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杜若拿着纸笔,时而看看箱子里的东西,时而提笔记下几笔。 听到身后木门吱呀声,她扭头看了过去,“郡主,您稍等一下,杜曼已经去唤小丫鬟打热水来了,你和颜姑娘一会儿就能洗漱了。” “这是在做什么?”孟溪梧点了点头,缓步来到了杜若身旁,低头敛眉看去,竟发现册子上记录了许多她母亲珍藏的首饰、古籍、摆件等等异常珍贵的物件。 杜若见她一脸茫然,咳嗽了两声,凑到她身边低语着:“殿下说这是提前把你的嫁妆搬过来,让你能有钱养媳妇。” 孟溪梧瞪大了双眼,面色悄悄变红。她又扭头看了看几十个箱子,上面都用红色的双喜字贴着,看着确实是有成亲时的喜庆意味。 她挺直了身板,状似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那就搁到库房里吧。” 随后她十分不自在地又溜进了房间里,抱着正在穿衣服的少女,害羞地把脑袋埋入了她的胸前,含含糊糊地说道:“漪漪,母亲她……她好像知道我们昨夜的事了……” 不然的话,她母亲为何无缘无故将她的嫁妆搬到她自己的院子里?看来昨儿个深更半夜要热水,还是有些暴露了啊! 没听到回应,她稍稍抬头,却发现少女的脸颊上也染上了娇羞的红晕。 “不如……不如我早些同叔叔婶婶商议,把你和堂兄的婚约取消?然后……然后我们就成亲?” 颜吟漪低下头,凝视着女人清澈透亮的眼眸,几乎溺毙在那一汪温润的柔情春水里。只是,她还保留着一丝清醒,“可是我如今还是罪臣之女。” 轻叹一声,她摸了摸女人毛茸茸的发顶,“在父亲的案子没有彻查之前,我永远都是罪女的身份。能得你庇佑,不受牢狱之灾,我已经很满足了。” 所以她不想因为她而连累了孟溪梧,若是她的身份被人察觉,捅到外面去了,不仅是孟溪梧,恐怕整个长公主府都会被人诟病。 “阿梧,我可以等。”她歪着脑袋,用脸蹭了蹭女人。 孟溪梧心中有数了,思索着将秦巍被毒杀的事处理完,就再一次把昌平贪污提起,即便不能让楼璟这个背后之人受到惩罚,也得把颜海林给摘出来。 然而她还没入宫同楼珏商量,颜吟漪的身份就在年后没几日被人给暴露了出来! 孟府公子孟奚无在京中算是个脑子有问题的纨绔子弟,仗着自己是广宁长公主的亲侄儿、清河郡主的亲堂兄,他在一群狐朋狗友面前,架子摆得极大。日日都要吆五喝六地招呼一群人在外喝酒留宿、纵马寻欢…… 那一日,他在怡春院里多喝几杯,就开始胡言乱语了。周围的人倒也和往常一般哄着他,直到听到他大着舌头说他的堂妹把他的未婚妻给偷偷藏了起来后,他那群狐朋狗友回过神来,才愕然顿住。 他们时常与孟奚无来往,自然也从他嘴里听说过有个未婚妻的事,自然也都对那位小姐的身份比较了解。 在昌平贪污案爆出来后,他们还安慰孟奚无,不必为了一个没见过面的未婚妻伤神,既然人都失踪了,那就没必要再特意去寻找。 当时孟奚无还很是赞同,与他们开着玩笑,便扯过了这个话题。 谁知今日又听他提起了未婚妻,甚至还涉及到了清河郡主?! “孟兄,此事可不能乱说啊,你那未婚妻不是昌平前任知府颜海林的女儿吗?”有人试图唤醒孟奚无的神志,“颜海林可是参与了贪污一案的,都畏罪自裁了,他女儿虽然逃了,但也还是戴罪之身呢!” 明晃晃的烛光下,孟奚无左拥右抱,又仰头喝下了一杯清酒,他嘿嘿一笑,又低声透露着:“我之前也不知道颜妹妹在哪儿,也是……嗝……也是前些日子发现郡主带了一个女人到我家后院,我……嗝……多番打探下,才确认那个女人是颜海林的女儿,也就是我和我有婚约的那个颜妹妹……” 众人无语,也不知要如何制止他继续胡言乱语,就只得听着他又神神秘秘地讲了他是如何发现,又是如何查证的。 虽说席间众人都拧着眉,不让孟奚无多言,可第二日,这件事还是不知被哪位有心人给爆了出来,传得满京城都知晓了。 当天下午,大理寺的人就来到了广宁长公主府,请求面见清河郡主和那位深陷流言漩涡中的少女。 杜若来报时,孟溪梧正在为颜吟漪划出太清书院测试的书卷,信纸上的笔墨还未风干,就得知了这个坏消息。 “郡主,现在大理寺的人就在前院等着,说是奉命前来查探一番,若……若当真是罪臣颜海林之女,就要把人抓走。” 空气中有微凉的寒意萦绕,周围的冷风一股脑灌入身体,令人止不住颤栗。 颜吟漪脸色苍白如雪,仿佛所有血液都被抽离了身体。闭了闭眼,她拂开了女人和她紧握的手,颤抖着声音说道:“阿梧,我去吧。” 她的身份已然暴露,若不想连累了孟溪梧和长公主,她必须彻底离开。 可孟溪梧怎么可能让她独自去面对? “先不要着急,”重新握住少女冰凉的手,与她十指紧扣,似乎要将她们的命运紧紧纠缠在一起,“如今你在我们府上,有母亲在,即便他们要查探,也不能立马将你带走。” 孟溪梧牵着她,踩在被清扫干净的石板路上,脑海里飞快思索着此事的对策。 到了前院大厅时,孟溪梧发现自家母亲已经端坐于上首,目光冷淡地在堂下一众官服的人身上扫过。 听到动静,这群人纷纷转头,先是朝她行了个礼,又默不作声地打量起了她身旁的颜吟漪。 