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还打算和周太傅家结亲,都已经互相留了生辰八字,可这事一出,周太傅家私下里便派了人来,说婚事不如就此作罢。 震怒之下,孟子昱也只得同意。好在和周太傅家要结亲的事没有对外宣扬,也算是没有跌多少脸面。 就是他的女儿……怕是要遭些罪了。 阴雨连绵的傍晚,一身黑衣的太子出现在了孟溪梧的院中。 “我要去见一见清韵。”她看着一脸错愕的孟溪梧,低声说出了第一句话。 她眸光清冷,面若含冰,虽无波澜起伏,但依旧让人感到刺骨的冷意。 孟溪梧知道她担心,沉默着想了许多对策,而后看了一眼立在她身边的颜吟漪,“我带着你们一起去,就说你们是清韵的手帕交,因着担心她,想要瞧一瞧她。” 太子身份敏感,对外又是男儿身。在婚事没定下之前,自然不好一人前去。所以有孟溪梧带着,才能不引起别人注意。 “表姐,麻烦你换成女子装扮。”孟溪梧拽着楼珏的胳膊,带着她进入了自己的内室。还好她们二人身量差不多高,衣衫尺寸相差不大,楼珏穿上恰好合适。 孟溪梧合上房门,一扭头便瞧见了站在台阶下的少女一脸茫然疑惑。 她抬脚走了过去,附身在少女耳畔低语:“太子殿下是女儿身,这件事目前只有皇上、母亲和我、还有清韵堂妹知晓。” 这个消息太令人震惊,颜吟漪捂住嘴,眼里满是惶恐。 孟溪梧揉着她的脑袋,有些哭笑不得:“你别怕,这件事还没有严重到要把知情人灭口。” 见少女浑身散发着的惶惶不安散了一些,她又透露了另一件更让人惊讶的事,“太子要见清韵,是因为她们两个人的关系,就和我与你一样的。” 斜斜雨幕下,飞溅的雨滴拍打在脸颊上,冰凉的气息让发懵的脑子清明了一瞬。颜吟漪眨了眨眼,过了许久,才消化掉今日知晓的两个大秘密。 “关于清韵的流言传得太广,太子表姐已经两日没有收到清韵堂妹的消息了,她担心她,想要亲眼看到她平安无事。”孟溪梧抬手抹掉少女脸颊上的滴滴雨珠,握着她的手,用自己的温度温暖着她,“太子身份敏感,我才想着让她扮作女儿身份,再带上你一起,分散掉更多注意力,那么太子也就有机会和清韵见上面了。” …… 下了马车,阴冷的雨仍旧下个不停,三人撑着伞,准备踏进定安侯府。 门口的侍卫见到来人浑身遮挡,看不清面貌,本想上前阻拦,却见为首的人掀开了兜帽,露出了他熟悉的脸。 “郡主万安,不知郡主这么晚了,来这里是有什么要事吗?”侍卫问着话,眼神止不住地往另外两名只露出下巴的人看去,探究意味明显。 孟溪梧挑了挑眉,“定安侯是本郡主的亲爹,定安侯府也和广宁长公主府一样,都是我的家。” “我回自己家,应该不需要你多问吧?” 闻言,侍卫愣了愣,互相对视一眼,颇为纠结地开了门。留下一名侍卫继续看守大门,另一名侍卫则在前边去通传消息。 孟溪梧挥退了周围朝她行礼的小厮丫鬟,带着楼珏和颜吟漪,依照着脑海里的记忆,慢慢来到了孟清韵的院外。 只是这里异常安静,屋檐下点着的灯笼暗了不少,周围密密麻麻的夜色像是伸出利爪的猛兽,凌冽的寒风刮过,拍打在脸颊上,让人生疼。 院门口候着好几名面生的小丫头,一看到孟溪梧三人,便焦躁不安了起来,“郡……郡主?!” 小丫头们眼神闪躲,万分焦急,像是守在此处望风的模样。 孟溪梧不由得拧紧了眉心,“清韵妹妹在里面吗?本郡主想要去看一看她。” 说着,便撩开衣摆,来到了红漆大门前,抬手按在了门上。 “郡主!”一名小丫头慌慌张张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而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手中像是抓住灼热的火花一般,迅速放开了,“郡主,小姐她不在屋内,她……今日身子不适,不如您改日再来看小姐?” 这些人的态度太过古怪,孟溪梧朝后看去,同样瞧出了楼珏垂下的眼眸深处闪过浓浓的担忧和不安。 淅沥沥的大雨落下,惊起层层涟漪。意识到情况有异,孟溪梧没再犹豫,手腕翻转,使了个巧劲儿,一把推开了院门。 侧耳细听,不远处的屋子里似乎有人在说着话。 楼珏握紧了拳头,踏着石板路上的积水,大步走了过去。 “砰——”房门被推开,发出沉重的声响。 屋内负手而立的孟子昱惊讶地回身看去,可还没看清来人,只觉得一阵冷风吹过,冻得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再定睛一看,门口站着前两日才见过的清河郡主,以及一名看不清容貌的人。 “郡主?”孟子昱额角抽了抽,语气多了些压抑的愤懑,“这么晚了,又下着大雨,郡主来这里做什么?!” 孟溪梧将扫了一眼屋内的状况,见着桌上摆了匕首、白绫和一杯大约是有毒的酒,便知方才发生了何事。 再看向太子的方向,一身寒意的人已经拥住了面色苍白的少女,低声安抚着,又抬头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她心领神会,发挥了从前京城小霸王的气势,冷着眉眼,一把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孟子昱拉出了这间屋子。 “郡主?郡主?!”