,眼泪夺眶而出。 卢瀚海与孔靖月执手而立,相顾惨然一笑。而那厢,赵承基与赵向雁也向彼此一点头。 卢瀚海向前踏出一步,勉力提起一口气,朗声道:“赵兄!卢某不悔相识!” 孔靖月也道:“赵姊姊,来生还做姐妹——” 赵氏夫妇齐声道:“好!” 下一瞬,一声利刃穿体之声传来,赵飞双再定睛一看:孔靖月的剑穿透了赵向雁的胸膛,赵向雁的刀破开了孔靖月的腹部,卢瀚海的剑割破了赵承基的喉咙,赵承基的刀捅穿了卢瀚海的后心。 ——那不是一声利刃穿体之声,那是齐齐整整的四声。 赵飞双双目一黑,晕死过去。 岳山顶上一片死寂,唯有风哭了一声。
第47章 陈事口传真假难辨 沈淑慎故事讲罢, 谢文琼也不由在心中唏嘘道:原来还有这段传奇,卢瀚海与孔靖月贤夫妇真不愧称一声“义士”,这赵氏夫妇也是有情有义之人, 四人齐齐身死于岳山之巅, 恰是被忠、义二字逼得走投无路之法——然而又不能说是忠、义错了。 沈淑慎感慨道:“后来, 观战之人葬了四人,将这段故事流传了下来,只是不曾得知这四位观战之人的名姓,想来也是有大情义之人。不知驸马可知否?” 岳昔钧道:“既然这几位前辈不愿意透露姓名, 岳某也不便言讲了, 请沈小姐见谅。” 沈淑慎点头称“是”,又想起一事来, 问岳昔钧道:“听闻令外祖母也是善名在外之人,只是不知令尊、令堂故去后, 驸马为何不去投奔令外祖母, 而是去投军?” 岳昔钧道:“家父、家母决斗之前,已然将我送往外祖母家中,谁知送我之人半途闻听噩耗, 便又带我折返岳城吊孝。这当中又生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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