稍稍侧身,大半的身形挡在了颜吟漪前面,孟溪梧眉梢微挑,斜斜地看着大理寺的这群人,“你们来这里,可有搜查令、缉捕令?” 霎时,一张盖着大理寺卿印章的搜查令出现在了孟溪梧面前,为首的男子是大理司直孙骞,朝孟溪梧展示了合法文书后,他锐利的目光落在了只露出半边身子的少女身上,随后一板一眼地说明了来意:“郡主,请您让一让,这名女子很有可能是罪臣颜海林之女,大理寺已接到上头指令,务必将她带回去审查。” 孟溪梧冷笑两岁,拉着身子僵硬的少女,穿过人群,来到了她母亲的身边。 “娘亲,我记得我们府上有先帝赐下的恩典,若犯了事,可不必前往刑部大牢、大理寺和宗庙,对吧?” 她这话虽是在询问长公主,但话中的意思却是明晃晃地在告诉大理寺这群人,今日带不走颜吟漪。 长公主优雅起身,先是安抚般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少女,才淡淡看向堂下的人,“本宫当年领军作战,先帝怜惜,特赐本宫府上如此恩典,不知诸位可还记得?” 孙骞眼神一暗,到底还是点了头:“微臣自然是还记得长公主当年的飒爽英姿。” “只是……”他拱了拱手,点出了颜吟漪的身份,“只是这名女子极有可能是颜海林的独女,并不是长公主府上的人。” 所以,也就无法享受到先帝给的恩典。 见他们如此执着地要带走颜吟漪,孟溪梧眉眼微沉,抬了抬下巴,漠然地开了口:“她与我已成了亲,是上了皇家玉牒的郡主夫人,自然也是长公主府上的人。”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不仅是大理寺的一众人诧异地瞪大了双眼,就连屋外偷偷观察情况的府内小厮小丫头也惊地愣在了原地。 若是他们没听错的话,郡主身为女子,居然和另一名女子成了亲?! “这……这简直是荒唐至极!”孙骞不信,打量的视线在孟溪梧和颜吟漪的身上来回流转。 还未等她们二人开口,一旁的长公主便已先一步出声训斥了他,“孙大人!本宫的女儿和女媳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评说!” “何况,本宫都同意的事,你哪儿来的立场反对?难不成,你觉得你和皇上一样,能为本宫做主了?”她半眯着眼,仿佛在看一群蝼蚁,完全不将他们放在眼里。淡淡的语气中夹杂着些许高贵威仪的姿态,像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上位者,让人不敢有一丝异议。 大约是这些年长公主一直深居简出,极少在外露面,许多人都忘记了从前她统领三十万大军杀伐果决的雷霆威势。所以这会儿被她浑身强大的气场震慑,大理寺一众人顿时汗毛竖起,心中惶惶不安,胆小的人甚至偷偷缩紧了脖子,再不敢四处乱看。 孙骞直面着长公主睥睨一切的气势,惊惧胆寒到牙齿咯咯吱吱地上下碰撞。他慢慢垂下眼,极力保持着语气的平静,“既然这位小姐是长公主的女媳、郡主的夫人,那微臣就不带走她了……容微臣向上请示,之后再查探。” 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他忙带着身后的人,逃也似得飞奔出了长公主府。 屋外雪花纷纷扬扬,宛如鹅毛飘落,红梅枝头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白雪,随着冷风吹拂,抖动的枝丫晃了又晃,积雪掉落在刚大步走过的那群人头顶,些许滚入肩颈,冰冷的寒意让他们狠狠打了个哆嗦,逃跑的步伐愈发狼狈了。 见此,长公主瞪了一眼刚收回手的孟溪梧,“都是有媳妇的人了,还和小时候一样顽皮,爱捉弄人。” 孟溪梧别过脸:“只是给他们一点儿教训,都不足以让他们着凉,我已经很收敛了。” 扭头瞧见颜吟漪紧咬下唇,似在出神,她捏了捏她的手,牵着她一同跪在了长公主面前。 “娘亲,漪漪的身份恐怕再也瞒不住了,但是女儿不想让她被大理寺关押,所以……所以女儿能不能尽快将她的名字写在玉牒上?” 寻常人被关进大理寺,都少不了要受到一些折磨,更别说颜吟漪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子了,若是当真被关了进去,恐怕会受到更绝望的伤害。 所以为了避免此事发生,最好立马把颜吟漪的名字写在皇家玉牒上。如此一来,颜吟漪就算是嫁到了皇室的外嫁女,也就不算是颜府的人了,就算要接受查探,也无需进入大理寺配合。 长公主没有先答允先孟溪梧的请求,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少女,见她眼眶泛红,克制着悲痛和难过,她爱屋及乌,一时有些心疼,“那么颜姑娘呢?你想和我的女儿孟溪梧成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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