可怜孟子昱一大把年纪了,被一个小辈如此不成体统地拽着,生拉硬拽地带着走到了院子里。 孟溪梧得知了他居然想让孟清韵身死,本就处于气恼中,哪里还能管得了他的想法。 “叔叔,若是我刚刚没看错的话,你是给清韵妹妹送来了自尽的东西?!” 被扔在台阶下,哗啦啦的雨滴落在了身上,没一会儿便打湿了头发和衣衫。孟子昱又气又急,顾不得做出身为长辈的姿态,指着孟溪梧便一通怒骂:“郡主!我再不济,也是你的亲叔叔!你的长辈!你怎么能如此不顾我的脸面?!你还有没有教养?有没有身为小辈的意识?!” 孟溪梧看着雨幕中狼狈不堪的中年男人,双手抱胸,十分不屑:“你还知道你是长辈啊?那你身为清韵的亲生父亲,是如何下得了狠心送她去死的?” 就因为这两日京城内传扬着孟清韵失去了清白,自大、固执己见又极看中面子的长辈就要让她自尽,好以此来保全阖府的名声。 孟溪梧当真是越想越生气,这件事很明显就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可定安侯府不去细查,反而要让受到伤害的人以死明志。 真真是糊涂极了! 孟子昱本就对要处死的孟清韵有愧,这会儿听着孟溪梧毫不掩饰的指责,他虽然气得胡须都在抖动,可还是闭了闭眼,无可奈何地说道:“清韵被人议论,无论是否能自证清白,在旁人看来,都已经是不检点的女子了。” 这世道上,不检点的女子,是要被千夫所指的。若要保留最后一丝体面,只有安安静静地死去。 虽然他是她的亲生父亲,可府内还有其他人,不能因为她一人,就让其他人在外面再也抬不起头来。 “胡言乱语!”孟溪梧出声打断了他,紧锁的眉头,压抑着怒意,“这流言是有人故意散布出来的,就是想要毁了清韵妹妹,你身为朝中大臣,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颜吟漪极少见到孟溪梧被气成这样,泛红的眼里闪着忧愁,默不作声地牵住了她的手,用自己的方式安抚着她。 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微凉,驱散了盘旋在脑海里翻涌的恼怒,孟溪梧回眸,望进了少女星光点点的眼里,顿时长叹一声,笼在衣袖里的手反握住了少女。 而后她冷下目光,静静看着从雨幕中踏上台阶的人,“这件事大约是和五皇子有关,之前他想和周太傅家结亲,但因为周太傅的孙子已经在和清韵妹妹议亲,最后又快速给嫡孙女周菱定下婚事,无声地拒绝了楼璟,所以恐怕是他怀恨在心,想要继续断了定安侯府和周太傅府之间的姻亲关系,才做下如此恶事。” 慢慢分析着,孟溪梧也冷静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烦躁,她继续说道:“之前我便与叔叔谈过,叔叔也应当知晓长公主府的意思。到了这个地步,太子和五皇子之间,叔叔以为只要你谁也不选择,继续明哲保身就能平安无事了?” “你瞧,楼璟只是略微动动手指,就能让清韵妹妹早这么大的罪,你觉得他这样视众人为蝼蚁的皇子,以后上位了,能对你这个没有支持过他的人有多容忍?” 沉默了许久,昏暗的烛光下,孟子昱的神色变了又变。 孟溪梧却没再多言,只是极为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淋了雨,小心着凉,叔叔还是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吧。” 说着,便要牵着身边的人进屋去看看。 孟子昱犹豫片刻,朝她的背影问道,“方才先进屋的人是谁?” 孟溪梧放在门上的手一顿,斜眼看去,耸了耸肩:“自然也是和清韵妹妹相熟的好友,来宽慰开解她的。”
第42章 孟子昱细细回想, 那道人影虽然高挑,但露在外面的半张脸似乎是涂了脂粉的模样,衣裙翻飞时,带起的微风也夹杂着淡淡的清香, 确实是个女子来着。他放下心来, 嘴唇蠕动:“既然郡主要保下清韵, 臣自然不会当真要了亲生女儿的命。只是……外面的流言该当如何?” 看来他还是在意孟府的脸面, 孟溪梧扯了扯嘴角:“我自会处理, 叔叔安心便是。” 推门入内,暖色的烛光被挤进门缝的风吹得微动,坐在床边的人影晃了晃。孟溪梧牵着有些局促的少女, 一同来到了楼珏身边。 “堂叔已经被我打发走了。” 她看向倚靠在床头的孟请韵,大约是被外面流言所扰, 今夜又差点命丧于亲生父亲之手, 她的脸色看起来格外苍白,只是那双杏眼里没有一丝绝望, 倒是充满了女子少有的狠厉。 楼珏捏着她的手,对她的情绪感同身受, 望向女子的眼里满是柔情与疼惜,“今日过后, 他不会再要你的命。” “至于流言, 我和溪梧会处理好。这些日子, 你好好休养。” 沉寂的夜色里, 缥缈的烟雾自香炉中升起,驱散了方才涌入屋内的清寒气息。 楼珏又低声絮絮透露了前些日子孟清韵在宫中发生的媚药之事, “……那是楼璟一心迎娶周家嫡女,打听到你和周家嫡子已经交换生辰八字后, 急切地想要切断孟府和周府的关系,便想出了那个昏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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